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人間幻變
門羅收了碧璽圓魚，用神聖女巫教他的法門，逐漸釋入天地山樂天台。自此，這樂天台就變成了碧璽之城。
碧璽乃是地母之國最神奇的寶礦。它可以抵抗摩克奇必殺技“混沌之光”的強大衝擊。這正是神聖女巫交代門羅去尋的根本動因。此外，碧璽還是宇宙間的色彩之王。它的置入，給余靈洞帶去了很多讓人匪夷所思的神奇幻變。
人們早已已經習慣了新生洞裏滴水鍾“嘀—嗒—”的聲音。可不知從哪天開始，那音樂變了：在“嘀嗒”之後，多了一個“叮”的音；成了“嘀—嗒—叮—”；又過了一段時間，又不知從哪天開始，在“叮”聲之後，又多出來個“咚”的聲響，成了“嘀—嗒—叮—咚—”。
自打“咚”音出現，余靈洞的巡邏勇士們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豎起耳朵來分辨，水鐘的聲音是不是又變了。生怕漏掉一個大發現。好多人打賭在“叮—咚—”之後又會來什麼？有人說是“嘩——啦——”，有人猜是“汩——汩——”，有人猜是“咯——嘞——”……猜什麼的都有。這可給人們單調的生活帶去不少樂趣。
後來，余靈洞大廳和演兵洞裏的幻星球，顏色不再是單純的白，開始變得越來越多樣：有的變成藍，有些變成紫，有些變成紅，有些變成橘，有些變成粉，有些變成綠……沒過幾個月，所有幻星球的光全變得沒重樣兒的了。再過一段時間，又集體換了一批顏色。可不論怎麼換，人們在地上見到的顏色，始終都是太陽白。好多人沒事兒就愛朝頭頂看。
再後來，越來越多的勇士說，他們鋪在地上的軟草席不知為什麼越睡越暖和，這讓他們早晨都不想起床了。
又後來，吐納河裏的水忽然變甜了，那些透明的銀魚有時候還會閃出各種千奇百怪的顏色。
從前，演兵洞和勇士洞裏，由於人多，難免煙塵亂飛，為此勇士們必須經常打水潑地息塵。可不知從何時起，灰塵全被吸在地面上飛不起來了，即使忘記潑水，空氣依舊清新。
霍夫曼也覺得奇怪，他幾次問九大巫師箇中原因。九大巫師面面相覷，不知所以。於是，誰也解釋不了的東西，最後全歸結為一句話：“感恩上神保佑！”
只有門羅見怪不怪，充耳不聞。這讓霍夫曼更加好奇。
門羅的性格也變得愈加開朗外向了。一向不苟言笑的他，最近在教完巴里和漢森的小課後，會隔三差五地跑到蒙學洞裏，去跟三大兵團初級班的孫輩們玩兒。
門羅的出現，跟商量好的一樣：他總在上一堂課宣佈下課一會兒後走進蒙學洞。
他一出現，那些新兵蛋子們馬上全都圍過去，吵吵着要他變戲法兒。門羅樂在其中。他有時會給他們變出一隻會學人說話的鸚鵡，有時會變出一隻敦實憨厚的熊貓，有時會變出一隻棕黃條紋的大老虎，有時還會變出一隻圓滾滾的考拉……每變出一隻動物，門羅都要講一個跟它有關的歷險故事。新兵們聽得津津有味。
一天，門羅剛變出一隻大雪鹿。馬上就要講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發生過如何神奇的事兒，一個勇士跑進來報告說，多利國則多國王派人來進貢了，他們專門為門羅大巫師製作了一件白貂皮卷衣，很快就要到余靈洞大廳了。
門羅一聽，心裏尋思：多利國與青丘國邦交甚密。則多國王專門給自己送禮物，可見自有真意，便說：“好啦！小子們！這雪鹿的故事以後再講吧，老夫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上節課是哪位大巫師教的？”
新兵蛋子們異口同聲地回答：“獵獸部大巫師！”
“這可是一門厲害學問！要讓你們去狩獵那大雪鹿，你們都會什麼功夫啦？”
