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臨別探望
薛胡氏無奈之下,長嘆了一口氣一下下隔着被褥拍打着胡國慶的身體,聲音哽咽着說道:“兒啊!我知道生在這個家裏委屈你了,都是我們拖累了你啊!是娘對不起你啊!”
胡國慶聽到此處,再也沒法生氣了,他連忙掀開被子想要跟薛胡氏解釋一下,他並不是生父母的氣,他是氣自己為什麼不快點長大,為什麼沒本事改善家裏的現狀。
可是等他爬起來的時候,薛胡氏已經蹣跚着離開了。
胡國慶獃獃望着薛胡氏佝僂的背影,心中像打翻了調料瓶一般,五味雜陳在心頭。
到了夜晚的時候,翻來覆去睡不着的胡國慶聽到胡老漢和薛胡氏的對話。
“他爹,你說國慶這娃兒究竟是怎麼了?”
“我覺得他是不是想去當兵……但是礙於家裏的情況,他又張不開口……”知子莫若父,胡老漢一下就看穿了胡國慶心中所想。
“當兵?國慶歲數還小,我聽說當兵需要滿18歲,你說這部隊能讓咱娃兒去嗎?”薛胡氏小聲問道,渾濁的眼睛中透漏出一股明亮的光芒來。
“就算是人家要咱娃兒去,又能怎麼樣?以咱家這種情況,娃兒走了全家重擔就落在你一個人身上了,你一個人養活四口人,豈不是要把你累死?”胡老漢沉默了半響,這才緩緩開口說道,他臉上浮現出懊惱和自責的表情,滿是悔恨之色。
夫妻兩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誰也不願意再說話了。
胡國慶用手捂着嘴,坐在黑夜裏無助地哭泣着,徹夜未眠。
直到天明時分,胡國慶才最後下定了決心。胡老漢說得對,若是他走了,所有的家庭重擔都會落在薛胡氏身上,作為家中的長子,他不能這麼自私就這麼離去,他要盡到為人子女的責任。
胡國慶把想要當兵的渴望深埋在心底,天不亮就起來默不作聲地勞作,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改善家裏的境遇,也許明年,明年家裏的狀況好轉了,他就能去當兵了。
下定決心以後,胡國慶拚命找活干,想讓自己變得異常忙碌,也只有這樣他才沒有時間去想當兵的事情。可是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在武裝部看到的事情,以及李軍高大威武的身影總是會在他眼前閃現,想要當兵的心思在心中越發強烈了起來。
胡國慶變得越來越沉默,他每天一言不發悶頭做事,飯也吃得很少,晚上也睡不着覺,沒幾天功夫整個人就瘦脫了型,只剩下一雙大眼睛,在黑夜裏閃爍着希望的光芒。
胡老漢和薛胡氏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疼在心上,可是對眼下家中的境遇,他們是一籌莫展,只能幹着急,整天唉聲嘆氣,愁容滿面。
一天中午,胡國慶正在院裏劈柴,就聽見院外傳來一陣汽車的轟鳴聲,他抬起頭來望去,見一輛綠色的吉普車嘎然在院外停了下來。緊接着車門打開,從車上跳下來三個人。
胡國慶看到中間那個高大威嚴的身影時,不禁激動地心臟砰砰直跳。
他連忙扔下手裏的砍柴刀,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了參謀長李軍的面前,向他行了一個偷偷練了許久的軍禮,說道:“報告,首長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李軍看到胡國慶這個軍禮比以前標準了許多,想來這小子私下肯定偷偷練習了,臉上不由得閃過一抹心疼之色。
他打量着眼前這個破院子,只見院子裏唯一能藏身的破房子到處都是大窟窿,風一吹呼呼往屋裏直灌風,這若是晴天還好,若是陰天怕是屋裏的雨比屋外還要大。
整個家裏沒有一樣值錢的東西,都是胡家父子從外面撿回來的,妥妥的家徒四壁。
再看胡家的三個孩子,都是半大的小子了,還穿着到處都是破洞的衣服,簡直就是衣不蔽體。好在薛胡氏手巧一些,把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撿回來的破布給補在了衣服上,也造成每個人身上都五顏六色的,根本看不清楚原本衣服的顏色了。
胡家的兩個衣衫襤褸,滿臉緊張地年邁老人,瘦骨嶙峋,佝僂着身體,胡老漢一條腿腫得都透明了,可想而知每天經受着多大得痛苦。
看到這裏李軍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換上了一副從容的笑臉。
李軍在胡國慶胸口上錘了一圈說道:“臭小子,幾天不見你怎麼瘦得像個泥猴子了?怎麼家裏又沒有吃得了嗎?”
陪同李軍一同前來的還有喬山村的村長,見狀連忙說道:“這個後生自打從部隊回來以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每天發了瘋的做事,跟誰也不說話,我們還尋思着這娃兒莫不是邪性了。”
“這位首長,你可要好好勸勸這個孩子。這個孩子自打從部隊回來以後,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就知道悶頭幹活,就好像要把家裏的活,一次性都做完一樣,就像村長說得那樣,八成是邪性了。您可要好好開導開導他,他可是我們老胡家的頂樑柱,若是他病倒了,我們這一家老小的,都不知道該怎麼活了。”老漢長嘆了一口氣,這番話看似無意,可是聽在胡國慶和李軍耳朵里,卻感覺異常地刺耳。
李軍沉默了片刻,長長嘆了一口氣,對跟在身後的汪鵬說道:“去把車上的糧食都搬下來……”
汪鵬應了一聲,打開吉普車的後門,費力的從後座上扛下來兩袋玉米面,還有一壺清油,放在胡老漢和薛胡氏面前說道:“大叔、大娘這是我們參謀長自己掏錢買得糧食,專程帶過來送給你們的。”
看着這麼多糧食,胡老漢和薛胡氏愣了半響,隨即淚流滿面。
薛胡氏撩起衣袖不停擦着眼淚,聲音哽咽着說道:“首長,真是太感謝你了,上次你們送來的糧食都還沒有吃完呢!怎麼能讓你這麼破費,又給我們送糧食來了。你說我們一家老小何德何能,讓您這麼照顧,我們家徒四壁,也沒有什麼好感謝您的,這裏有一碗熱水,您喝了潤潤嗓子吧!”
李軍望着薛胡氏手中豁了一個口的茶碗,也不覺得嫌棄,端起來一飲而盡。
隨即笑着說道:“這水可真甜,一直甜到我心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