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雲間游會
人說老馬識途，一點都不錯。
人間的凡馬尚能如此，漢森乘坐的那黃金天馬更不在話下。它隨霍夫曼曾到過南方許多地方，能與駕者心靈相通，沒扇幾翅，便已來到青丘國，穩穩地落在了上次霍夫曼停車的地方——青丘國中台山腳下的議事廣場正門前。
為了不被認出，漢森發個口令，天馬隱了形，自由玩耍去了。漢森帶着山姆，後面跟着巴蒂，順着山下曲折的青石板路，悄悄往上爬。
正是晌午，烈日當空，氣溫燥熱，青丘國一片靜寂。按照習俗：大家都在睡午覺呢。
漢森和山姆沿着青石階拾級而上，蟬兒們扯着嗓子在樹蔭子裏比賽唱歌，左手邊的溪流潺潺流下，溪邊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花朵靜自鬥豔吐芳。漢森隨手采了兩大捧野花，用一束草捆紮起來，默默拿在手裏。漢森心領神會，也學他做了兩捧，捏着。
兩人循那台階繞過一座屏風式的前山，轉到陽光明媚的後山前，溪流和野花始終相伴。
向上仰望，溪流上游右側的半山腰裏，林草異常密實，層層掩映，偶爾有人影晃動。
漢森趕緊縮身，跟山姆、巴蒂一起起蹲在草窠子裏。在天地山生活了那麼多年，他知道那是執勤的勇士在巡邏。
漢森看看太陽，日正中天。他尋思，天地山的巡邏勇士，個個警惕，如何才能騙過他們呢？這些人都認識漢森，知道他被留在余靈洞學規矩呢。如果這時候亮相，不但會在青丘國釀出一場輿論風波，肯定還會給天地山帶來一次軍紀整頓的雷厲風暴。咋辦呢？
漢森朝上望望那片綠蔭，想想朱莉和克麗絲就在眼前卻見不到，不禁有些失落。當他回頭看見山姆，馬上計從心來。
漢森趴在山姆耳邊上嘀咕了一陣兒。山姆睜大眼睛看着他問：“能行么？”
漢森說：“肯定行！他們是老兵，新兵都在余靈洞呢。你做人低調，認得你的少。肯定沒問題。”
山姆將信將疑。
“大膽些！你忘了，上回我怎麼帶你溜出去看打野人了？想想那回！”
山姆抿着嘴巴，使勁點了一下頭。然後躥上台階，就往上跑。跑了沒幾步，就被巡邏的三個勇士發現了。三人聚在一起，堵着那個台階，不錯眼珠地朝下盯着山姆。
山姆也自不去管。徑直朝他們跑。
“哪個洞的？”巡邏勇士攔住了他。
“中台！你不認識我么？”
“臭小子。你當自己什麼人啊？”
“誰家的？”
“安娜家的。”
“安娜？哪個安娜？”
“就是……就是跟伊娜阿姨他們住那個安娜。”
“你幹什麼去了？”
“我把我媽的骨針弄丟了。她讓我去找，我衣服剮破了。她要給我縫。”
“骨針？拿來我看看！”
“嗨！別提了。找半天沒找到。我記的我給了朱莉和克麗絲。一定是她倆給我藏哪了。我得趕緊讓她倆去給我找。”
“找什麼找？他們都睡覺呢。趕緊回去睡覺去。”
“不行啊！找不着，我媽可要打屁股的！”山姆說著，捂着屁股揉。
“哈哈哈……”三人笑了起來，“淘氣就欠收拾！趕緊去吧。”
這時，忽聽得前山外的議事廣場上，隱約響起了幾聲“滴哩哩嘟嚕嚕”的哨音，像是鳥兒在鳴啼。山姆知道，這是漢森在召喚天馬。
在這大山裡，每天都有千奇百怪的鳥兒飛來飛去，鳥兒的叫聲更是千奇百怪，巡邏勇士們根本沒在意。
“唉！謝謝！”山姆說完就順着台階繼續往上跑，剛跑了十多個台階，後面巡邏勇士便叫他：“成天暈頭轉向的！還往哪兒跑？就那層。”
