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是你欠的債

110.是你欠的債

“不管誰入誰的夢吧,”陳七笑嘻嘻,“總之是老神仙救了我的命,陳七感激不盡!”

說罷又行禮。

老者黑着臉哼了一聲,沒好氣:“你也不用謝我,這都是你的小媳婦替你求來的!”

陳七直起腰來,笑意更深:“那就更該謝了!我娘子開口求人為的是夫妻情分,老神仙與我卻無親無故,素不相識竟能慷慨相幫,實是高風亮節、令人欽佩!”

“你也不用給我戴高帽,”老者冷笑道,“我拿出藥方也不是為了你——看你這意思,你對你媳婦做的事一點都不奇怪?”

陳七點頭如雞啄米:“不奇怪呀!我娘子是神仙吶!她做什麼都不奇怪!”

又來了。

老者終於覺得無力,又看着丁了了道:“你受傷昏迷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

上次在山裏見她的時候,她身上可沒有傷。雖然她嘴上說自己有傷且時日無多,但……

只有此刻蒼白的臉色和發虛的下盤是真的。

真有傷?

他越問越覺得按捺不住,乾脆又上前一步捉住丁了了的手腕:“我來看看——咦?!”

這一次卻是有脈的。只是明顯受了重傷,氣力不足,此番出來走動了幾步便喘個不住,心跳如擂鼓。

怎麼看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樣一對比,他就更覺得那天在陷阱里看到的“女鬼”只是他自己的臆想了。

否則實在說不通……他差一點要脫口說出“我想看看你的傷”,幸好陳七一個兇巴巴的眼神拋過來,嚇得他把話咽了下去。

陳七看着他鬆手退後,臉色終於緩和了些,之後又換上恭敬的笑容:“老神仙一張藥方救傷兵營於危難,小子實在不知該怎麼感激才好。可嘆如今營中將士們糊裏糊塗,竟不知恩人是誰……敢問老神仙如何稱呼?”

“不用稱呼。”老者板着面孔說道。

陳七不解。

四皇子屏退了閑人,解釋道:“神醫不想揚名,所以此事無須聲張。這段時日神醫便在營中坐鎮,只是對外不許提起他老人家,只說疫症是你夫人和軍醫們治好的便可。”

“這不行!”陳七和丁了了同時出聲反對。

丁了了是不肯占人的便宜:“我沒那麼大的臉。當面奪別人的功勞,我成什麼了?”

陳七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傷兵營存亡之際,殿下費盡周折請來了神醫,這對將士們是再造之恩。此事若不提起……”

“我為的是將士們的性命,不是為了邀名聲。”四皇子道。

陳七聞言就更氣了:“你從前是這樣,現在還這樣!暗中費心費力是你,明面上一點功勞也落不到你頭上!”

四皇子笑了,搖頭道:“怎麼落不到我頭上?等將士們病好了回到戰場,到時候殺敵衛國,多大的功勞不都是我的?”

“那不一樣!”陳七氣急。

上陣殺敵的功勞當然要,但治病救人的功勞為什麼不要?若有數千將士視你為救命恩人,將來戰場上、朝堂上就有數千人是赴湯蹈火絕無二話的忠誠,這樣的好事為什麼不要?!

又不是說認了這份功勞就傷了人品什麼的!事情的的確確是你四皇子做的,你不求名不求利,難道手下謀士用一件好事為你討幾分名利也不成嗎?

什麼道理!

“這真的大可不必,”四皇子笑道,“如今將士們已知道你是為我做事,你夫人的功勞自然也是我的功勞,我並沒有再為旁人做嫁衣裳。”

這還是不一樣!陳七忿忿。

就知道這個四皇子是糊塗的!這要是換了三皇子,早就敲鑼打鼓出去對旁人宣揚自己的功勞了!

“我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議。”四皇子道。

陳七呆了一呆。

什麼意思?四皇子這個神仙樣的人物,第一次耍威風,竟然是對着他?!而且是在明知他一心為他好的前提下!

這真是,太傷心了!

陳七木着臉應了一聲“是”,之後便拍了拍手推車的車把,向樊林道:“我累了,推我回去吧!”

樊林自是一聲不吭只管照做,四皇子頓時尷尬,看向丁了了:“你看,他又生氣!”

“換我我也生氣。”丁了了道。

四皇子聞言就更尷尬了。還好神醫自己跳了出來,氣沖沖道:“你們這些小屁孩子事兒就是多!你爺爺我高風亮節不想要這個名利,白白送給你,你還生氣?慣的你們哦!”

高風亮節啊?

丁了了看着這個人,心裏嘀咕:高風亮節是嘴上說說而已,事實上這個人若高風亮節,世上只怕就沒有市儈了!

所以事情就是很奇怪。一個市儈的老者,為什麼會拒絕名利呢?

莫非,是他的身份不能見人?

否則也不至於隱居在山裏了。那種鬼地方,蚊子多,蛇蟲多,冬天冷夏天熱的,想吃塊綠豆糕都沒有地方買,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住那兒啊!

