第10章 領兵
「回王爺,此圖出自小女之手,臣下將它掛於宴廳,讓王爺見笑了。」
顏相府家中四女,顏虛白稱誰都可叫小女,既未明示,便可能是任意一位。
但有了此前的相遇,顧慕楓下意識問:「顏薰兒?」
顏虛白只知自己的小女兒和淮王稱友,也與齊王關係密切,卻不知連常年不在內城的東王也有耳聞。
他道:「回王爺,正是臣下四女,顏薰兒。」
顧慕楓回身,似乎帶着‘出自顏薰兒之手"這一覺悟再賞這話,便能看出不同的心境來,又瞅了半晌,自語道:「有意思。」
顧慕楓脾氣陰晴不定是出了名的,顏虛白雖是聽的明明白白,但沒敢主動展示好奇心提問,只陪着笑默默站在一旁。
「顏虛白啊,我問你,你把你這小女兒往我兄長和淮川那裏塞,是個什麼意思?」
顏虛白被他明顯是責備質問的話語嚇了一跳,頭埋的更低,「不知王爺何出此言,臣惶恐。」
「你惶恐?我看你做慈父、做明臣倒是挺像樣,事事辦的周正,沒有毛病可挑,在朝為相多年從不結交皇親朝臣,怪不得能得我兄長如此信任。但百密無一疏,可說忠誠,也可說城府至深啊。」
顏虛白驟然覺得背後直冒冷汗,這九王爺一會褒一會貶,由是能猜到他今日是為何事而來,他也忍不住心裏慎的慌,他勉強扯出三分微笑,「臣下一心忠於家國,忠於齊王,王爺明鑒。」
顧慕楓神色淡淡,上下打量顏虛白一圈又驟然沉下,指尖敲了敲桌面,發出兩聲脆響。
「我不管你那小女兒有什麼通天本事,能讓我兄長和十三弟都對她關切備至,我該給顏相提個醒,若是因為她傷了我兄弟之間的和諧,我定時要她,要你顏虛白好看,聽到沒有。」
顧慕楓的聲線很低,嚴肅深沉,真把顏虛白嚇住了。
顏虛白一哆嗦,朝後退了兩步,「王……王爺息怒,小女斷不是那樣的人,還請王爺放心。」
顧慕楓嘴角微挑,退兩步坐進寬大的檀木椅里,屈膝,腳踩在椅子邊緣,目光散漫的欣賞着顏虛白被嚇到的樣子。
「行了,說正事。聽說顏相跟我的親侍晏棠交情不淺啊。」
顏虛白一點不敢怠慢,「回王爺,臣下與晏棠是多年至交。」
顧慕楓道:「我管你們至交不至交,他跟你說過我的打算吧,顏相可感興趣?」
「回王爺,臣下……」
顧慕楓出聲打斷,「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大喘氣嗎顏相,你在朝堂上說話也這樣?那兄長還真是好耐心。把你話里所有多餘的字都省去,我沒空聽你恭維。」
「是……」呸,這個字也多餘,顏虛白眼見氣氛不對,立馬疾聲道:「晏棠對臣說過王爺計劃之事,與臣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顧慕楓沒接話,顏虛白低着頭也不敢看他,不知自己是不是慌亂之中說錯了話,又細細品了好幾遍。
難道王爺是來試探他的?
顏虛白有點心虛,畢竟顧慕楓做的可是偷偷摸摸之事,他身為一國之相,這麼多年來小心翼翼,沒犯過這種原則性錯誤,此次明目張胆倒戈,萬一出了紕漏被齊王怪罪,九王爺是齊王親弟弟,他顏虛白可什麼都不是。
想到這裏,顏虛白一個頭兩個大。
顧慕楓也不說話,就盯着他,等吊他胃口吊的差不多了,才開口:「哦。」
嗯?就這樣?
「行了行了,站直身子,顏相你年紀大了,老這麼彎着腰哪能受得了。」
不惑之年可是男人的大好年華,而且王爺要真是敬他年長,怎麼不讓他坐下?
