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連番外(二)

黃連番外(二)

我是在一片草叢裏醒過來的,滿山蔥鬱撞進我的眼裏,而身邊空無一人。

我手上握着一柄匕首,記憶中昏迷之前是沒有的,唯一的解釋是他們救了我,然後又將我扔在了這裏。周遭無疑是荒無人煙的,且我找尋過很多次,沒有出路。

沒有人提供水和食物,我過了茹毛飲血的三個月後,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將我帶了出去。在那片雪白木槿盛開的地方,立着一個瘦削單薄的人影,長發沒過腰際,流水般散在身後,不扎不束。

她背對着我,但我還是認出她是救過我的恩人。

黑衣男子無聲的行了禮,又無聲的退了下去,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名喚“阿璃”的女子轉身面對我,淡淡說道:“看得出來你很想活下去。從今日起你奉我為主,拜黃堂的黃秉承堂主為師,改姓為黃。”

她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我也不會拒絕。

我單膝跪下,眼睛看向她的靴尖,恭敬道:“屬下見過主人。”

“不要叫我主人,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主上或者阿璃,一會有人帶你去見黃堂主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你取個名字,好稱呼。”

我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她站在如雪的木槿花叢里,身後的月亮又圓又白,連容顏都掩映得模糊起來,只高高在上,宛如神祇。

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我忙低頭,用一種很平靜的聲音道:“槿。”

“嗯?”

“槿,木槿的槿。”

我把我年少時的愛戀,全部記在了我的名字裏。

她不置可否,轉身回了竹屋,我走出老遠,才聽見身後傳來隱約的笛聲,爹爹生前教過我音律,我自然聽得出她的笛子吹得並不算好,然而自那天起,我倦極了不會回房休息,而是抱着彎刀到這裏來練功。

一年,兩年,三年,我慢慢被派遣下山任務,就更少與主人見面,我懷揣着一點謹小慎微的愛戀,視若珍寶的細細咀嚼,生怕被人窺探了去。我曾經以為我會一直這樣下去,一輩子。可人的一輩子有多長呢?我那時從未料到會遇見她。

我在沅陵中了埋伏,落在了她的別院裏,從此把心和人都遺失在了她身上。

總也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珠簾輕響,伴之而來是一聲輕柔如春風的問詢:“姑娘,你醒了?”我手肘撐在床的里側,支起半邊身子,抬眸看見她手捧托盤,白衣若雪,風采動人。

她見我看她,輕輕頷首,眼皮微垂,睫毛蓋住了一半的目光,含着些……彷彿是不好意思的笑意。

……清冽得近乎是甜美了。

我不免多看了一眼,她卻駐足不前,將頭也一併低了下去,忸怩得像是尋常人家見到心上人的小媳婦。

“姑娘?”我喚她。

“嗯。怎麼了?”她抬起頭,一臉從容的將托盤放下。

我:“……無事,謝姑娘相救之恩。”

她眉眼略一展,露出個溫暖的笑來:“我昨日去後院賞花,看到姑娘倒在花叢里,順手就救回來了,醫者仁心,姑娘不必在意。既然姑娘醒了,先把葯喝了吧。”

她端碗過來,我正要伸手去接,她手不急不緩的往回一撤,道:“姑娘,你有傷在身,還是我喂你吧。”

我:“不必了吧?”

“你的手現在還拿不了東西,不信你試試。”她將勺子放在我手裏,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指尖似乎若有若無的劃過我的掌心,有點癢。

我捏住勺子,手指顫抖得厲害,最終還是不自在的接受了她的喂葯。

期間她一直看着我,眼神有種說不出的灼熱,然而當我忍不住與她對視時,她眼裏又是湛然若水的,坦坦蕩蕩,彷彿之前都是我的錯覺。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她問我。

“我姓黃,名槿。”

“那我叫你阿槿好了。”

我:“……”

她抿了抿唇,深灰色的瞳子帶着一點認真和期許一瞬不瞬的看着我,道:“我是連.城。”

她似是怕我沒聽清楚,一字一頓又重複了一遍:“連、城。”

我頷首:“連姑娘。”

她遞過來的湯匙一頓,放回了碗裏,手指用力扣着碗沿,我一度懷疑她是想把那碗葯糊我一臉,雖然最終她還是把那碗葯喂完了。

她走之後,我躺在床上,心想:今日的錯覺未免太多了一點。

我在這座別院休養了一個月,其實我的傷二十來天就好了,后十天是連.城硬說自己的病人要留院察看,我想想近來也沒收到什麼新的任務,乾脆遂了她的願。

平心而論,連.城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待人和善可親,時時讓我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只是春風再好,我還是該回到屬於我的四季。況且,我的錯覺愈發的真實起來,我自己喜歡女子,有時候也會把她往那個不可與人言的方向想。起初半信半疑,直到我偶然闖進她房裏,看到書案上未完成的丹青。

我提出要離開別院,她爽快答應,只是在沅陵城外牽着白馬,咬着乾草莖的人是誰?我一瞬間多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我強忍住皺眉的衝動,道:“你怎麼在這裏?”