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合理,丁了了就不問了。

四皇子也鬆了一口氣,忙喚了士兵來,吩咐將帶來的藥材運過去分類熬煮,儘快給將士們用上。

那個老者就亦步亦趨跟在丁了了身後,又不說要做什麼,鬧得丁了了渾身不自在。

但又不能攆人。

於是不久之後傷兵營的人都知道了:四殿下這次來傷兵營,身邊帶了一個很不懂事的老僕據說姓楊,總是繞着陳少夫人轉來轉去,問東問西十分聒噪……偏偏殿下和陳七公子都對他頗為恭敬,口口聲聲稱其為“楊老神仙”,實在匪夷所思。

而陳少夫人在這個討人嫌的老僕的督促下給將士們換過幾次藥方,許多原以為必死的弟兄都奇迹般地好轉了。數日之後,第一批好轉的將士已經可以起身走動,與常人無異了。

陳七和丁小麥當然也在這批人之列。

而且陳七對丁小麥不滿已久,實在不明白丁了了為什麼留着她的性命,還堅持要給她治病,浪費珍貴的藥材。

丁了了把這件事歸結為自己太閑了。

但不管多閑,在丁小麥幾次三番要見她、且哭哭啼啼沒個安寧的時候,她也終於忍不住了。

更何況這件事還驚動了四皇子。

丁了了趕到的時候,丁小麥已經在四皇子面前哭得梨花帶雨:“殿下,我真是為了給陳七公子幫忙才來的,如今被困在這處小小的帳篷里不得出門見人,我實在……”

“實在找不到機會再下手,是嗎?”丁了了闖進門來,冷聲。

丁小麥嚇得立刻站了起來,瑟瑟發抖:“了了,我知道錯了!先前是我失手傷了你,你要打要殺我絕無二話,但你不能質疑我的用心!”

“怎麼,你的傷是這個女娃娃捅的?!”楊老神仙從外面衝進來,聽到這句話頓時驚了。

這姑娘厲害啊!手無縛雞之力,卻能避開肋骨一刀刺入胸口兩寸多深……若真給她個上戰場的機會,少不得也是一位女英雄了!

她還自稱“失手”?失手若能“失”成這個樣子,她真想殺人的時候豈不是要頂得上千軍萬馬啊?

丁小麥大致能聽出對方言外之意對她並不友善,急得又落下淚來:“我真不是故意的!了了,我時時想着把這條命賠給你……”

“你賠不起。”丁了了坐下來,道。

陳七黑着臉,向士兵喝道:“送丁小姐出去!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也來擾四殿下清聽!”

“我不走!”丁小麥大哭,“除非了了答應原諒我,允許我出門做事!……哪怕讓我挑水掃地,也總強似把我困在這裏!”

陳七氣得夠嗆,難得地居然還有幾分窘迫:“殿下,這件事……”

“無妨,”四皇子笑道,“孤看明白了。是你的——風流賬!”

陳七想說“不是”,被丁了了白了一眼就說不出口,只得瑟瑟地向後縮了縮。

丁小麥面上一喜正要說話,丁了了已冷聲開口,壓住了她的話頭:“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你、你不能殺人!”丁小麥大驚。

丁了了點頭:“的確,殺人犯法。但是小姑婆,你該不會不知道你這病是怎麼好的吧?”

這個人人都知道,若沒有陳七剩下的那半碗葯,她早就咽了氣了。

那半碗葯本來可以給別人,是丁了了堅持給了她。

醫者殺人不需要動手,她只需要不出手就夠了。

丁小麥咬了咬唇角,抬起頭:“我知道,是你以德報怨,救了我的命。”

“錯了,”丁了了道,“我救了你的命是不假,但不是為了以德報怨。我只是要問你一句話:此次疫症與你有沒有關係?若有,你是受誰指使?”

“我什麼都不知道!”丁小麥驚跳起來,“你憑什麼說跟我有關係?就因為我知情不報?……是,我承認,我一早就發現了洞裏的老鼠,可我為什麼就一定要告訴你們?我是女孩子,我害怕那些東西,我不敢說,不行嗎?!”

“行。”丁了了道。

丁小麥並沒有鬆一口氣。她直覺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

果然丁了了接着又說道:“我一直願意相信小姑婆不會說謊。所以,你說跟你沒有關係,就一定沒有關係。”

“當真?你肯放過我了?”丁小麥將信將疑。

丁了了微笑搖頭:“公事上是放過你了,但是現在,我要報私仇了。”

“你敢!”丁小麥駭然變色,“我已經說過我是失手,你報什麼私仇?四殿下在這裏呢,你敢殺人,那就是公然藐視王法!何況論輩分我是你長輩,於公於私你都不該……”

“哎喲,長輩?!”陳七沒忍住笑了出來。

丁了了也笑了:“是啊,您是長輩。可您為什麼放着好好的長輩不當,偏要給我丈夫作妾呢?”

