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那陶火獸約莫氣昏了頭,找不準方位,只聽得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吼在林間擴散,卻不見它真正出現。
就在一眾弟子有些放鬆警惕,以為大概這妖獸大概只是路過時,數簇烈焰從天而降,朝着四面八方濺開來。
事發突然,少數弟子來不及避讓,那赤色火焰瞬時爬上衣裳、灼痛肌理,令那些弟子疼得仰倒在地。
更多的火焰撲了個空,墜落地面,燒灼出一塊塊黑色焦斑。
密林、凶獸、血與烈焰,合縱構成一副奇詭的圖景。
隨着謝知涯身法移動,沈呦呦也被迫跟着晃來晃去,她何曾經歷過這樣驚險刺激的場景,心彷彿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伴隨着弟子難耐的痛哼聲和烈火烤灼的滋滋聲,一隻約莫兩人高、體型雄壯的赤紅色妖獸踏破灌林而來,發出“吼”的長嚎。
它一路橫衝直撞,只是在瞧見此地圍着的數量不少的弟子后,人性化地遲疑了一下,腳步一頓,沒再往前。
縱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在看見這陶火獸面貌的一刻,沈呦呦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樣貌猙獰、體態粗獷自不必說,更噁心的是,在那薄薄的肉紅色皮膚下,青與藍的筋脈小蛇般劇烈跳動着,彷彿下一刻要衝破肌膚。
沈呦呦只看了一眼,就立馬移開了視線。
——嘔。
這種樣貌的怪獸,就算只是影音圖片,放在先前也是能讓她做一個月噩夢的。
可現在她卻被迫要直面實體。
嚶。
陶火獸沒動,一眾弟子便也沒動,雙方僵持着,便有劍拔弩張之勢。
“散開!”白須長老面色凝重,沉聲道,“往傳送陣方向退。”
他終於意識到,其實是可以撤退的。
弟子們持着武器,慢慢往後退,而沈呦呦也被謝知涯撈在懷中一把帶走。
眼看就要退到傳送陣所在的位置了,卻不想那陶火獸敏銳得很,瞬時便察覺了眾人意圖,發出一聲暴躁的怒吼。
它足蹄在地上煩躁地踏了又踏,似是在糾結什麼,但血紅的獸瞳在弟子群里掃了一圈,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下一瞬竟直接咆哮着衝過來。
眾弟子已經做好防備,防護陣拉開,無數讓人眼花繚亂的技能在陶火獸軀體上炸開,
它痛吼着,腳步卻絲毫未停,生生受了那些招式,直接用肉.體蠻橫地撞擊着防護陣。
望着面目猙獰的獸臉,沈呦呦吞咽了一下唾沫,心裏直哆嗦。
這一點也不科學!
人家穿書怎麼都有一段緩衝期,她倒好,一上來就是生死關頭。
作為和諧社會下長大的崽,她膽子本來就不大,看到那形容可怖的陶火獸沒當場嚇暈過去,已經很不容易。
而在陶火獸咚咚咚的撞擊下,防護陣已經裂開數道小口,顯然是撐不了太久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謝知涯,他正朝着防護陣釋放出一陣淡青色的靈氣,神情甚是鄭重。
旁邊某個弟子低聲咒罵道:“這妖獸莫不是瘋了,不要命一樣,我們也沒招惹到它吧!”
一般來說,就算妖獸蓄意挑釁,在看到防護陣后也會悻悻離開,而不會是像這樣不要命一般地瘋狂攻擊。
唉。沈呦呦嘆了口氣。
你們是沒招惹,但你們中間的龍傲天可是把人家的伴生靈物都偷走了,人家陶火獸能不和你們拚命嗎?
那弟子能想到的事,白須長老自然也想到了,他怒聲道:“你們中可是有人拿了什麼不該拿的東西?”
自然是無人應答。
沈呦呦看了眼夜九,卻見他面色淡定,看不到任何糾結慌張,彷彿與這件事毫不相干一般。
心理素質堪稱極佳。
若非沈呦呦知道劇情,只怕也會認為他無辜。
“吼!”
防護陣最終也沒撐住,一寸寸破碎開來。
一直輸送靈力維繫防護陣的弟子也受到反噬,謝知涯悶哼了一聲,唇角溢出血跡。
他勉強支起身子,卻還伸手在衣兜里探了一把,確認靈獸蛋無事。
沈呦呦簡直快要感動哭了。
這樣緊急關頭,小仙君居然還惦記着她的安危。
這是什麼絕世大好人!
防護陣一碎,那白須長老面色陰沉,揚袖一躍,便迎上了那陶火獸,同它纏鬥起來,嘴上還急聲道:“快!分批傳送離開!”