顏虛白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恭恭敬敬站直身子。
「顏虛白,你既然支持我的想法,作為相國,你就在朝堂上為了我們共同的理想努力努力啊,你這相府建的豪氣,每年俸祿也多,兄長養着你不是讓你白吃白喝的,你得做事啊,我也不指望你跟着我冒險,就指着你將我兄長勸動,你是舉國上下第一相,這點事都辦不成,要你有何用?」
顏虛白道:「臣定當竭心儘力。」
顧慕楓點頭,將隨手拿來把玩的扇子往桌上一擱,起身準備離開,忽然說了句題外話,「我見這踏雪圖的畫工筆法頗有兄長的風範,一眼看還以為是兄長賞給顏相國的。」
「小女從小就愛研究齊王字畫,啟蒙時便受其影響,學了不少。」
「行吧,走了。」顧慕楓擺擺手,也沒讓顏虛白送,逕自在相府閑逛一圈后從側門離開。
龍元宮內,顧齊修正面對三生花樹沉思。
忽然,一道黑影從天而下,穩穩落在他腳邊,單膝跪地,「齊王!」
顧齊修回神,「說。」
「稟齊王,南境東部有一城,名舟山,東王在舟山縣軍備庫屯兵器,大量練兵,已持續半月有餘。」
顧齊修聽了這話絲毫沒有任何驚訝,面色仍然平淡溫和,靜靜看着三生花樹。
不一會,屋外又有人求見,是司辰,顧齊修便沒讓密探退下。
獲許后入龍元宮,司辰通過中廳到直達后閣門前,只看了眼密探心中便猜出大半,隨後,同那密探一樣單膝跪地,雙手交疊在面前,低下頭,行了個大禮,「稟齊王,東王在旌陽一處荒山借開墾之由屯兵練兵,已有月余。今日未時東王出宮,說是去和安街閑逛,中道卻派人掩護改程去了顏相府。」
顧齊修仍然沉默。
「齊王,恕司辰多言,北離主動挑釁,少昊族也應聲而起。當年您剛繼位時便是如此,八年戰亂,民生凋敝,如今盛世來之不易,卻又呈現溯回之勢,若東王不忠……那就是內憂外患,欲平外患,先安內亂。北離是外患之源,南境是內禍之端,應先從這兩處下手,前段時間發生的兩次敵襲已慢慢傳開了,人心不安,還望齊王早做決斷。」
顧齊修如玉般暖白的雙手緩緩收緊,又緩緩鬆開,淡淡低語:「恰恰是這兩邊,都動不得。」
四下寂靜,司辰和密探聽的清清楚楚,皆是一驚,卻只聽顧齊修的聲音接着傳來,「西部國防較弱,先動少昊。」
少昊?
司辰差點要跳起來和齊王理論了。
最迫在眉睫的兩大問題他都列出來了,齊王卻要把緊迫的時間和精力花到小小少昊族身上,要知道,帶頭挑事,直接攻進長樂殿的可都是北離人。
而少昊族的小打小鬧未曾傷及無辜,最後死的也都是他們自己人。
「齊王三思!東王之事才迫在眉睫,南境之地遼闊,東王在南境掌權多年,勢力龐大。目前只查出旌陽和舟山兩處練兵,已是我宮城內所有護城軍的半數規模,還有未查到的,此事才是當務之急啊陛下!」
顧齊修道:「你也知叫我陛下,何時我做事需要你指點了?」
「司辰不敢!只是……」
顧齊修提了提聲調,打斷司辰,氣勢略顯出來,冷聲道:「南境有東王,文成武就,謀略雙全,我既已把南境交由他管理,只需他能守好一方安定,屯兵練兵是他的自由。我倒是不知,何時你們還監視起了王爺?」
顧齊修故意把「監視」二字咬的很重,話里責備之意明顯。
司辰面色不安,像是生了氣,憋的通紅。
屯兵練兵何時不可?顧慕楓雖全權管理南境,但他從來不做偷偷摸摸之事,南境如何管理,頒何政策,收支如何,他都會親自記錄,悉數上報到皇城,一直如此,但此次屯兵卻瞞的滴水不漏,明顯就是陰謀事件。
因此,他的人和密探才會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來向齊王稟告,可君心難測,齊王不僅不買賬,還明擺着要縱容顧慕楓屯兵之事。
「司辰不敢,司辰是為龍元,還望陛下三思,莫因兄弟之情忽略君臣之別。」
顧齊修面色沉吟,回身,低頭看司辰。
「你也知君臣之別,還如此話多。」
司辰拱手,頭埋得更低。
「治理少昊之事待我想到合適之法再議,其餘不必再提。清明將至,放你們幾日假,犒賞我會讓淮川去辦,你們手下的兄弟也辛苦了,都好好休息吧。」
正說著治國大事,齊王忽然跟他們提放假,話題轉的十分生硬,司辰心急如焚,猛一抬頭,還欲說什麼,對上齊王堅定的目光時卻又退縮了,只能謝恩領命。
不多會,司辰和密探各自被打發了,分別從前門和中庭離開,龍元宮內又是一片冷清。
隔日,長樂殿朝堂之上。
顧慕楓回宮內小住,也來參加了早朝。
「陛下,臣以為,北離是萬惡之首,既然獠牙已露,我們應當先發制人,發兵過去,殺他個措手不及!」
東王話音剛落,眾人低聲耳語,隨即,顏虛白出列:「陛下,東王所言極是。」
朝臣紛紛附議。
顧齊修沒理顧慕楓,神色平淡對顏虛白道,「顏相,你說我應當派兵南下,我且問你,派誰領兵?」
顧慕楓搶話,「臣弟義不容辭!」
顧齊修仍未理他,目不轉睛盯着顏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