我以為她會說“我本就是浪跡天涯、四海為家,沅陵也只是暫時的落腳地而已,現在膩了,想四處走走,誰知道這麼巧就碰到你了,當真是緣分,不如我們就此同行吧?”我把應對措辭都想好了,就說“我有任務在身,恐怕不能陪連姑娘四處走走了。”

誰料她輕笑一聲,往我面前跨了一大步,我下意識往後退卻被她一把按住肩膀,距離近到幾乎能數清她濃密的睫毛,她呵氣如蘭:“我在等你。”

我覺得渾身都發癢,手上的力氣也就不管不顧了,她給我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我又伸手想去扶她,及至一半便想收回來,手已經被一隻溫暖的手掌拉住,眼前一花,懷裏撞進了一具柔軟的女子的身體。

不疼,卻貼得很緊。

一觸即放。

我剛剛凝聚的蓬勃怒火頃刻間只剩下星星點點,只往後退了三四步,輕輕呵斥她一句:“連姑娘,你逾矩了。”

回應我的是某人燦爛得開出鳶尾花的笑容。

我有些晃神,她笑起來真的很像主人。罷了,主人是我自己配不上,至於連.城,還是不要招惹比較好。只是我沒想過你不找麻煩,麻煩也會自己找上門的。

從沅陵到京都,她足足追了我大半個晉國,官道賽馬是常有的事,我也曾藉著樓里的人手替我掩護,暫時逃得一日兩日,又會被她追上,像是生了三頭六臂,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武藝齊齊往我身上招呼。

這日兩人先後在一座客棧停下,我從懷裏摸出銀子,扣在櫃枱的賬本上,道:“一間上房。”

連.城在後接道:“我也要一間。”

掌柜歉然道:“客官對不住,小店只有一間上房了,我看你二人也像是相熟的,不如就同住一間吧。”

連.城喜聞樂見:“好啊好啊。”

我:“有沒有柴房?”

掌柜:“柴房給一位進京趕考的相公住了。”

我還待再說些什麼,連.城將我拉到身後,對掌柜道:“那就來一間上房吧,記得多加一床被子。”

掌柜喜笑顏開:“好嘞,我這就讓小二去加被子。”

我甩開她的手,逕自跟着店小二上樓,那間房雖是留下來的最後一間上房,採光卻很好,桌椅也很乾凈,被褥剛剛曬過,鬆軟暖和,隱約還能聞見皂角的清香。

屋中央還豎著一扇繪荷屏風。我點了點頭。

店小二道:“客官還滿意么?”

連.城:“滿意,滿意。你去打熱水上來,我們要沐浴,這是給你的。”

小二捧着賞銀笑得芙蓉朵朵開,應聲下去。

我看了連.城一眼。

她條分縷析、句句在理:“咱們旅途勞頓,就不應該沐浴休息一下么?洗洗身上的灰塵,也洗洗一路的勞累。你放心,晚上睡覺的時候你睡床,我趴在桌子上睡就成,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一來你我皆是女子,別說不同床共枕了,就算是同床共枕也沒什麼;二來我從來不強人所難,也不趁人之危;三則我打不過你,就算我要做什麼你可以一刀劈了我,絕無怨言。”

我:“……你頭髮上有髒東西。”

她的確沒有強人所難和趁人之危,她開始花樣作死,或者換個詞,叫花樣勾引。

她要洗澡,非要我在屏風外面守着,說是怕有人闖進去,先前怎麼就沒見她膽這麼小,我在外面守着了又說沒有拿換洗的衣衫。

結果白撿了一副美人出浴圖,意外發現美人臉紅起來竟有幾分可愛。

終於熬到了夜裏,我在床上怎麼可能睡得熟,就聽見“哐當”一聲,桌子那邊的黑影倒在了地上,上前一探,額頭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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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節快樂!舉起了火把和汽油!秀恩愛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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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逍遙(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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