新兵娃娃們七嘴八舌地亂答了一通。
“好！好！就用這些功夫。好好練吧！將來能派上大用場！”門羅說完，轉身隨報信的勇士向余靈洞大廳走去。
一路上，扛着麻袋搬運稻粟的勇士們從余靈洞大廳方向魚貫而入，全都奔向原東洞裏去了——那裏寬敞平坦，最為乾燥，婦孺們已經全部南遷，現在是余靈洞的大糧倉，還有勇士專門照管。
霍夫曼正帶領九大巫師和留守的各族兵團首領們在余靈洞大廳等。門羅到了。霍夫曼跟門羅說：“多利國國庫主領吉開來進獻供養。現在到洞外了。”
吉開是搭乘南路軍日月戰船到的。剛才勇士們搬運的稻粟就是他帶來的，其他的家畜已趕至寒冰洞前，另做儲備事務去了。
霍夫曼說話間，吉開進來。他顯然被偌大的余靈洞大廳震撼了，上下左右地打量；兩隻眼睛不錯眼珠地盯了一會兒霓虹般的幻星球。
霍夫曼向前迎接幾步：“歡迎吉開主領。”
霍夫曼訪問多利國期間，吉開主領常作招待。他與霍夫曼相與甚熟，便道：“尊敬的九獅頭人！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早就聽說余靈洞是神仙洞府。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偌大洞府竟有如許的炫彩霓霞輝耀，真是神奇！”
“這本是神聖女巫在地母之國的居所。”霍夫曼不敢替上神謙卑，右手撫心道，“感恩上神庇護！”
吉開主領這才俯身施禮深拜道：“承蒙九獅頭人和神國保佑！我多利國內又遇豐足稔年。則多國王囑我進獻供養，專程感恩來了！”
霍夫曼問：“則多國王近來可好？多利國現在怎麼樣？”
“蒙九獅頭人和神國保佑！則多國王一切安好。”吉開主領回答，“現在我多利國國泰民安。凡我多利國人，全都感恩九獅頭人與神國的護佑！”
“多利國與天地山九大部落本就一脈相承。凡我族人有難必救。這是我的一貫主張。”霍夫曼回答，“兄弟攜手其利斷金。願多利國與我天地山諸部落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感恩九獅頭人。我們願與天地山各部落世代交好。”吉開主領再次俯身施禮道：“九獅頭人在多利國時，則多國王聽聞門羅大巫師為天地山立下了赫赫戰功。今日，特命我族人集腋成裘，製成這白貂皮卷衣，專來敬獻大巫師尊前。”
說著，吉開轉身從身後一位壯漢手中接過那件白裘皮卷衣，恭恭敬敬地托在雙手，望着霍夫曼俯身道：“恭奉神國大巫師神享！”
霍夫曼看着門羅，哈哈哈大笑：“這位就是我天地山聞名天下的門羅大巫師！”
門羅聽則多國王特意向他敬奉國禮也很高興，上前接了那白貂皮卷衣：“感謝則多國王的美意！吉開主領有勞了！”
吉開主領看着門羅道：“多利國神廟久聞大巫師神威。想請大巫師到我神廟講法。不知大巫師可否垂教？”
“多利國神廟美意，老夫心領了！但是老夫年事已高，日常講話多有掛一漏萬。我天地山人才輩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者，為數眾多。”門羅道自謙道，“請吉開主領代為轉告，老夫將與九獅頭人商議，共同為多利神廟保薦一位法賢，不負所望。這樣可好？”
吉開主領道：“多利國神廟日夜熱盼，感恩神國垂愛！”
霍夫曼知門羅意思，但念則多國王殷切期望不好回絕，便道：“多利神廟吉讓大巫師在青丘國開設的講壇，教法精絕，令青丘國人大開眼界。天地山九大巫師團秉持神制，理應投桃報李。請則多國王放心吧！”
吉開主領再拜稱謝：“感恩神國！我本多利族裔，今日有緣得見祖先發源之地，三生有幸。斗膽問一下，可否在洞內各處朝拜，沐浴上神光澤？”
