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
《甜蜜入蠱》/嫵梵
====第二章=====
相府的車夫備好了華貴且寬敞的輅車,攜了兩名騎奴,現下已然在閣門之外候着裴鳶和女使。
卻說相府佈局四面大開,東西南北都置有巍峨漆紅的大門。
而相府之西則正對着未央宮的蒼龍華闕,所以相府西門亦為府內之正門。
丞相府的內景被雙重垣牆區隔,分為府門、中門和閣門。
府門之後,有一五脊廡殿,名喚百官朝會殿。
因着皇帝自登基后,便身染惡疾,所以大梁的政務多由裴相代之。
這百官朝會殿,便是相國攜眾臣及其椽屬的朝議之地。皇帝閼澤偶爾也會乘車馬入相府,坐於大殿主位聽政。
不過近年皇帝因疾多在建章宮求仙問道,很少會親臨相府,在皇宮內上朝的時日更是少之又少。
太子閼臨現已加冠成年,偶爾便會從東宮入相府,同裴相一同上計朝議。
相府同皇宮、亦或是上京其餘的貴邸亦有不同之處。
相府之內並不設鐘鼓,若要報時,也都由專門的更漏舍人代之。
裴鳶每每從未央宮歸府,途徑中門垣牆時,總能瞧見相府的長史、司直等官員來去匆匆的忙碌身影。
每日,亦都有來自大梁各州各郡的地方要務,需要呈給裴相及其椽屬過目。
而相府之內的閣門之後,才是裴鳶同父母,和兄長們所住的庭堂寢房。
見車夫和騎奴候在了閣門之外,班氏復又叮囑了裴鳶幾句。
裴鳶垂眸,神態溫順地聽着,將母親的叮囑都記在了心裏。
班氏身為主母,操持府內中饋,仍有許多內務需要打理,便先攜着婢子離了裴鳶和裴猇的住所。
待班氏的身影漸遠后,採蓮和采萍便將兄妹倆馴養的兩隻拂菻犬抱了過來。
兩隻拂菻犬模樣相近,皆是黑身白腿,體態也都很嬌小,很適合做為孩童的玩寵。
去年裴鳶和裴猇過生辰時,長兄裴弼尋來了這兩隻小犬,並將它們送予了裴鳶和裴猇做為生辰賀禮。
待兩隻拂菻犬被放在青石板地后,俱都興奮地朝着裴鳶搖起了尾巴,說來拂菻犬這犬種本就頗通人性,稍加馴養便可曳馬銜燭,但這兩隻犬明顯更聽裴鳶的命令。
拂菻犬嗚汪嗚汪地叫了幾聲,裴鳶心情甚好地又逗弄了一會兒愛犬,卻見婢子正要將門扉闔上,想讓床上酣睡的裴猇免受寒風侵襲,睡得更香甜些。
——“等下再關門。”
裴鳶壓低了聲線,制止了婢子的行徑。
婢子不解,卻見裴鳶的明亮的剪水眸中,倏地閃過了一絲狡黠。
只見打扮得頗為嬌俏的相府小姐微微彎下了身子,亦伸手摸了摸兩隻拂菻犬毛絨絨的腦袋,隨後似是在那二犬的耳旁說了些什麼。
兩隻拂菻犬聽罷,短小的尾巴搖得更歡了,又發出了低低的嗚汪之聲。
裴鳶這時已經攜着採蓮和采萍往輅車的方向走去,那二拂菻犬卻邁着四隻短小的腿,噠噠噠地從門縫中鑽進了內室,直奔架子床上正在深睡的裴猇。
裴猇睡得尚實,正砸吧着嘴,想要翻個身再睡,卻覺身側似是爬上來了什麼東西。
隨後便聽見那兩隻拂菻犬興奮地吠着:“嗚汪、嗚汪、汪汪汪~”
其中一隻還鑽進了他的衾被,亦伸出了舌頭,對着他的臉蛋舔來舔去。
另一隻則用那四隻小短腿,噔噔噔地往他身上撲。
裴猇被這二犬弄得睡意全無,亦知這一切都是裴鳶搞得鬼,是她故意放了兩隻犬來擾他安夢。
他起床氣一貫不小,幾欲發怒去教訓裴鳶一頓,可卻又被這兩隻拂菻犬弄得癢極。
最後只得邊推搡着那兩隻小犬,邊耐着癢意,啞笑着求饒道:“求…求求你們了,別再舔我了!”
