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燈影中,栩栩如生的墨竹上,水珠滾動,映得它們宛若真物。

廊檐下,男子面若冠玉,皎如玉樹,多年如一日的丰神俊朗。天青色杭綢直裰下擺被雨水打濕,但並不顯狼狽,反倒愈發襯得他整個人修長挺拔。

屋檐的水底落在斜立的油紙傘面上滴答作響,聞魚神色恍惚。

直到碧珠嚶嚀出聲,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捏到了她的手腕,險些將人吵醒。

感受到身後探究的目光,聞魚有些尷尬地站起來:“多謝大人!小池,記住姐姐交代的事情,明日我再過來看你們!”

聞池不大高興地瞪了眼游燼,悶悶地哼了一聲。

聞魚剛走到門口,游燼將手上拿着的披風展開:“天涼,當心些。”

聞魚看着拖到地面的披風:“……”

她十分懷疑大人是故意給她增加回七支軒的難度。

游燼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一時情急。”

聞魚悄悄撇嘴。

怕是從沒伺候過人吧?

油紙傘收起,斜搭在門邊。游燼皺着眉頭伸手,將披風上面褶了幾道,又用兩邊的繩帶將其固定,打成一個漂亮的結:“走吧。”

聞魚低頭看着此刻長及腳踝的披風,五味雜陳。

回七支軒的路上,沉默的氣氛讓兩人看起來生疏至極。

游燼放慢了腳步,一手撐傘,一手撥開路上低垂的樹枝,問:“你可識得七殿下?”

聞魚愣怔:“從未見過,怎麼?”

游燼護着她繞過一個水坑,搖頭:“無事,只是聽人說七殿下身體有恙,在尋大夫!”

聞魚駐足,仰頭:“你想讓我給七殿下看病?”

巴掌大的小臉上,軟絲面具緊緊貼着她五官的線條,通透靈澈的眼睛裏纖毫畢現地倒映出他的樣子,帶着審視和衡量。

游燼呼吸一窒,啞聲道:“只是隨口一問。”

聞魚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當真?”

七皇子有梁貴妃的輔佐,立儲之聲幾乎和皇后所處的大皇子平分秋色,若是游家想站隊,這次診治未嘗不是一次機會。

但游燼眼下卻只顧注意她粉潤的嘴唇和上揚的尾音。

帶上面具之後,她的聲音偏低沉,舉止做派男兒氣十足,丁點兒看不出曾經嬌糯溫軟的痕迹。但正是這種矛盾,讓她介於單純和輕佻間的質疑變得有些旖旎。

聞魚笑不下去了。

離得這樣近,隔着薄軟的面具,額頭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濕熱的氣息。

局促地後退兩步,聞魚錯開視線。

游燼眸子黯了黯,伸長手臂,將油紙傘遞過去。

“本官突然想起還有些事忘記處理,魚公子先回吧。”

聞魚撐着傘,看着雨下的游燼,抿了抿唇,轉身離開。

她不瞎,自然看出來大人如今的討好之意。

可油紙傘兜兜轉轉回到她手中又如何?踢開腳下的一顆無辜的鵝卵石,聞魚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耽於情愛的聞魚早死了,還指着她心裏能再起什麼漣漪不成?

福叔剛安排好聞魚那邊的事情,轉頭看見游燼濕淋淋地走進來,嚇得三魂丟了兩魂半:“您這是怎麼了?來人,備水,伺候公子沐浴!”

小廝遞上乾淨帕子,提醒急糊塗的福叔:“七支軒只有一間盥洗室,眼下東廂那位公子正在用……”

福叔:“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公子,要不咱們回后宅?”

以前這院子只有游燼一個人使用,書房這邊的耳房便用來藏放一些典籍雜物,只有東廂那邊能沐浴。

游燼伸着胳膊讓小廝替他更衣,裹着冷意的眼睫半垂:“還有許多公文未處理,回后宅太耽擱時辰,等她洗完我再進去便是。”

福叔擦頭髮的手頓了一下:“是。”

眼尾餘光透過窗欞看向斜對面,游燼薄唇輕抿。

沒良心的小東西,竟當真把他丟在暴雨里獨自回來了!

盥洗室里,聞魚遣退一干伺候的人,取下面具,褪了衣衫,整個人滑進浴桶后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聽着窗外的雨聲,輕閉上眼睛。

按照她原本的計劃,應該還要兩年才會回京城,眼下因為霍家和游燼,很多事情不得不提前考慮。

游府不是久留之地,明日還是找個牙行的人問問京城有沒有什麼合適租的宅子才好,先帶着聞池和碧珠安頓下來才能做別的事情。

想到碧珠,她又頭疼了幾分。

碧珠的賣身契當年是隨着她的嫁妝一起帶進了這裏,現下也不知道在誰手裏。

白皙的手臂搭在鼻樑上,聞魚小聲嘀咕:“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當年不該那麼意氣用事的!”

好歹也先把剩餘的那點兒嫁妝都變賣了帶出去才對啊!

那樣的話,當初也不知那麼落魄,現下更是舉步維艱,唔,好缺錢!

等她濕着頭髮從盥洗室出來,隔着庭院看見對面書房裏燈火通明。

他似乎每天都很忙,有時甚至夜半三更還未歇息。

聞魚心中撇嘴,難不成順天府的差事都壓到他一個人肩上了?

