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緒萬縷因世家
“家主,葯好了。”正殿裏,侍女把要端進來的時候,花君遲還在座上抹淚。年紀才二十歲的他為花家顧慮了太多,也受了許多委屈,自從雙親去世后,這些苦誰都不知道。
花君遲眨了眨眼,儘力把淚水憋了回去,“放桌上吧。”語出溫和,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待人接物無一次不是掛着和善的表情,可卻沒有人善待過他,就連自己親弟弟也要跟自己對着干。葯是裝在琉璃茶盞里的,花君遲才吩咐了侍女退下,吹了吹杯口的熱氣,不覺之間,心酸湧上心頭,又紅了眼。
不過許久,退下的侍女又進來了,“家主,您請的那位龍公子到了,來訪的還有雲家主。”
天色已晚,花君遲本來打算喝完葯早些回房歇下的,聞言,他喜得放下了杯子,“快請。”但凡這個花家來訪一個能跟花君遲說說話的人,他都要高興壞了,連忙起身親自去迎接。
勞累了半日,龍澤川帶了雲生寒來到了花家,他對這個煙雲一般的公子越發迷戀了,雲生寒的舉手投足都能引得他的好感。可雲生寒心裏還在糾結,不知此行是對是錯。
“龍公子,雲公子。”花君遲熱情地迎了過來,請他二人進府,“早時下帖邀請龍公子,君遲已恭候多日,不想雲公子這位貴人也隨同前來,是君遲的榮幸了,快請。”
龍澤川早聞花君遲性情溫和,今日一見,果然眉目和善,平易近人,“有勞花家主惦念了,希望在下可為天樞略盡綿薄之力,也可為花公子解得幾分愁緒。”龍澤川笑笑,扭過頭來看着連連點頭的雲生寒,目光又被吸引住了。
大廳里,花君遲邀了二人上坐。從進了花府的大門,龍澤川對自己所見種種都感到驚嘆,無怪乎花息蕭龍蘇五大世家,唯花家首尊了,整座府邸奢華至極,玉石几乎隨處可見,就連細節之處,紫檀木椅上都鋪着綉滿花紋的坐墊,紅木桌角都雕琢着蓮花圖案,桌上盛放花君遲葯的杯子也是琉璃中的珍品,一旁的雲生寒倒是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
龍澤川的眼神從茶杯上移到了雲生寒身上,很快就再次移開了。如此繁華的世家,所幸龍澤川也是見過世面的,不至於太過尷尬。“天樞是一處佳地,貴府在花家主手下更是熠熠生輝,單憑花家主為天樞的憂慮之心,在下定助花家主早日破案。”
“近日就要勞煩龍公子了。”花君遲低聲吩咐了侍女看茶,回頭來,又笑吟吟的,但是眼睛因為剛剛哭過還是有些紅,“早早命人備好了房間,就等着龍公子了,龍公子與雲公子風塵僕僕,且喝口熱茶,稍作休息,君遲命人稍後帶二位回房。”
“有勞了。”
雲生寒素來不愛與人交往,除了姑蘇的蕭氏,也只和靈華息氏來往密切,此刻的他依舊像個又瞎又啞的公子一般,安安分分坐着,口渴的他把手伸向了桌子,卻陰差陽錯地端起了花君遲的葯,頗識醫術的他掩口吐了半口,嗆得咳嗽了起來。
這邊的兩位公子都是驚了一下,花君遲是因為雲生寒喝了他的葯,而龍澤川則是擔心雲生寒,“怎麼樣?要不要緊?”儘管雲生寒搖頭示意無礙,可雲生寒輕輕的咳嗽聲還是把龍澤川的心嚇得一顫一顫,“這……好像不是茶水吧?”龍澤川看了一眼桌上的杯盞。
“啊。”花君遲略微尷尬地應了一聲,“君遲舊疾複發,這是君遲命人熬好的安神葯,是君遲過失,一時激動忘了服用。”那雙眼睛明顯是在掩飾什麼,不過一心在雲生寒身上的龍澤川並沒有發現,隨後花君遲冷眼示意侍女,“還不快端下去。”
“不要緊。”雲生寒吐得袖子上都是湯藥,也不忘讓花君遲鎮定一些,“是我的錯罷了,花家主也不必責怪侍女,只是可惜了花家主剛熬好的葯。”
“怎麼會呢?”和善的花君遲笑了笑,似乎因為雲生寒的諒解,加上雲生寒吐了出來,他放鬆了一些,“正好天色已晚,要不君遲讓人帶二位去休息吧?”花君遲趁機說道,眼神還是忍不住盯着桌上的葯。
“嗯。”龍澤川點頭了,心思縝密的他看出來雲生寒身體乏了,於是想讓雲生寒去就寢。
花君遲忙了一天了,也累壞了,花家偌大,卻連個知心人都沒有。他為人謙遜和善,但是從來不敢將心事告知別人,唯一指望的弟弟,卻也因為情愛與他作對,他兀自傷心,吩咐了侍女帶路,自己掛着愁容默然回房歇下了。
但那個侍女才剛把龍澤川和雲生寒帶到長廊下,在長廊的燭火映照下,雲生寒的臉蛋紅嫩妖嬈,像是喝醉了一樣,雙眼朦朧暈眩。“雲公子不舒服嗎?”龍澤川問了一句。
雲生寒不答,反問侍女:“房間還遠嗎?”
