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最後一點光從聞魚的眼眸中熄滅,聞魚躬身退了出去。

寒冬的風吹的刺骨,她的心卻比夜色還涼。

顧不得身體不適,聞魚讓碧珠去準備馬車。

游燼腿長,三兩步追上她,眼神冰冷:“已經入夜了,夫人要出去?”

聞魚後退兩步,神態疏離:“回大人,妾身要去趟顧府。”

游燼心中悶了一口氣,語氣不善:“去要書?一本醫書而已,你一定要鬧到這種地步?”

聞魚第一次拂了他的意思,堅決道:“那本醫術,妾身,不借!”

游燼被她氣得腦袋發昏,看着她病態的嬌顏,甩袖道:“夫人今夜哪裏也不許去,真有精力不若好好伺候為夫!”

說著,他伸出長臂將人打橫抱起。

語氣雖然狠厲,動作卻很溫柔。

到了房內,他將人輕輕放在床榻上,聞魚從愣怔中回過神,正欲再度起身,卻被他一隻胳膊攔住,壓回床榻:“我說了,你今夜哪兒也不許去!”

聞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努力睜大眼睛,不讓眼淚跑出來撒野。

這些年,她的目光總在追逐着他,對於洞房花燭夜更是放在心底最隱秘的角落期待良久。

可不該是這樣的!

她的夫君,為了顧泠蘭,竟然主動上了她的床榻?

真是愛那人至此,連這等事都能拿來交換么?

聞魚怔怔地看着游燼,原本冰涼的心這會兒徹底冷透了,還泛着磨人的酸疼。

她一直知道游燼是好看的,眉目疏朗,眸藏星辰,更是長了一張迷惑老幼的俊臉,從前多少閨秀為之傾倒,皇上頒下聖旨時,聞魚就被多少人嫉恨。

只是他從來不苟言笑,幼年的張揚早已收斂殆盡,如今的他更像是寶劍入鞘,成熟而穩重。

倘若他如今對誰都是如此,聞魚也能告訴自己,不是她不好,是大人本就如此。

可是他們中間還有一個顧泠蘭。

她這位表姐總能讓她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卑劣和不堪,將她築起的層層堡壘擊得粉碎。

油紙傘沒了,醫書也弄丟了。

她視若珍寶的東西,被顧泠蘭藉由游燼的手,輕巧取走……

她終是明白,他的心是座為表姐高高聳起的冰山,她爬不上去。

這些年,又是何必?她累了,不想爭了。

聞魚側身而卧,身後傳來陌生的溫度。

游燼將小臂搭在她的腰上,強硬而不失溫柔。

他第一次與女子同榻而寢,原來竟是這般滋味。

方才抱她的時候,他才驚覺男人和女人的差異。

他的夫人雖然看起來嬌小,其實並不矮。

起伏的身材玲瓏有致,窄腰更是不盈一握,整個人都是軟軟的。

墨色的長發打理的乾淨清爽,還有淡淡的草藥香,和她身上莫名的奶香混合在一起,竟是讓人有些沉醉,連躁鬱的情緒都緩緩平息。

他並非是為了面子才執意不讓她出門。

只是外面此刻冰凍三尺,即便是男兒都受不住,她還在病中,豈能出行?

觀她如此激動,想來那本書應該對她意義非凡,今日之事,是他欠妥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違逆自己,比之先前那般嬌柔軟糯,倒是平添了幾分鮮活靈動。

手指蜷縮,不經意間穿過衣襟縫隙碰到她的腰腹滾燙的皮膚,游燼呼吸一窒,身體燥熱漸起。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游燼啞然。

他並非沒有需求,只是習慣了剋制。眼下擁着自家身體不適的夫人,實在是尷尬至極。

深吸一口氣,游燼起身從床上坐起來,順手給聞魚拉好衾被。

盥洗室一番梳洗,游燼喚來屬下:“你去趟顧府,將此信交於顧尚書,順便跟他說,白日裏顧姑娘從本官這拿了本書,眼下本官急需,還請顧姑娘將書歸還。記住,那本書要妥善帶回!”