這陶火獸已經將近五階。
他自然是可以一戰,可若戰火波及到其餘普通弟子,必然是會造成傷亡的。
在他命令下,弟子們趕忙跑向傳送陣。
那陶火獸見拿了它靈物的人類要走,而自己卻被這修士纏住,瞬時暴怒,顧不得抵禦白須長老的攻擊,轉而朝着人群方向噴出一大團青紅色烈焰。
已經有一批弟子被傳送離開,剩餘弟子只能等待陣法再次啟動。
青紅色烈焰分化作數團焰火,裹着熱風朝着弟子們襲來。
弟子們紛紛執着法器抵禦,謝知涯持的是一把青色長劍,手腕翻轉間,便挑滅了幾朵焰花,動作甚是利落漂亮。
“往右退。”即便是這樣危急的關頭,他的語氣仍不失冷靜。
弟子們圍作一個圈,共同抵禦陶火獸分來的攻擊,謝知涯守在最外圈,是直面毒焰的一批。
他身法敏捷,長劍上繚繞着青色靈氣,源源不斷地與那毒焰對抗。
為防掉落,沈呦呦被他另外放在了懷中。
從這一角度,她可以清晰看見他泛白的面色與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
圍觀全程,對於這位小仙君所做出的一系列舉動,沈呦呦很是感慨,不知該作何言說。
明明可以轉送離開,卻選擇讓別的弟子先走;
明明可以就待在里圈,卻選擇到最外圍來抵禦毒焰;
明明自己對抗毒焰也很是費勁,卻還注意着身邊人狀況,及時施以援手……
簡直就是把捨己為人、甘於奉獻寫在了臉上。
將一串焰火用力擊開后,謝知涯拿劍的手止不住地發顫,這清晰釋放出一個信號
——他已到強弩之末。
再往下去,他肯定是要撐不住的。
沈呦呦有些焦急,卻也無計可施。
好在此時傳送陣重新亮起。
剩餘弟子面露喜色,急急便要踏上傳送陣。
而正當弟子們都進入傳送陣,等待傳送之時,陶火獸痛苦嘶鳴,一團來勢更凶的烈焰再次沖掃而來。
“小心!”
沈呦呦發覺自己對於火焰似乎甚是敏感,察覺到不對后,她最快驚呼出聲。
可也是在出聲后,她才意識到,在場各位也沒有能聽懂蛋語的,她喊了也是白喊。
烈焰似乎長了眼睛,直接衝著人群中的夜九而來。
而謝知涯很不幸,就站在了夜九身旁,四捨五入也會是烈焰攻擊的對象。
正當他再次揚起劍,一面往後退,一面預備揮劍抵抗時,身後突然傳來推力。
下一瞬,謝知涯和夜九便被齊齊推出了傳送陣。
懷中的沈呦呦一個不穩,就又從他懷裏滾了出來。
沈呦呦:?!!
這是個什麼發展?
她往後一看,恰好捕捉到了那站在謝知涯身後的某弟子面上未收起的惡意。
這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信。
至於夜九,大概也是被某個弟子推了出來。
而傳送陣恰在此時啟動,只一瞬間,其餘弟子便都消失了。
事發突然,謝知涯與夜九並未防備身後人,直接被推倒在地,武器也落在了一邊。
而那烈焰離他們不過幾尺遠,彷彿下一瞬就要燒上來,情況甚是危急。
沈呦呦心跳如雷,隱隱有感覺,若是不慎被這東西覆上,只怕要頃刻化作煙灰。
而且,絕大部分烈焰是衝著謝知涯來的。
分向夜九的不過小小一簇,完全就是意思一下。
沈呦呦合理懷疑這是龍傲天光環在作祟。
她看着面色蒼白、雙唇緊抿的小仙君,明明已經脫力,卻還掙扎着想要起身抗擊的模樣,心臟劇烈一跳。
該不會……小仙君就是那個不幸喪生在陶火獸襲擊下的倒霉蛋吧?
這樣好的人,不應該的……
望着即將鋪蓋而來的烈焰,她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竟縱身一蹦,搶在烈焰燒來前撲了上去。
腦中想的是,她怎麼也是個鳳凰蛋,應該不怕這什麼毒焰的吧……
再說,她好歹也是文中頭號炮灰,應該不至於這麼容易就涼涼吧?
像是有什麼吸力存在。她剛剛躍起,那烈焰便像是被遇上磁鐵的鐵屑,驟轉方向朝她撲來。
直面灼燙溫度的一瞬,沈呦呦還是很害怕的。
焰火靈敏地鑽進她身軀,想像中的灼痛並沒有來臨,反而什麼感覺都沒有。
嗯?