“我……”丁小麥啞口無言。

丁了了冷聲道:“你是長輩,我自然治不了你;可你是我丈夫的妾,那就不一樣了。——以妾侍身份謀殺主母,按律當死。”

正好四皇子殿下也在這裏,可以當面主持公道。

丁小麥臉色煞白,忙道:“我不是你們家的妾!我……我跟陳七公子什麼事也沒有,我們清清白白……”

可你當初是跟他私奔出的臨溪村,此次又是陳家六哥護送你來的北疆。你說你不是妾,那你是什麼?難不成你是正室,我才是妾?

這種話還是不能亂說的,丁小麥忙搖頭。

她為什麼要認作這個“妾”?她就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與陳七公子沒有關係不行嗎?

“那也可以,”丁了了道,“那你就是陌生人了。軍營重地不能收留無關之人,但眼下疫症未曾根除又不能送你出去,你就先安生在這裏獃著吧!——你若敢出帳篷一步,就當姦細論處!”

這是當真不給人留活路了。

丁小麥跪向四皇子,嚶嚶地哭了起來。

四皇子忙站起來避開,皺眉:“跪我做什麼?你自作孽,誰能救你?”

“她要殺我,殿下也不管嗎?”丁小麥哭着上前,要扯他的衣角。

四皇子拂袖避開:“奇怪,於公於私陳少夫人都有資格恨你、論國法論家法你都有必死的緣由,孤為何要救你?”

丁小麥仰頭,呆住了。

不是都說四皇子為人謙和仁善、最見不得打打殺殺之事嗎?為什麼到了這裏,竟連她一個弱女子都不肯憐憫?

可憐的弱女子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等到再次清醒的時候,眼前已經只剩下了丁了了和陳七兩個人。

“你不能殺我!”丁小麥急道,“我若死了,四殿下就會知道你心腸歹毒睚眥必報,說不定還會連帶着看陳七公子也是氣量狹窄之人!你會耽誤他前程……”

她話還未說完,陳七已經一腳踩了過去。

丁小麥完全懵掉了。

“我若不殺你,”陳七咬牙道,“四殿下才會覺得我是個優柔寡斷不堪大用之人!你不會真以為我一直在傷兵營、不曾上過戰場殺過敵人的吧?”

“順便,”丁了了涼涼道,“四殿下若肯救你,我們也會認為他是個優柔寡斷難成大事的庸碌之輩。如今天下局勢已是如此,多少無辜之人尚且未必能保全性命,何況是你這般的!”

丁小麥目光發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苦心籌謀了好些天才得到機會把事情鬧道四皇子跟前,本以為能在絕境中尋得一線生機,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局面。

丁了了,她居然並不戰戰兢兢在四皇子面前維護自己仁慈善良的形象,反而兇巴巴似潑婦一般……她甚至還把這件事當作對四皇子品性的一次考驗!

她以為她是誰啊?她憑什麼?同樣是無媒無聘追着一個男子私奔的女人,待遇憑什麼這麼不一樣!

丁小麥越想越恨,幾乎咬碎了后槽牙。

丁了了移開目光懶得看她,舒一口氣又道:“看在同村同宗的份上,我並不想對你下殺手。你若想保住你父母性命,今日便在這裏自己了斷了吧。”

“你說什麼?”丁小麥大驚失色,“我父母無罪!你總沒有理由對他們下手!”

“那也未必,”陳七冷聲道,“只要你與敵人勾結、毒害我傷兵營將士是真,你全家都可以依通敵賣國之罪論處。”

這是,構陷!丁小麥臉上最後一分血色也沒有了。

丁了了看見她這個樣子,終於覺得這幾日的悶氣消散了許多。

本來嘛,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才是正道,當她真願意浪費藥材去救一個殺過她的人?

她又不傻!

眼見丁小麥已徹底說不出話來,丁了了才覺得心裏暢快了,連招呼也沒跟陳七打一聲,自顧自掀帘子走了出去。

萬沒想到四皇子正在不遠處的山石上坐着。

丁了了吃了一驚,又回頭默默地估算了一下他與帳篷的距離,有些忐忑地走上前去:“殿下是在這裏等陳七嗎?他就出來了。”

“不是,”四皇子搖頭,“孤是想問問你,留着那女子的性命至今,是否只為了盤問她背後何人一手策劃了這次疫症。”

丁了了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不錯。我認為這次疫症可能是人為。”

但這件事是極難審問出來的。事關重大,即使是丁小麥這樣的弱女子,也必定咬緊了牙關絕不會鬆口。

即使用刑,只怕也未必審得出來。

這正是丁了了的為難之處,也是她幾次三番對丁小麥手下留情的最重要的原因。

四皇子注視她一瞬,移開目光:“這件事到此為止,把那個女子處置了吧。”

“處置了”是什麼意思丁了了知道,但“到此為止”何解?

四皇子嘆道:“這件事不要查了。疫症必定不是人為,它就只是一次天災而已。此次你與陳七不顧性命戰勝了天災,天下子民必當感念恩德,將來朝廷必然會論功封賞的。”

“可我不想要封賞……”丁了了有些惱怒。

如果所謂的封賞是為了掩蓋真相,誰會稀罕那樣的榮耀!

“你想得太多了,”四皇子道,“此刻你所知道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再也沒有別的了。你不要再生事端,免得將來……無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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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神醫:家有倒霉試藥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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