屬下領命而出,轉眼間消失在雪夜裏。

游燼望着正房的方向,抿了抿唇,心道:她此刻這般生氣,自己又心浮氣躁,不若待會兒書拿回來再去尋她。

傳來余嬤嬤,游燼交代:“夫人身體不適,這幾日外院的事情交給福叔,內宅之事,你多幫幫夫人。”

余嬤嬤笑眯了眼睛:“老奴省得。”

摩搓了一下手指,游燼道:“夫人方才……情緒略有些起伏,晚上便準備些清淡的吧。”說完又想到那滿桌子自己愛吃的菜肴,叮囑:“多做兩道夫人喜歡的菜色。”

余嬤嬤樂呵呵地領命出去,留下游燼在書房失笑。

平日裏不見這人有多重要,怎麼她一病一惱,自己反倒在意上了?

許是年歲越長,心就越容易軟?

嘴角掛着淺淡的笑意,處理公文的游燼時不時抬眼,卻始終不見屬下歸來的身影。

眸色漸冷。

“大……大人……不好了!”

踉蹌的腳步聲傳來,支離破碎的聲音聽得游燼心頭猛跳,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

游燼斂了眉眼,沉聲問:“何事?”

小廝噗通一聲跪在門口,膝行幾步,以額觸地,惶恐道:“大人,夫人……沒了……”

手指陡然抓緊座椅的扶手,游燼半眯着細長的眸子,問:“什麼叫,沒了?”

小廝抖若篩糠,說:“適才碧珠姑娘叫了半天門沒人應,她擅自進去后發現……發現夫人已經……沒了氣息。”

一道殘影從小廝身旁飄過,等了半天沒有反應,他這才敢抬頭。

書房前早已人去樓空。

游燼木着腦袋到了正房門口,腳腕上像是墜了千金重物。

碧珠哭的撕心裂肺,周遭烏泱泱跪了一群下人。

游燼身形晃了晃,咬牙進了寢房。

床帳在入冬后就換成了暖色,上面掛着幾個精緻的五毒香包,是她曾送給他,卻被他隨手擱置了的。

昏黃的燭火擋不住聞魚臉色的灰白,她安靜地平躺着,髮絲在枕頭上洋洋洒洒地鋪開,迤邐奢靡。

石榴紅的紅瑪瑙耳墜落在髮絲上,猶如一滴落在上面的血珠,美得讓人心慌。

游燼看着床上毫無聲息的面孔,定在原地。

碧珠抹淚的時候看見他,瘋了一樣的衝上來,不管不顧地踢打:“都是你!都是因為大人!為什麼要把夫人的油紙傘送給顧泠蘭那個賤人!為什麼要把夫人珍藏的古籍也給她!她從前糟踐夫人還不夠么?大人就是要逼死夫人給她騰地方是不是!現在您滿意了?”

管家聽見動靜,從外面沖了進來:“放肆!來人,將這目無尊卑的——”

“福叔,讓她說。”

游燼垂眸,雙眼血紅地看着碧珠:“你說,她是……被逼死的?”

他覺得這說話荒唐至極。

碧珠用袖子抹了把臉,梗着脖子看他:“那把油紙傘大人想必是早就忘了!那是您在夫人十歲那年送給她的,她當眼珠子一樣藏了許多年,放進嫁妝裏帶來了游家!還有那本書,那是夫人擦拭都從不會經由他人之手的東西,比她的命還重要!”

眼珠子,命……

游燼血液倒涌,險些一頭栽下去!

在他看來只是不值一提的兩樣東西,竟要了她的命?

他已經派人去幫她把書要回來了,她為何…不等等?

“顧姑娘……又是怎麼回事?”

游燼咽下喉嚨中的血腥,啞聲問。

碧珠指甲摳破了掌心,鮮血淋漓。

她反問:“大人如此能耐,為什麼不自己去查?”

