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葉家先祖是從東南遷來,兩百年前紮根河州,如今已經是河州第一地方豪強。
太平時候,葉家已經結交官府,聯合鄉紳,生意盤子經營得極大。
故而當初葉家內亂,官府也無力約束。一方面而言,固然是因為被城外賊匪所擾。再者,實則當地官府也無力約束。
這十數年間,因為各地匪亂,朝廷實力漸衰,京畿之地也只依仗紅花親衛維持秩序。出了京城周邊,朝廷也無能為力,鞭長莫及。
故而這些年葉家操練甲兵,聯合其他鄉紳一併維持河州秩序,在當地頗有威望。
如此一來,河州治安尚算安定。
這千絲萬縷的線,這幾年都操於葉家小姐葉凝霜手裏。
念善會的速度很快,在俞清源的安排之下,葉凝霜的丫鬟墜兒便向自家姑娘告密。
墜兒的哥哥乃是雲雅閣跑堂的大林。雲掌柜雖然將大林敲打了一番,可大林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可以將這樁事情給小姐講一講。
林家受小姐大恩,當年墜兒母親重病,還是葉凝霜花錢請了大夫,救了老娘一命。
葉凝霜自來待墜兒親厚,長大后又免了墜兒的賣身契。忠心二字,也並不是一張契約可以制約。
葉凝霜行事恩威並施,又見墜兒為人敦厚,更待她好些。
墜兒一直把自己當作小姐的人。
姑爺一去幾載,歸來便尋春娘飲酒,聽那外宅彈曲子,怎麼也說不過去。
葉凝霜聞言,也是容色微凝。家和萬事興,那是雲掌柜說的話。轉頭大林將這件事情告訴墜兒,讓妹子自行擇之,要不要告訴小姐。
燈光輕輕閃爍,撲在一張美麗的面孔之上。葉凝霜有一張美麗的臉孔,只雙眉濃了些,使得這張臉孔添了幾分英氣。這張臉在葉凝霜做姑娘時候既然美麗,又凌厲。
如今成婚七載,這張臉孔卻溫柔起來。
一個女人成了婚,又有了女兒,氣質自然會發生變化,可當姑娘時候不一樣。
葉凝霜舌尖泛起了一縷酸意,只覺得腮幫子生出一縷酸意。
她忍不住想起昨個兒和安雪採的爭執。那也算不上爭執,只是自己與安雪采意見相左。
安雪采要斷了跟念善會的關係,可葉凝霜生出猶豫,覺得也不必做得那麼絕。這件事情葉家有些人不同意,葉凝霜也有些遲疑。那時安雪采有些淡淡不快,可也沒有說出來。
一轉頭,安雪采就去聽春娘唱曲兒。
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只是安雪采終究是葉家贅婿,那麼葉家肯定有些人介意。
就像自己曾經,何嘗不是計較這些?
那時候自己才生下珠姐兒,本來與安雪采感情也好起來,可珠姐兒終究姓了安。那時她老大不痛快,月子也坐得不利索。
葉凝霜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現在這樣不痛快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她驀然一甩頭,告誡自己若不能將這一點想開,只怕心裏終究會不痛快。
那時,是自己將安雪采瞧低了,姑爺自然不願意被人一直視為贅婿。
自己計較那些事情,是心裏沒想通透。
成婚幾載,也許安雪采真的要從外面抬人了,這一天遲早要來。可那春娘不過是個妓,怎能讓這樣的人進門?更何況安雪采真要納妾了,自己是否當真能接受?
身為女人,葉凝霜到底有些酸的。
雖理所應當,可這件事終究令葉凝霜心中煩躁。
可春娘不行,這個妓肯定不行。說她不夠寬厚也罷,她總是介意春娘出身,也不願意跟這等做派女子長久相處。
墜兒說她妖妖嬈嬈的,舉止十分輕佻。
要抬也要抬個正經些的女子。
實則安雪採在葉家已有通房,正是葉凝霜身邊侍候的蕊兒。
安雪采每次回葉家,飲食起居皆由蕊兒服侍。蕊兒雖非絕色,卻是也是清秀可人的丫頭,加上老實體貼,自然被姑爺收了。這樁事情,葉凝霜也是允了的。
如今蕊兒雖沒過明路,待遇已經不同。葉家上下皆知道,蕊兒是讓姑爺寵過的,又是小姐的心腹。
這也是葉凝霜可以接受的底線。
女人的賢德,是妻妾和睦。這份和睦自然需要經營,要看能不能跟新員工合得來。
此刻蕊兒這個通房也在,清秀面頰滿是恭順。以她身份,自然沒有說話的地兒。
只不過蕊兒水靈靈眼珠子一抬,終究透出了幾分委屈。
女人皆有嫉性,小姐也還罷了,那什麼春娘,憑什麼來分安郎。
墜兒跪在地上,卻不免心潮起伏。
她來告狀,心裏本也是猶豫的。一不小心,只怕自己裡外不是人。大林這個哥哥,也讓墜兒自行斟酌。
本來墜兒也是遲疑不定,直到她不小心,知曉了一樁事情——
俞清源這個師侄行動力是相當高的,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安排,潤物細無聲,不動聲色讓墜兒知曉一些料。
知道了這些料后,墜兒心裏便覺難安。只怕姑爺的心已經不在葉家,而小姐全無提防。
渣系統讓越紅魚看的劇本,通過曲折的渠道,傳入了葉凝霜的耳中。
“婢子還得知一件事,這幾年姑爺在外面,已沾染了別的女人。姑爺在外,已有一子——”
姑爺在外面兒子都生了,又將小姐置於何地?