霍夫曼痛快答應，遂帶吉開參觀議政洞、演兵洞和幾個空出來的起居洞。吉開主領每到一處必俯身跪拜，肅然環視，然後大加讚美：“恢弘威武”“神奇玄妙”“別有洞天”“造化靈秀”……
待轉回余靈洞大廳。數十堆篝火已經點燃。各堆篝火邊又用泥磚圍了很多碳渠。碳渠里架着許多陶制的鼎，裏面分別盛着牛肉、羊肉、乳豬、牲肚、鮮魚等肉食。
碳渠後面，各有一方厚草墊，厚草墊上又鋪着軟草席。席子的正前方擺放着石俎板，石俎板上面放着木錐子和石刀子；還有一條几案，上面整齊地碼放着木筷子。席子的左手邊放着很多陶制的敦和簋，裏面盛了稻米飯、粟米飯和麵包。席子右手邊放着有蓋的陶制豆，盛着美味的肉羹；肉羹後面是陶制的尊、觚、壺，讓人陶醉的酒香就從那裏面飄出來的；肉羹外側，還有無蓋的陶制豆，擺放着切好的烤肉。
吉開一看便知，這天地山吸收多利國餐飲禮制的待客之法，更覺新鮮。
賓主落座，霍夫曼乘興祝酒。大家言談甚歡。酒至半酣，霍夫曼問了吉開一個問題：“則多國王對我說，多利國物產富足，離不了吉開主領的付出。請問，現在多利國內，有民多少，有田幾何，每年人均產出稻粟和畜肉各有多少？”
吉開回：“多利有民一萬，全民皆耕，人均種田兩畝，每季畝產三石左右，人均豢養牛羊豬雞各一。則多國王不與民爭利，只收十一稅，其中三成用來供養神國。”
霍夫曼素知天地山族眾現有五千九百人，其中婦孺三千一百人，勇士兩千八百人，限定兵團屯墾土地四千畝，每季畝產八石余，人均豢養牛羊豬雞各一。聽了多利國的情況后不禁在內心自嘆：上神傳授的神巫法術至關重要！
霍夫曼又問：“對於國家治理來說，閣下覺得什麼是最重要的？
“尊敬的九獅頭人！我認為，任何國家都不可以不儲備金銀。”吉開主領對霍夫曼說，“金銀是國民信心的秤砣。管理好金銀就是管理好老百姓的信心和預期。有足夠的金銀儲備，老百姓才會心甘情願地勞動並忍耐苦難。”
霍夫曼聽了吉開的話很是驚詫，便問：“何以得知？”
吉開主領慨嘆着說：“這些年，南方諸國大多都向天王摩克奇借貸金銀，很多已將數十年的國庫存糧抵押出去。還有很多國人，為了營生，也將全部身家都抵押掉了。現在是民不聊生，兵變四起啊！如果再得不到金銀供給，很多家國必定要劫數難逃啦！”
霍夫曼聽了十分震驚，疑惑地問：“借貸金銀，何以至此？”
吉開主領道：“九獅頭人有所不知。這些借貸，利息每季高達兩成。別說普通人家，就是一個國家，如果遇到天災，也都很難承受得起啊！”
霍夫曼料定此事可能跟神魔之戰有關，沉默一會兒道：“沒想到，摩克奇如此貪暴！依吉開主領看來，我們應該如何施救？”
吉開說：“這些國家跟我多利國一樣，都有一技之長。有些販賣海鹽，有些專賣陶器，有些專做貿易。只是由於金銀愈發緊缺，願意購買他們手中存貨的人越來越少。如果有人願意從他們手中購貨，讓他們手裏的存貨儘快變成金銀，那他們自然就得救了。”
霍夫曼問：“如果沒有人買會出現什麼後果？”
吉開答：“很多國家的王公貴族和商人都從苛厘鬼王那裏借貸，然後再待給本國或鄰國的普通商人和老百姓。普通商人和老百姓又拆東牆補西牆，循環借貸，借期很短，少則十幾天，多則不超過兩三個月，利息依舊兩成。如果沒人買他們的貨，欠債鏈條上的人必然互相逼債，相互殘殺。禍亂人間的戰爭，恐難避免啊！”
霍夫曼又問：“你可知道現在瀕臨絕境的人國有多少？”
吉開主領道：“我經常出入烈焰島，日常打交道做買賣的國家就有一百多國。他們的情況都差不多。這是熟悉的，那些不熟悉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聽說，也只有我多利國由於得到神國的護佑，才能幸免於難啊！”