實則這二犬對裴猇這個小主人,都存了些許的懼意,它們很快就放開了裴猇。
待裴猇重獲自由后,便戾氣深重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風風火火地便往屋外奔。
兩隻拂菻犬亦邁着小短腿,噠噠地跟在了主人的身後。
婢子們俱都垂下了頭首,他們都知裴猇這魔王若是上來了脾氣,犯起混來,皇帝來了都沒有用。
裴猇凝眉環顧了下四周,卻見周遭早無裴鳶的身影,便抑着怒氣問向其中一女使,道:“裴鳶呢?”
婢子恭敬地回道:“二公子,小姐已經在去未央宮的路上了。”
話落,裴猇怨氣深重地看向了閣門之外的方向,亦似是在屏息抑着怒氣。
他身後的兩隻拂菻犬適才還在搖尾乞憐,卻似是覺出了主人周身散着的氣場不大對勁。
它們紛紛停下了搖尾,且邁着短腿不斷地往後退着步。
——“裴小彘,你給我等着!等你回府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
裴鳶端坐在輅車中,耳畔亦似是響起了裴猇的怒吼之聲。
一想起裴猇吃癟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裴鳶便心情大好,她抿起的柔美雙唇也漸漸地往上揚着。
裴鳶笑意吟吟地掀開了車帷,本想騁目而望這相府滿園的冬景,可半晌之後,終是意興闌珊地又放下了車帷。
上京入冬后,還未下過雪。
從前逢夏,這相府之內可謂疏池理岸,樹植葳蕤。
可如今那些樹俱都枯敗凋謝,亦無霧凇掛枝,全無往昔之勝景。
裴鳶的心緒有些寥落,亦默默祈禱着,快些降雪罷,她也好能在府內堆砌雪人,再同裴猇打幾場雪仗。
採蓮倏地想起了些什麼事,略有些擔憂地看向了裴鳶。
裴鳶見狀,輕聲問道:“採蓮,你怎麼了?”
採蓮訥聲回道:“小姐…您這幾日都沒有練舞,到了椒房殿後,該怎麼同皇後娘娘交代啊?”
這話一畢,裴鳶嬌美的小臉立即便垮了下來。
舞者最忌諱的便是懶惰,若有三日沒壓腿練習,那麼之前費的功夫也只能全都做廢。
裴鳶掰着指頭數了數,越數,她的心中越發慌亂。
她竟是有五日的功夫都沒練過舞了!
到了姑母的那處,若她無法下腰壓腿,姑母定會對她失望的。
裴鳶心中正懊悔着,車夫已然將相府的輅車停到了未央宮的司馬南門之旁。
採蓮和采萍都悄悄地打量着裴鳶的神情,見縱是自家小姐穿着顏色鮮妍的合歡襦,也難敵她如畫眉目間的那抹愁色,便都未敢多言。
裴鳶強自鎮定地在騎奴的攙扶下,下了輅車,卻覺未央宮的周遭,仍彌散着一股嗆鼻的硝煙味。
卻說未央宮失火已是數日之前的事了,闔宮的華殿除卻裴皇后所住的椒房殿和宦者署,都遭逢了不同程度的焚毀。
皇宮的修繕是大事,這些時日,裴相亦同少府和太常商議了這事。
浮雲遮日,天色漸陰,亦如裴鳶漸漸低落的心情。
裴鳶身後跟着採蓮和采萍,正心事重重地走在通往內宮的狹長甬道上。
她不知該怎樣同姑母解釋,也對自己的懶惰頗感自責。
許是因着這些緣由,她的心跳也漸漸加快。
不,不只是心跳加快。
她心口那處還很疼。
似是被刀剜了塊肉似的。
疼得她連呼吸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裴鳶愈發恐慌,她頓住了步子,亦用纖白的小手捂住了心口。
採蓮和采萍覺出了她的異樣,亦瞧見了自家小姐白皙的額頭上,正不斷地往外滲着涔涔的冷汗。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採蓮關切地問向了裴鳶,只見裴鳶艱難地張了張已然泛白的唇瓣,小臉亦是慘白至極,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采萍則在四下尋着,這宮道周圍路過的宦人。
她和採蓮現下都不敢離開裴鳶半步,急欲尋個宦人去椒房殿那兒通稟給裴皇后,好讓她派醫師來解裴鳶於水火。
裴鳶印象中的自己,還從未遭逢過如此難捱的痛苦,也就是去年她打耳孔時,才捱過針痛。
可現下她承受的痛苦,比之於打耳孔,要更甚數倍。
裴鳶的心中異常恐慌,她覺那詭異的疼痛正沿着自己的心臟,漸漸侵入了四肢百骸。
她的每一寸皮膚都如被刀割了似的,劇痛難忍。
裴鳶用盡全部的力氣將廣袖掀開,卻見自己的胳膊仍如新雪般白皙,並未有往外滲血的跡象。
她身子一貫康健,現下如此,是不是突然染上了怪疾?