頭髮太長,一時半會兒是幹不了的。聞魚索性帶着面具到了旁邊的茶室,藉著火爐的溫度邊晾頭髮邊飲茶看書。

門帘被撩起,聞魚低聲吩咐:“下去吧,這裏不用你們伺候。”

來人未動,聞魚不由得抬眼,直直撞進游燼的視線里。

“大人怎麼來了?”

游燼同她一樣披散着濕漉漉的頭髮,閑庭信步地進來:“口渴。”

真是信了他一本正經地胡謅!

口渴?難道府上伺候的人都睡昏迷了?還需要主子親自來茶房沏茶倒水?

聞魚扒了下頭髮,擋住半張側臉:“那大人隨意。”

目光落在膝頭的典籍上,耳朵也將房間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和斟茶的聲音聽了個全乎。

半晌后,一盞暖紅澄澈的茶水落入眼帘,游燼低淳的聲音傳來:“上好的祁紅,暖暖腸胃。”

聞魚伸手接過:“多謝大人。”

“在看什麼?”

“……醫書。”

“以前從不知你還會醫術。”

聞魚抓着發尾在指尖繞了繞,撩起濃黑的睫毛看向他:“我五歲開始學醫,除了嫁人的三載,練針識葯,從未間斷。”

男子沏茶的動作頓了下。

難怪以前就能在她身上嗅到若有似無的草藥香。

但聞家素來寵愛長女,顧老夫人對她也是關懷備至,為何她會自小就修習醫術?這可是門苦差事。

見他終於不再沒話找話,聞魚又把目光落在書頁上。

火爐里嗶啵作響,游燼坐在不遠處安靜地沏茶,甚至還抓了把不知誰放在旁邊的芸豆在爐子邊沿烘烤,時不時抬眼看向不遠處專註的女子。半乾的墨色髮絲柔光順亮,洋洋散散鋪滿了肩膀,臉頰曲線柔美,耳垂小巧精緻,他經從中品味出幾分靜謐的美感來。

等福叔找來的時候,兩人的頭髮早已干透。只是一個沏茶烤豆,樂在其中;一個沉浸典籍,忘了時辰,兩人都忘了最初的來意。

福叔看着游燼望過來時看似溫和,實則冷芒凜冽的眸子,嘴巴張開后,愣是一個音也沒發出來。

但聞魚從書中抬頭,看着他,眼神里又片刻的迷惘:“什麼時辰了?”

福叔恭敬地放下手:“回公子,已經戌時三刻了。”

這麼晚了?

她回頭看了眼依舊坐在小凳上的游燼,起身:“游大人慢飲,在下先回房歇息了!”

游燼:“……好。”

福叔搓搓手,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哪裏做錯了:“公子,您是打算回書房繼續辦公,還是也回去歇着?”

游燼看着他,掌心虛握,懸在他的面前。福叔不明所以,恭敬地捧着掌心落在他手下面。

一把芸豆從他掌心滑落,游燼不急不緩道:“福叔,多吃點。”

不長心也長點眼色,守在暗處的懷倉心中補充。

翌日,聞魚照例起床收拾后直奔雅寧閣,只是路過七支軒門口時,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藥味。

她攔住端着托盤的小廝:“有人病了?”

小廝看見她,恭敬地彎腰:“小的見過公子!是大人昨晚着了涼,今早頭疼得都下不來床。丁管家已經替大人去府衙送帖子告假了!這是命廚房好煎好的葯。”

聞魚挑眉,看着他手中的湯藥不予置否:“即使如此,你快些過去伺候吧。”

說完,聞魚直接抬步繼續朝外走,小廝站在她身後,欲言又止。

等走遠了,聞魚才冷哼一聲。

游府對下人的管教向來嚴苛,尤其是外院的人,沒有大人的允許,他的狀況不可能告知外人,就連后宅都未必知曉。

她可不信那小廝有這麼大膽子,敢違逆府里的規矩把他生病的事擅自告訴自己,那就只可能是被人授意如此。

苦肉計?演不膩么?

小廝苦着臉看向懷倉。

懷倉:“……”夫人這是鐵了心不管主子啊!

書房裏,游燼臉色蒼白地躺在小塌上,聽見腳步聲,微微睜開眼睛:“葯放下,你們下去吧!”

懷倉倚靠在桌案上,道:“夫人已經知道您生病了!門口問過一句就去雅寧閣那邊。”

游燼眼底的那點虛弱陡然間消失殆盡,銳利冷冽地視線落在懷倉身上。

懷倉立刻站直了身子:“!”

片刻后,游燼掀開身上的薄毯,端起葯碗一飲而盡。

回到桌案前,沉聲問:“喬裝魚公子的人,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已經分批派出去了,短時間內七殿下應是查不到夫人的蹤跡,只是皇上那裏若是得了風聲,你未必能推辭。”

游燼曲着一條腿,略有些蒼白的唇角掛着淺淡的笑意:“那就要看他這風聲是怎麼得的了,備馬,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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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燼:想讓媳婦心疼!

聞魚:哦,暫時……想想就行了!別做白日夢!

今天早早交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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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亡妻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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