她正覺訝然,下一瞬卻視線一黑,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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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呦呦是被冷醒的。
剛睜開眼,便發現自己被浸在一個裝着冷水的木桶里。
涼絲絲的,再加上渾身酸痛,她此時的滋味並不好受。
在木桶撲騰了幾下,屋內傳來了腳步聲。
沈呦呦瞬時不敢再動。
那人着青色衣裳,走到桶邊后,躬身將她從水中撈起。
在他彎下身的一刻,沈呦呦看清了他的面容,挺好看,還有點面熟。
她混沌的腦子轉了轉,想起來了
——哦,是那個傻白甜小仙君。
昏迷前發生的場景在腦中回現,似乎是她意氣之下,替這個小仙君擋了撲來的毒焰,毒焰入體后就暈了過去。
當時的想法也很簡單,這小仙君是個難得的好人,她想救他。
另外……便是在看到這修真界殘酷的一面后,心生了退卻。
可在真正被烈焰籠罩之時,她心中卻迸發出了極強的求生欲
——她一點也不想死。
哪怕知道之後可能面臨許多險難,她也想先活下去。
多苟一天是一天。
而謝知涯在將她撈起后,便捧着她走至桌邊,將她放在了一塊柔軟棉布上。
桌子臨窗,上好的陽光折射進來,沈呦呦頓時覺得身上暖洋洋的。
再看謝知涯,卻發覺他已經拿了本書,正安靜地在翻閱。
在日光照映下,整個人好看得彷彿在發光。
只是,他膚色呈一種冷膩的白,唇色很淡,不笑的時候愈發顯得氣質清冷。
頗有點病美人的意味。
也不知道,在她昏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他有沒有受傷。
不過照現在的情形看,那一劫大概是過了,他們此時應該已經在玄天宗裏面了。
沒被那陳橋撿走,便是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剛經歷了那樣的驚險,沈呦呦決定先給自己放個假,稍後再思考接下來的路子。
她感受着照在身上的和煦暖陽,美滋滋地想。
畢竟,唯有陽光和美食不可辜負嘛~
正當她放空腦子,懶洋洋躺着曬太陽的時候,屋外驟然響起道尖銳女聲:
“謝知涯!”
那女聲音調頗高,瞬間刺破了周遭的平靜。
謝知涯翻書的手指一滯,眉頭也微微蹙起。
屋外傳來幾聲砰砰的敲砸聲,那女聲帶了點氣急敗壞:“我找你有事,你讓我進來!”
“不然,我就去找掌事過來了……”
謝知涯神色冷了幾分,卻還是站起身來,抬手一揮,解了禁制。
隨後,屋門便被推開,一個藍裙姑娘急沖沖地走進來。
不等招呼,她毫不客氣地在謝知涯對面坐下,嘴裏還抱怨着:“你弄的這什麼破禁制,破都破不開,都說了要你把我的氣息加進去,不然我以後找你豈不是麻煩得很……”
一直待她將話說完,謝知涯才抬一點頭,神情平靜地道:“岑姑娘找我是有什麼事?”
聽得他語氣里透出的疏離,岑嘉寧神情一滯。
“還不是因為……”她咬着唇,控訴道,“你都從鴻蒙回來好些天了,卻不肯來見我。”
“我聽別人說,你這次歷練太過莽撞,在撤退的時候竟然跑出了傳送陣,若非有蔣長老在,只怕你現在都沒了命。”
說起這個,岑嘉寧語氣急促了些,不滿地看着他:“我都和你說了,有我在,你大選肯定沒有問題,歷練隨便混過去就行,你幹嘛還這麼不小心……”
沈呦呦聽得一愣一愣,小仙君明明是被人陷害的,怎麼到這位姑娘口裏,就成了他自己莽撞?
面對與實情不符的咄咄話語,謝知涯神情仍很溫和:“所以,岑姑娘此番是特意來訓責謝某的嗎?”
明明他還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可岑嘉寧卻隱隱感受到,他生氣了。
她本來還想問,你有沒有受傷。
此時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場上氛圍陷入了一種難言的沉默,岑嘉寧數次張嘴,卻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雖然脾氣不算好,說話也不中聽,可平時一貫是被人捧着的,何曾有過這樣坐冷板凳的時候。
何況……還是在有好感的男子面前。
謝知涯平時這樣一個溫文爾雅好說話的人,此時卻一點台階也不給她。
她雖然說得直接了些,可也是在關心他呀!
委屈的情緒瞬時湧上心頭,岑嘉寧手攥成拳,心中又氣又惱。
若是換成其他人這樣不給面子,她早就要動怒,也就是他才能讓她耐住脾氣。
正苦苦思索如何打破僵局時,岑嘉寧瞥見了桌上立着的一顆蛋。
瞬時想到此次前來所為的的另一樁事。
——幫謝知涯討回公道。
想到這個,她來了精神,手指着沈呦呦,急聲道:“我還聽說,你在秘境用靈珠草換了顆廢蛋,就是這顆蛋吧。”
岑嘉寧嫌棄地瞥了眼沈呦呦:“就這樣一顆不知死活的破蛋,怎麼比得上靈珠草?”
原本正專心看戲的沈呦呦:?
發生甚麼事了?
好好的怎麼話題突然到了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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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破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