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霍邕疼的青筋猛跳,悶哼出聲。
若非是看到魚公子依舊清雋溫和,他都要懷疑自己是否哪裏得罪這位神醫。
旁邊椅子上的游燼同樣捏着膝蓋,臉色慘白。
卻執拗地盯着聞魚,一聲不吭。
聞魚收好銀針后交代:“好生休養,在下七日後再來。”
霍邕摸着自己已經能感覺到疼痛的小腿,驚喜之餘也鬆了口氣,感激地說:“有勞魚公子!”
“客氣。”聞魚低軟的聲線疏離:“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將自己的藥箱整理好,聞魚拱手辭別,早在外面候着的小廝忙上前來給她引路。
剛走出院子,他們便與一位滿頭朱釵,淡粉色撒花綃紗褙子的女子擦肩而過。
鼻間飄進一縷暗香,聞魚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小廝殷勤地介紹:“方才那位是孫將軍家的外孫女邱嵐姑娘,平日裏深得我們老夫人喜歡,想必又是來探望我家少爺的。”
他話說一半,不過言下之意誰都明白。
霍府這樣的詩書禮儀之家,能縱着此女進霍邕的院子,想來是真在婚事上替孫子着急了。
聞魚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
“這位小姐看上去可不像是長壽之相。”怕是配不上霍邕的。
不過她聲音太低,小廝沒聽清:“公子說什麼?”
“沒什麼。”
等她回道客棧的時候,聞池仍舊未醒。
她隨便用了些午膳,給聞池留下張字條,拿上工具和一個小背簍出了城。
鍾陵地處大晉東南,雨水豐沛,草木種類相較別處更加繁多。
而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有座長隱山,城裏的許多稀有藥材幾乎都是在那兒採的。
爬到半山腰處,聞魚的背簍里已經裝了不少藥材。
用鐮刀把擋路的枝蔓撥開,她尋了一處稍稍寬敞的地方,繞着塊石頭撒下一圈兒藥粉,站在圈兒內停下來喝水。
“人在那邊!”
“快追上,抓活的!”
聞魚一口水堵在嗓子,有點不確定的想自己今日出門是不是沒看黃曆。
躲?來不及了!
不遠處,捂着腰腹衣衫襤褸的男子已經看見她了。
聞魚原以為他會向自己求救,卻沒想對方比她更詫異,頓了幾息后,腳步一轉,竟是繞道了別的方向。
這可真是個高風亮節的人!
收回指縫中的銀針,聞魚重新坐回到石頭上。
片刻后一隊黑衣勁裝,帶着面巾的人追了上來。
一行人看見坐在石頭上,表情驚恐的男人,心中嗤笑,問:“採藥的,你可能看見有一腹部受了刀傷的人從此經過?”
聞魚表情依舊愣怔,似乎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麼。
為首之人吩咐:“看這慫樣兒估計是嚇傻了!留下一個人將他解決了,其他人順着血跡繼續找!”
其他人走了,先前問話的男人被留了下來,嫌棄地抱怨:“你說你他娘什麼地兒採藥不好,非要來這兒?耽誤老子辦正事兒!”
說話間,銀光一閃,刀刃就逼向了聞魚細白的脖頸。
同一時間,刀刃上叮得一聲輕響,而男人的脖頸間一根銀針搖晃。
急促的腳步聲中,天青錦袍的男人發冠微亂,氣息不穩。
聞魚伸手將銀針從男人的脖頸間取下來,從小背簍里的某種草藥上摘下一片葉子輕輕擦拭。
持刀的歹人搖晃了兩下,朝着聞魚的方向要栽,被人斜出一腳,直接踢到下坡的位置,咕嚕嚕地往下滾去。
“為何不躲?”游燼聲線很冷,一隻手背在身後緊握成拳。
聞魚抿唇將銀針收好,轉身拿起自己的背簍,朝着另外那些人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她不想和游燼牽扯,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接觸。
鍾陵非他治下,想來到此也定是為了公務,說不定過些天就離開了。
從此他依舊是京城高門顯赫前途無量的游大人,嬌妻美妾……唔,也許是獨寵表姐一人在懷。
但是身後跟着的人顯然沒有這個打算。
聞魚不得不駐足回頭,認真地看着游燼道:“大人,民女還有事要辦。”
所以您老能不能不跟着我了?
“趕我走?”
聞魚:“……”其實不用這麼直白的。
“既然不是,那便一道吧!”
聞魚:“?”
論裝瘋賣傻,在官場多年的游燼雖然稜角猶存,卻也是將此術精髓修鍊入骨了的。
聞魚不由得瞪了下眼睛——溫柔如水,似嗔非怒,配上那張因為活動而略帶粉潤的臉頰,着實令人驚艷。
可惜這種美一閃而逝,見他不應,聞魚徑直埋頭趕路。
走了好一會兒,游燼才眯眼:“你在找這血跡的主人?”
