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細論起來,齊茂行的兄長不少,親兄齊君行、表兄當今新帝,乃至壓根兒沒見過的堂兄也有許多,但能讓他這麼親近坦然的,叫出“大哥大嫂”的蘇磬音卻只見過一個人——
她的嫡親大哥,齊茂行的妻兄蘇德笙。
蘇磬音聞言起身一問,果然就是蘇家的兄嫂,之前也未曾派人來知會,倒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來了莊子。
私下裏再不痛快,但只要沒打算將事情鬧大,夫妻兩個的事兒,總是不好當著外人,尤其是娘家人的面兒前露出什麼。
顯然,齊茂行也是這般想着,若不然,不會這樣特意折返回來。
齊茂行果然也與蘇磬音解釋的開了口:“我不是故意回來惹你生氣,只是大哥過來了,不在一處待客,只怕叫大哥嫂子瞧出什麼,私下裏擔心。”
蘇磬音當然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更莫提,若說她對齊茂行遷怒生氣,還當真沒有過,認真說起來,客氣疏遠,也不過是些不安之下的故意逃避罷了——
她只是沒想到,齊二所謂的男女之情不單堅決,還如此敏感較真兒,莫說和離了,便連配合她,往後退一步,做一對客客氣氣的面上夫妻都不願意。
但也正是因此,蘇磬音心下便越發複雜。
這會兒聞言,她便也立即起身立在了他的身邊,立即搖了頭:“別這麼說,該是我謝謝二爺,還特意回來為我圓全。”
雖然遠不及前幾月時兩情相悅的親近熟稔,但是這一句話,卻又帶了幾分真心的感激之意,竟有些像是同逛四象街之前,蘇磬音還未曾開口要與他好好相處時的模樣——
但只是如此,齊茂行心下便已經很是歡喜了,他一雙星眸內閃着微光,與蘇磬音一道迎出了院外,在院門外看到了蘇大哥夫妻時,便也忍不住露出了十分的歡迎親近,隔着老遠便拱手拜下,格外熱忱道:“大哥與嫂子來了!怎的也不早叫下人傳個信,我也好叫家裏備下好酒好菜!”
知道的這是他的妻兄,若叫不不知情的一眼看見,只怕要以為蘇大哥是他久別重逢的親兄弟!
蘇大哥顯然也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一時間拱手彎腰,反而比齊茂行還躬的更低些:“妹夫實在太客氣了,就是怕你們提早知曉了要更添麻煩,這才不告而至,也是想着,都是一家人,實在是不必拘禮。”
聽了這話,齊茂行便深以為然的連連點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總之在蘇磬音面前說的格外大聲:“還是大哥說的對,都是自家人,原本就該如此,作甚麼非要憋在心裏,偏在面上敷衍冷待,反而要為難自個,叫兩邊兒都不痛快呢!”
蘇大哥叫他這突然提高的大嗓音弄得有些詫異,略微愣了一瞬,也只當是武人就是這般中氣十足、聲若洪鐘,才也有些莫名的點頭附和了:“妹夫說的是,說的是!”
倒是蘇磬音,落後了一步,見大哥與齊茂行兩個一副相見恨晚的好兄弟模樣,無奈之餘,沒理這話頭,只是去去招呼起了後面的蘇家大嫂:“嫂子一路辛苦,路上可順利,芸娘與二娘子呢?怎的不一塊兒帶來?”
都是一家人,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四個人男女分成兩撥,一前一後,便也一道進了院內。
行到了德音居午門外時,蘇大哥略微住了腳,仰頭看着頭頂的招牌欣賞一陣,便也忽的笑了:“這字開闊大氣、筆鋒凌厲,卻不像是磬音的,可是妹夫的手筆?”
不等兩人開口,一旁的蘇大嫂便已掩唇笑了,應了一句:“定然是了,德音是茂,連院名兒都是這般親近,當真是新婚燕爾!”
蘇大哥聽着,面上便也露出些欣慰的神色來,轉頭看向蘇磬音:“上次你們上門,我瞧你們夫妻雖也琴瑟相合,夫妻恩愛,但那時妹夫傷毒未愈,我私心裏,卻總擔心日後,直到如今,見妹夫安然無恙,家裏便也放心了,我前幾日已然與父母修書一封,想必爹娘知道了,也必然為你高興。”
在齊茂行剛剛“被廢,”又被侯府眾人隱隱放棄時,蘇磬音私下裏,的確是給嶺南送過一封信,解釋了當時侯府與齊茂行的情形,說明她的處境,恐怕日後不會太好。
她當時倒是並不求什麼,只是眼看着苗頭不好,未雨綢繆,先送信去鋪墊一下,是想着萬一日後,李氏與老太太當真做的過分,她在齊侯府里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最後一步,還可以舍下臉面,回去求助與蘇家——
只不過,後來是娘親給她回了信,安慰她突逢大變,叫她不必太過傷悲,剩下的,就只是叫她既為人婦,便好好照顧夫君,孝敬婆母長輩,除此之外,她心中隱隱期盼的,開口為她撐腰,告訴她家裏為她留了退路一類的話語,卻是一句未見。
不過這話倒也是意料之中,蘇磬音並不是十分失望,加上後來侯府雖然吃相難看,但是齊茂行自個卻是十分的立得住,她便也沒有再繼續去信。
蘇磬音這會兒聽着,雖也按着禮數露出了感激孝順的神色,但是笑容卻也只是淡淡:“這倒是我疏忽了,夫君解了毒,只顧着高興,竟是都忘了與爹娘稟明,卻叫家裏替我憂心了,還好有兄長考慮周全。”
蘇大哥夫妻兩個都還未曾察覺到什麼,但一旁的齊茂行心下便是猛然一緊,他方才還歡喜大哥過來,給了他機會能與磬音暫時和緩相處一陣兒,可這時看着她的模樣神色,卻只覺心下難受的發沉,
“大哥這邊走!”不及細想,齊茂行便忽的上前一步,攔在了蘇磬音的面前接過了話頭:“不知大哥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麼指教……”
雖是在與蘇大哥說著話,但是他的目光,卻是一直看着后一步的蘇磬音,眸光澄澈,滿是不加掩飾的關懷與擔憂。
蘇磬音只是一眼,腦中便彷彿已經同時聽到了他的話“你既然心裏不願意,何必裝出這麼一副模樣來叫自個不痛快?”