“不遠,前面左轉亮着燈的兩間就是。”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雲生寒刻意支開了侍女。
龍澤川看他步子很亂,不放心地扶住了他,“雲公子。”
面對着龍澤川的關心,雲生寒沒有回應,只是摟住龍澤川的脖頸,踮腳親吻了上去,本該白皙的臉蛋,此刻又紅又燙。雲生寒只是不懂,這個花君遲不是個正經人嗎?為什麼會準備媚葯?誤飲了的雲生寒發情了,本來心思就不正,要他怎麼忍受?
“生寒。”龍澤川口中的字眼變了,心跳加速地看着他,這種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
“我困了,龍公子夜安。”雲生寒含着笑,一本正經地問了安,隨後自己扶着欄杆先走了,與此同時面帶笑容的他還哽咽了一下。
龍澤川靜靜望着遠去的背影,一瞬之間,感覺自己被落寞與孤獨包裹着,除了失落還是失落。
已經是冬日了,龍澤川與雲生寒初來乍到,也不服水土,花君遲限制着弟弟,唯恐他再冒犯客人。另一邊,雲生寒自己在花家游賞,龍澤川則跟花君遲商討事情,調查真相。
“好多人都是被划傷頸部導致失血過多而死,還有一些人是小腹被什麼東西刺穿了,傷口細小,但極其鋒利,不像是劍。”花君遲把殺人案的一些情況告訴了龍澤川,但對於死的都是些什麼人,花君遲不曾告知。
花家有個醒目的花苑,石匾上雕琢着“群玉花苑”四個字,如今已經被封了,派人守着不許入內,但云生寒私下裏遠遠望去,只看見花苑裏並不是什麼鮮艷的顏色,反而是灰濛濛的,依稀記得之前,那個紅衣小公子找自己哭訴過,他怕自己也會像那些花兒一樣,被主人親手毀了。雲生寒那時勸了他許久,但結果不盡人意,花落這顆星辰還是隕落了,偌大的花苑再空無一人。
雲生寒眼前昏暗了起來,扶着欄杆的手慢慢向下滑去,人靠在了地上。那個鏡子裏的公子也因為雲生寒的心傷,雙目失明的他看到了族中公子對他的所作所為,一個饅頭,扔在地上,踩上兩腳,逼他吃下。酒席上,撕破他的衣裳,按在桌上。他怕得落淚了,同時雲生寒也落淚了,這一生的陰影揮之不去,愛而不得,雲生寒痛苦地將臉埋進了衣裳里。
就在這時,有東西罩在了自己身上,他能感覺得到是一件斗篷,不過龍澤川看着他時的詫異表情他是看不到的,“你怎麼了?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嗎?”龍澤川發覺自從亂葬崗相識之後,雲生寒從未開心過。
“謝謝。”雲生寒醞釀著自己的情緒,攥着那件白鶴斗篷起身來。
龍澤川點點頭,看他不想說,自己也沒必要勉強。“天樞的梅花都開得差不多了,最近可能要下雪了,雲公子記得多穿幾件,着了涼可就不好了。”
“謝謝。”他還是這一句,目光注視着結了一層薄冰的池子,“那個,你們商量事情,我在這裏可能耽誤了你,今日便要離開了。”
“離開?”一聽他要走,龍澤川當即不樂意了,“並沒有耽誤我啊,你多留幾日好不好?”龍澤川一時忘情了,話語中滿是對雲生寒的情意,“留在我身邊。”
雲生寒冷漠地搖了搖頭,執意要離開,誰也改變不了,龍澤川的苦苦懇求,似乎助長了他要離開的決心。“我在這裏等了半個時辰,就是想跟你道個別,有緣還會再見的,再會。”雲生寒微微一低頭,摸索着走了。
龍澤川還想早早處理了殺人案,得以帶雲生寒在天樞遊玩呢,賞梅喝酒不好嗎?可是設想太美好,龍澤川終究是等不到雲生寒放低身段,他是渰域的家主,為人孤傲清冷。
相較於遠在北方的天樞,南方的姑蘇還不是特別冷。蕭世言這些天一直住在醫館裏,幫父親給那些病人抓藥,累了半天,舒口氣都是霧氣,但是人悶熱得出汗,一步三跳跑出去吹風,無聊之際,翻看着快被父親翻爛的醫書。
“寒水石,安神鎮心,主治心悸怔忡,肺寒宮寒。”蕭世言靠着樹嘟囔着,但是身後傳來一聲嗤笑,糾正道:“小白說的是紫石英吧?寒水石可是清熱瀉火的,這都能搞混?”來人輕蔑一笑。
“師父!”蕭世言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師父你可算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