聞魚點頭:“他方才幫了我。”
雖然他沒靠近也給她帶來了殺身之禍,但聞魚覺得自己是個講道理的人,這事兒一碼歸一碼。
況且如今她和游燼傷了人,只怕接下來的事情就算她不摻和也沒那麼容易善了。
“大人若是後悔還來得及,畢竟現在他們還沒發現你。”聞魚覺得自己還是該提醒一下他,免得出了什麼事兒,游家的人把她從墳里掘出來。
“嗯。”游燼跟在她身後,走的不急不緩:“不悔。”
聞魚:“……”總覺得話裏有話。
鑒於此,接下來很長的一段路,聞魚都不再開口。
游燼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只是強勢地從她手中奪走了那把鐮刀走道了前面。
從聞魚的角度看過去,只有一道挺闊的背影。
順着腳印追蹤了近半個時辰后,兩人終於聽到說話聲。
聞魚從旁邊折了兩片大蒲葉,一片蓋在自己腦袋上,一片遮在游燼頭頂處。
游燼撩起眼皮看自己頭頂綠油油的顏色,薄唇緊抿,將聞魚的手腕推開:“不必了!”
聞魚恢復了本音,極小聲提醒:“我們要靠近點看看什麼情況,大人頭上的金冠太扎眼了,遮掩一下!”
因為聲音小,所以聞魚靠的很近,嘴唇幾乎貼在了游燼的耳朵上。
濕熱的氣息噴洒在耳根,游燼的喉嚨滾了兩圈,身體微微偏開了一些。
聞魚察覺他細微的動作,舉着蒲葉的胳膊僵了下,訕訕輕笑,退開了些許,手也放了下來。
游燼眉頭輕皺。
扔在地面的蒲葉被一雙修長略帶薄繭的手撿起來。
聞魚側首,正好將游燼不情願的表情收入眼中,險些失笑出聲,心中的鬱結尷尬也散了些許。
游燼冷着臉,朝前走了幾步,藉著草叢的掩護看向前面。
聞魚跟上來躲在他旁邊,還特意在兩人之間留了半邊身子的距離。
樹叢外,衣衫襤褸的青年男子被人綁在了一棵樹上,之前下令殺聞魚的蒙面男子手中拿着長鞭,一下下抽打在他身上。
“說!把東西藏哪了!”
“你們永遠也找不到的!你們的惡行遲早會公之於眾!”
“老子讓你嘴硬!”啪地一聲,鞭子落在青年的腰上:“好好的縣太爺你不當,非要以卵擊石自己找死!”
青年嘴角溢出鮮血,臉上表情坦然無懼:“我趙之恆行的端,做得正!絕不與你們這些氏族奸佞為伍!”
聞魚聽到趙之恆的名字,心下詫異。
原來這男子竟是去年的新科榜眼趙之恆?
說起此人,大晉幾乎是人盡皆知,比之同科的狀元郎風頭更盛。原因便是他那篇硃筆御批的《伐冗賦》。
賦中所說乃是勸皇上討伐世家大族圈地佔城,斂財干政,蓄養兵丁之罪。言其乃禍國之根本,皇朝之威脅。此賦一出,得到無數百姓的拍手讚頌,也讓不少人恨他入骨。
大晉各世家尤其是京城的人,還沒把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後生看在眼裏,本打算將他除名返籍,殊不知皇上如何得知了這篇文章,紅榜貼出來的時候,趙之恆便成了當年的榜眼。
還有傳聞說,當時皇上本打算點他為狀元郎,被御史台死諫方才勸阻。
眼下又是什麼情況?
難不成趙之恆到鍾陵城邊兒的縣城做了縣太爺?
聞魚還在雲裏霧裏,游燼低聲囑咐:“待會兒無論看見什麼都別動,想辦法先把趙之恆帶走藏起了!叫上那個和你一起的少年,記住,他一定不能死!”
聞魚抬頭看他鄭重的神色,知道這件事怕是干係重大,慎重地點了點頭。
游燼抬手摸了下她的腦袋,啞聲道:“以前,對不住。”
聞魚眼眶酸澀,迅速將頭低了下去,避開他的撫摸,也藏住自己的表情。
須臾,兵器撞擊的聲音傳入耳中,聞魚又連忙抬頭。
游燼雖然打不過身手輕靈詭譎的聞池,但也是自小習武,君子六藝樣樣精通的世家公子。至少在她離開游府前,知道他幾乎是每日練劍,風雨不輟。
持劍的游燼宛若一隻出籠的猛虎,劍法大開大合中不失細膩,悍到一劍刺入對方的胸口,巧到劍刃擦過敵手脖頸的皮膚,狠辣又果決。
聞魚自己是大夫,自然之道什麼樣位置的傷最致命,是以看到他如此殺伐的時候,竟還有些恍惚。
印象中,游燼一直是謙和有禮,進退有度的一個人,哪怕是從前年少是,也是個爽朗張揚的少年。
緣何會有如此之重的殺心?
蒙面人為首之人在隊友的掩護下退到圈兒外,打算將趙之恆先行帶走。
游燼抗下背後一刀,出劍將人格開,對着聞魚的方向吩咐:“把人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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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魚:只能救一個。
游燼:為夫。
聞魚:哦(扶着趙縣令走了……你不配!
啊啊啊啊~~
為么木有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