可是這一次,蘇磬音不知為何,心下便是忽的一輕,接着便覺着有些好笑,迎着他的目光搖搖頭,神情卻一瞬間溫和了許多。
齊茂行這才放心,只是這次卻不肯再叫蘇大哥與她多說什麼了,只是當前拉着他進內,一路都自個絆着妻兄客氣不停。
進了德音居廳堂內,客氣讓座奉茶,被請在主位的蘇大哥,便也立即滿面感激的說起了他的來意。
蘇家大哥上門,第一樁便是為了道謝。
上月齊茂行上門為他們接風洗塵時,曾在私下裏勸他這一次的春闈不要送名,等來年的恩科。
蘇大哥猶豫之後,雖也在蘇父的默認下聽信了這個建議,果然沒有送名,但是眼見着送名的期限結束,又見與他相熟的同窗好友都一個個開始忙着求師備考,他面上還能撐得住從頭開始日日苦讀,但是心底深處,當然也是暗暗的焦心記掛的。
原以為還要再焦心一年半載才能有了結果,誰曾想,變故竟是這般快,這才未到八月,先帝駕崩,便當真遇上國喪了!
蘇大哥面上不能露,但是夜裏卻偷偷高興的連覺都睡不安穩,最近幾日,與舊友相聚一遭,聽着已經送了名的朋友們私下裏拍手頓足,低聲懊惱着不該着急,若是等次年恩科,定然更有把握些,可惜性命考貼已送去了吏部,便是想要反悔也不成……
嘆息完自己后,又羨慕他因為“守孝”疏忽了學問,這次未曾送名,走了這般運氣,次年恩科必然是榜上有名,說不得便能得進三甲,高中狀元!
蘇大哥面上連連謙讓,心下便越發又驚又喜,暗叫慚愧,知道這事都是妹夫的功勞,一直囑咐了夫人準備着,等到如今先帝駕崩也有一月,不是十分顯眼,便打聽清楚了妹夫二人的住處,特意帶了謝禮,親自登門致謝。
只是這種算計陛下聖體的事兒,明面又不好提起。
蘇大哥與齊茂行兩個,在對面說著這些只有自個知道的感激謙讓,另一面,蘇磬音便與蘇大嫂坐在一處,也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些諸如天氣最近涼了,孩子可有長壯實些之類的瑣碎。
雖然都是些瑣碎閑話,但是人與人的關係,原本就是從這些閑話里一點點開始的,姑嫂兩個一面閑聊,一面謙讓着用了些茶水點心,氣氛便也漸漸的露出些親近輕鬆的意思來。
到了這時,蘇大嫂斟酌一番后,便也笑着提起了他們過來的另一樁正事:“好好的,妹妹怎的忽的在城外買下這舊宅子?妹夫如今不同以往,也不必解毒了,怎的不回京城裏去,當差上值也更方便些?”
開學堂的事,蘇磬音並不打算在這一開始的時候,便與家裏細談,因為聽了這話,也只是隨意笑道:“原是為了解毒避暑,特意躲來這山裡,這一季里住慣了,倒覺着在這兒住着,也很是清靜舒服。”
蘇大嫂便又上前些,婉轉道:“這倒也是,只是如今天兒也漸漸的涼了,齊侯府里又未分家,分明就近在眼前,你們夫妻兩個,卻總是這般孤身在外,許久不去與父母長輩問安,叫旁人提起來,只怕是……”
聽到這兒,蘇磬音便也瞬間明白了什麼,她面色一頓,微微直了身來,開口道:“可是侯府派人去尋了家裏?還是有什麼人,將閑話說到嫂子跟前了?”
蘇大嫂的面色便越發溫柔,沒有直說,只是一言一句,像是長姐諄諄勸說年輕的小妹:
“嫂子自個兒,也是打十幾歲上,就嫁給你哥哥的,爹娘都是再厚道慈愛不過的人,饒是如此,我也時常想起在家裏當姑娘時的歲月,這姑娘家嫁了人啊,總是不如在家裏時自在痛快的。”
“可是這女人呢,終究有這麼一遭,姑娘大了,便總是要出嫁,去到夫家侍奉公婆,照料小姑,世間皆是如此。”
“唉,我與你大哥都是自家人,自然知道妹妹妹夫,都是再孝順不過的,便是聽着了什麼,也只是過耳就罷。”
“倒是妹妹,你與妹夫都年輕,妹夫又是前程無量的。當真叫一起子混人,傳出了妹妹挑唆夫君別府另居,不孝父母的名聲,我與你哥哥,都是擔心你,怕對妹妹的日後有礙。”
蘇磬音微微垂眸,中間一句反駁都沒有靜靜聽着。
直到大嫂說罷,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屋內便猛地想起一聲圈椅撞在地磚上的動靜。
抬頭看去,卻是對面的齊茂行,猛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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