霍夫曼聽后愈加詫異。這麼多國家如此多的人陷入金銀大劫之中，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宴罷。霍夫曼心情沉重地與吉開告別。
送別吉開主領，霍夫曼與一干族眾重又坐回大廳議事。霍夫曼說：“烈焰島我是去過的。那金銀確實能讓人類互通有無，本應拿來惠及萬類。但摩克奇卻用高息借貸劫掠人族，侵奪太甚，未來恐釀大禍！我天地山向來不存金銀。難道，魔王這是要逼我們率先發動戰爭么？”
巫師團九大巫師聽了霍夫曼這番話，全都無言以對。現場一度靜默良久。
“算了！就算違背天命老夫也認了！”聽完霍夫曼的話，門羅也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痛下決心說，“大家不必為金銀苦惱。更不要率先發動戰爭。我天地山最不缺的就是金銀！”
門羅剛說完，所有人都向他投去了驚詫的目光。連霍夫曼也大感意外。
“哈哈哈……”門羅見大家都不解地看着他，忽然大笑起來，“你們難道不知道老夫還有一個渾稱么？”
門羅說完，所有人心裏都在默念那幾個字“白銀騎士”。
“對。不冤枉！老夫就是白銀騎士。”門羅語出驚人，“你們以為白銀騎士只管白銀的事？錯啦！黃金的事老夫也能管。”
說完，門羅起身，朝霍夫曼看了一眼道：“你隨我來！”
霍夫曼連忙起身，跟着門羅來到轉生洞中。
轉生洞裏，漢森正在練他的烏鐵劍。一團黑光在篝火的映照下一會兒躥至洞頂，一會兒循着洞壁飛轉，一會又落在地面上下翻躥，橫衝直撞。
門羅進得洞來對那黑光團說道：“小子！停了吧！過來一塊聽。”
漢森登時打住，在洞壁上現身，跳將下來。走到篝火堆旁：“門羅老爺爺，什麼事？”
這時，霍夫曼也進得洞來，走到門羅跟前，聽他講話。
門羅說：“神聖女巫傳給老夫十八隻金銀圓魚。”
“嗯……還有……”漢森撓着腦袋斜着眼睛，好像在提示門羅什麼似的。
霍夫曼在漢森後腦勺上輕輕撩了一巴掌：“好好聽着！”
漢森委屈地連聲道：“噢！噢！好吧！好吧！”
門羅看了看漢森，自顧自地說：“其中十六隻，老夫分別留在了西方、北方和東方的土地上。剩餘兩隻，老夫全把它們藏在這天地山上了。”
“老爺爺，為什麼不給南方？”漢森好奇地問。
“因為，南方本來就多金銀。”門羅說，“神聖女巫傳下這金銀圓魚，目的就是要均衡地母之國的金銀分佈，防止遭人一網打盡給地母之國帶來毀滅之災。”
霍夫曼聽了，連連點頭：“弟子記下了。”
漢森聽霍夫曼自稱弟子，十分驚訝：“爸爸，您怎麼？”
門羅明白漢森疑惑什麼，哈哈哈地笑着說：“我教會了他九板泥書上的《星國神巫秘籍》，難道不該叫我師傅么？”
“師傅。”霍夫曼單膝跪地，拱手過頭，然後俯身下拜，“弟子感恩！”
“罷了！罷了！這兩隻金圓魚今天傳了你吧。”門羅朝霍夫曼說，“如果能庇護人族，功莫大焉。附耳過來吧！”
霍夫曼側耳向門羅。
稍後，霍夫曼催動功法，用黑木刺朝轉生洞頂正中一指，一道黃光直衝上去，把那洞頂燒得通紅一片。
不一會兒，一隻巨大的章魚出現了，它先把爪子伸出了那片紅光，向下撐住轉生洞的地面。
霍夫曼口中念念有詞，他用黑木刺在那隻金圓魚的肚皮上畫了一個陣法符號。那金銀圓魚八個爪子的吸盤上，汩汩地流出來很多黃金水，流到地面，凝固成大塊大塊的金坨子……
不久，大量載滿稻粟、海鹽、家畜、陶器、香料的日月戰船，開始源源不斷地駛往天地山，連續運輸了好幾年。據說，那些全是霍夫曼用金銀從南方各國直接收購來的，只要價格好，交易完全可以繞開烈焰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