游燼默然,走到床榻邊坐下,揮揮手讓屋裏的人退了下去,包括碧珠。

派去顧府的屬下回來,恭敬地遞上包裹。那之後整夜,沒人知道游燼在裏面做了什麼。

聞魚的喪禮辦的很隆重,隆重到所有人都以為游燼對自己的夫人用情至深。

其中不乏有人表示汗顏:當年顧家寄居的這朵嬌花被游燼摘了,他們可是酸了許久。現如今觀游燼此舉,他們也算是輸的心服口服。

被關在柴房的碧珠氣的嘔血:“一個個眼睛都是瞎的么?人都死了,要這風光有何用!”

確實無用。

游燼坐在書房裏批閱公文至後半夜,隨手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又面無表情地吐了回去:“今日的茶水是誰備的?”

小廝舌尖泛苦:“回大人,今日是小的準備的。”

游燼眯眼:“往日的呢?”

“是夫人……”

晨起時,他看了眼旁邊架子上的湖青色錦袍,叱責伺候的下人:“府尹大人最喜湖青色,是以府衙的其他官員從不穿這等顏色,你們難道忘了?”

屋裏屋外伺候的人都跪了下來:“大人恕罪,小的以後定當謹記!”

“以前伺候的人呢?換回來!”

小廝哆嗦了一下,小聲道:“以前……都是夫人幫您準備的。”

早膳時,他習慣性地等着一雙細白的皓腕為他布菜,入眼卻是一隻粗壯的胳膊。

他吃飯的速度太快,布菜的小廝又慌又亂,險些把湯碗打碎。

游燼疲倦地揮手,心下不得不承認,他和這府邸,確實變了。

驟然失去,才發現原來聞魚早就潛移默化地影響了這府里的所有人,就連余嬤嬤辦事,他都覺得沒原來順手了。

余嬤嬤和福叔湊到茶房,相視苦笑。

“大人越來越陰晴難測了!”

“哎,這又怪得了誰……”

時間一晃又三年。

鍾陵城郊,敲梆子的更夫擠到一個早餐攤子跟前坐下,朝老闆要了份雲吞:“老胡頭你最近肯定發達了!有魚公子在你這攤子旁坐館,這生意想不火都難!”

擺攤的老胡頭是個憨厚的中年男人,嘿嘿笑了聲,道:“是好了不少,不過都是來找公子看病的窮苦人家,俺也不好賺他們錢不是?”

更夫端過自己的雲吞嘟囔:“也就是你傻人有傻福了!這可是魚公子,多少達官貴人求着跟她搭上點兒關係呢!”

旁邊一間鋪子裏,頭帶逍遙巾,身穿月白直裰,腰系天青小方印的年輕大夫正在給一小兒問診。

態度親和,手法精準。

上半張臉被一隻精緻的軟絲面具遮掩,鬢角處還有一隻游魚作入海狀,似要躍入那雙水葡萄似的眸子裏。

此人便是近兩年憑藉一手銀針救人無數,鄉野讚頌的魚公子。

之所以她的名字如此之盛,是因為她看病救人不問身份,至於診金,有就給,沒有她也不會對病人置之不理,是以在民間留下極高的聲望。

不是沒有達官貴人想將其收為己用,奈何她身邊還跟着一個武功奇好,心智不全的少年,眾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她憑心而行。

一直到晌午,聞池抱着一塊板子立在門前,衝著外面的點了點。

換成賣茶的老胡頭看也沒看,轉頭朝着隊伍道:“大家先等等,讓魚公子休息兩刻喝個水,吃點飯!”

儘管看病的人都心急如焚,卻沒有一個人跳出來鬧事,老胡頭端着兩碗涼茶和一個食盒遞給聞池。

到了後院,聞池把食盒打開,招呼魚公子:“姐姐,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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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魚:惹不起惹不起,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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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亡妻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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