可她不想死,她還想活着。
採蓮和采萍急得幾欲落淚,可現下這時令,宮道並無其餘宦人、亦或是宮婢路過。
遙遙望之,也只有一打扮矜貴的陌生男子正往眾人的方向走來。
採蓮讓采萍扶好裴鳶,她則以儘快的速度前往椒房殿去尋裴皇后,可採蓮前腳剛走,裴鳶嬌小的身子就有往後傾倒的態勢。
采萍也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使她出了全部力氣都扶不住裴鳶,可這冬日天寒,小姐若是倒在了這青石板地上,定是要落下毛病的。
裴鳶仍存着尚淺的意識,她覺須臾之後的自己,定要咚地一聲,重重地倒地而亡。
——“小姐…小姐,您別害怕,奴婢會接住您的…您枕在奴婢的身上躺一會兒,採蓮…採蓮就會帶着人過來救您的。”
裴鳶聽着采萍的聲音,卻仍說不出半句話來。
自己今日的結局,怕是便會死在這宮道上。
采萍會不知所措,因急而泣。
姑母會抱着她的屍身哭,母親和父親也定會傷心萬分。
比起自己的死亡,這些是她更不願見到的。
裴鳶無法停止胡思亂想,身上也實在是痛極。
她終是漸漸闔上了雙眸,因着對死亡的懼怕,眼逢中亦淌下了幾滴晶瑩的淚珠。
須臾之後,裴鳶預想的墜地之痛卻並未發生。
采萍雖未接住她,可她卻似是被某個陌生的男子橫抱在身,所以她並未凄慘地昏在地面。
裴鳶不知抱起她的人是誰,只覺這人的身量應該很高大。
且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他溫暖且寬闊的懷中,她身上似是變得不那般痛了。
起碼她心口那處的痛意,逐漸地小了許多。
裴鳶怕這陌生人會將她鬆開,便探出了小手,亦使出了全部的氣力,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拽住了那人腰間的玉制帶鉤。
“求求您…先別放開我……”
裴鳶睜不開眼,除卻身上的疼痛,其餘的感官亦是比平日靈敏了些許。
忽而,一陣凜冽的積北之風頃然拂至。
裴鳶的耳畔是咆哮的風聲、和采萍急切且驚慌的呼喚。
采萍不斷地喚着:“小姐、小姐……”
而她的鼻間,卻沁進了那人身上清淺的氣息。
他身上帶着冬日的寒涼,亦有她熟悉的,柑枳香的清新和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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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隨機掉落五十個紅包,應該都有,多多留評!!!
月底營養液清零,有餘量的求澆灌!!!
進度喜人,上來就公主抱。
下章男主露臉,一如既往大帥比一個,我們鳶鳶寶貝不會有事的
參考資料:
①丞相府的描寫參考:宋傑《西漢長安的丞相府》
感謝在2021-01-2819:48:50~2021-01-3017:10: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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