葉凝霜早年有孕,只有一女。後來與安雪采聚少離多,安安分分替他守着河州,想再懷也未能如願。
珠姐兒今年虛歲六歲,葉凝霜已張羅給她啟蒙念書。
葉凝霜微微暈眩,唇瓣微微一顫,好半天,才輕輕說道:“他是怕我不能容物嗎?哈!這算是,心裏到底念着我的?孩子都生了,把母子二人接回來,好生照拂吧。還能如何?”
她只覺得眼眶浮起了一縷澀意,心中酸脹,卻竭力維持面上的從容。
此刻在葉凝霜身邊侍候的,都是親近熟悉的人。可饒是如此,葉凝霜也不願意透出自己的失態。
她花朵兒般臉頰漸漸沉寂下來。再者如今這世道太亂,一個女人帶着孩子在外邊,也不安穩——
既是安郎骨肉,自己真能硬下心腸?現在安郎還沒給自己說,是顧忌自己的感受?
不得不說,葉凝霜想太多了。
既然葉凝霜是個疑問句,墜兒自然開始回答,回答便是補刀:“是趙環跟我說的,他在姑爺身邊當侍衛,也見過那女人幾次。那女子,據說名聲不大好。她乃是庭衛密首,殺了好些個人,精於暗殺之術。這樣子人,姑爺哪能讓她來家裏啊。可那兒子,總不能不管。”
庭衛密首?這樣女子放眼天下,也只有一個。
葉凝霜微微一怔,臉色漸漸凝重起來。與此同時,一股子疑竇之意在葉凝霜的心裏面逐步擴大,好似一圈圈的漣漪。安郎這些年來,究竟沾染了什麼?
“此外,津州與青州相連,姑爺不免和蓮花教打交道,小姐是知道的。可這幾年,姑爺常會去蓮花教見一個叫唐焦兒的女子。聽聞那個女孩子在教中地位頗高,是什麼佛母娘娘。怎麼說,也是要避嫌。”
猛葯三位一體,齊齊對葉凝霜下,對葉凝霜打擊也是頗大。
若只是春娘,墜兒可能也會忍住不說。
可姑爺在外有子,而且和反賊勾勾搭搭,墜兒就覺得一定要小姐打起警惕。
她倒也並沒有想自家小姐和姑爺不做夫妻,而是覺得姑爺需要管一管了。
小姐就是太相信姑爺,對有些事情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
以後小姐對姑爺多上心,也免得讓姑爺行差踏錯。
如今姑爺能幹了,外面的野花也多。要是自家小姐再這麼佛性,遲早被人欺辱上。
葉凝霜面頰微微發僵,誰也不知道她此刻心裏面想什麼。
任何人都覺得,她應該更介意蘭月娥,畢竟這外宅是蛇蠍之性,並且生下一子。至於唐焦兒,不過是一些立場上問題,感情還在萌芽階段。那麼如此一來,提醒一下安雪采就是了。
然而葉凝霜偏偏介意唐焦兒的那件事。
渣系統想不到,越紅魚想不到,包括眼前的墜兒、蕊兒也都想不到。
葉凝霜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那時候自己被困小樓,快要守不住了。眼看着自己要落入潑皮無賴手裏,她更委屈和恐懼。死了也還罷了,可她還是個美麗的女子。一個女子若有幾分顏色,只怕死前還會經受難以想像羞辱。
那些底層渣滓趁着混亂,可以染指他們平常根本碰不到的女人。
會發生什麼事情呢,這也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葉凝霜甚至抽出了髮釵,比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而她之所以沒有刺下去,也是知曉死後的屍首隻怕也難以倖免。
她的淚水越流越多,沾滿了整個臉頰。
後來安雪采來了,他披着月光,提着刀,渾身是血殺進來。
然後他粗魯的,重重一把將葉凝霜湧入懷中。葉凝霜忍不住摟着他嚎啕大哭,全無儀態,全無風度,只有恐懼到了極致的發泄。然後她的心裏面,就徹徹底底的接納了這個男人,心裏面有了他。
無論安雪采做了什麼事情,那一刻的感動也足以讓葉凝霜一生都原諒他。
那個夜晚,她緊緊抱着安雪采,兩者毫無保留,然後有了珠姐兒。那是葉凝霜一生之中愛情的開端,是她感情最絢麗明潤的時刻!
可是,安郎卻去看唐焦兒。
那時候河州內亂,城中處處騷動,是因為城外有悍匪攻城。
賊人張雀兒一邊強勢攻城,一邊將小股探子送入城中製造混亂。
後來審作亂的二房族人,他們也承認確實與張雀兒勾結。
張雀兒攻城不遂,只有又被幾州兵馬聯合圍殺,隊伍潰敗之後就投靠蓮花教。
有了蓮花教這個靠山,張雀兒腦袋暫時取不來了。
葉凝霜嘴裏不說,內心深處對蓮花教里每一個人都充滿了憎恨。安雪采當然也是厭惡蓮花教的,不過安雪采是個有大局觀的男人。俏美單純的唐焦兒自然應該與蓮花教做切割,不屬於這團污穢的泥污,安雪采也理智的沒有去遷怒。
唐焦兒在蓮花教身份尊貴,便是張雀兒見之,也要跪下叩拜。
※※※※※※※※※※※※※※※※※※※※
女配看法不代表作者看法,某方面來講女主也是,描寫她們心理時候,是從她們個人人設出發,盡量附和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