山姆嘿嘿嘿傻笑着，撓着腦袋，退回來幾個台階，走上第三層退台的岔路。沿着那岔路，走不一會兒，進了一片灌木叢。灌木叢里開滿了金黃的花兒。成群的蜜蜂在那裏嗡嗡嗡地叫着采蜜。蟬鳴是此時最大的聒噪。
山姆又往前走了會兒，在一處向陽的陡坡下，一顆大樹把整個陡坡都蓋住了。那樹冠像一把大傘遮蔽了幾十平米的地方。樹根後面還有個圓圓的洞，直徑不過半人高。斑駁的光影從樹蔭里投射下來，正好撒進那洞裏。
漢森悄無聲息地鑽進洞，走下三四個台階，便站在一個二十多平米的洞室里。這洞從外面看煞是隱蔽，從裏面看卻特別敞亮，洞室不過一人高，但是乾燥溫涼。洞室的地上堆着一堆篝火灰。山姆忽然想到朱莉自*焚的傳說，心想：她不會就是在這自*焚的吧？
想着想着，他已走近左側的小洞門。小洞門那邊面又有一個洞。那邊的洞有這邊洞的三倍大，頂部和洞底各有十多個透氣孔，陽光從那些孔里透射進來，也把蟬鳴聲、花香味和蜜蜂的嗡嗡音一併都卷了過來。
山姆看了一圈，發現那洞室緊裏頭還有個小洞門，那洞門後面還有一洞。山姆心裏叫苦：這麼多洞，到哪裏去找啊？
藉著柔和的光線，山姆躡手躡腳地走。在那些熟睡的人中間，逐個端詳，仔細打量。這時，緊裏頭的一個小女孩坐起了身。她睜大了驚奇的眼睛，捂着自己的嘴巴，看着山姆。山姆一下就認出來，是朱莉。
山姆在半空中無聲地揮了一下拳頭，張大了嘴巴，眼裏迸發出意外的驚喜；然後又在朱莉周圍踅摸着看。
朱莉明白他在找克麗絲，捅了一下睡在她旁邊軟草席上人。克麗絲醒了，懵懵地看着朱莉。朱莉捂住了她的嘴，朝山姆指了指。看見山姆，克麗絲睜大了驚奇的眼睛。
山姆輕手輕腳地往洞外退，用手招呼她倆也出去。
三人很快就在洞外相聚，全都張大嘴巴和眼睛，相互看着，無聲地笑，什麼也不說，然後一起蔫兒蔫兒地朝上山來的那條台階走。
“他在山下水潭那兒！”快走到台階路上的時候，山姆趴在朱莉和克麗絲的耳朵邊小聲跟她們說。
兩個小姑娘激動得跳起腳來，空拍着兩隻手，頭髮在他們身後一甩一甩的。
朱莉用手指了指正在盯着他們看的巡邏兵。山姆又趴在他們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三人一起朝巡邏兵走去。巡邏兵跟他們盤問了幾句，放行了：“快去快回！趕緊睡覺去！”
三人一路小跑，下了山，來到山下的一處水潭邊。
水潭這看不見山洞，山洞自然也看不見水潭。漢森跟黃金天馬站在崖壁前。天馬收攏了金翅，低着頭喝那山泉水。
看見朱莉和珍妮絲下山，漢森忽地雙手背到背後，跑上前幾步，然後獻出四捧山野花，舉在兩個女孩子面前。
巴蒂跟在漢森後面，衝過來，一會圍着朱莉轉轉，一會圍着珍妮絲轉轉，尾巴都快搖晃斷了，卻一聲也不叫。
朱莉一下躥到漢森身上，跟藤條似的攀着漢森的肩。
漢森右手捏着兩束花兒，用胳膊抱定了朱莉；左手也捏着兩束花，伸出來遞給了克麗絲，還笑着看克麗絲。克麗絲從漢森手裏接過那兩束花兒，默默地望着漢森，害羞地笑。
“嘿嘿嘿……”山姆用低沉的聲音對朱莉發出了警告，“注意點！注意點！注意點！”
朱莉也不管他。漢森用右手抓着那兩束花，雙手一用力，把朱莉抱下來，放在地上，這才把右手裏的花兒遞到她手中。
“嘿嘿嘿！”山姆在他們身後顯然吃醋了，壓低聲音說，“那花兒可有我兩束啊！”
聽了山姆的這話，漢森、朱莉、克麗絲互相看了眼，呵呵呵地笑。忽然，大家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還是漢森先開口，他情不自禁地笑着小聲說：“走，騎馬去！”
朱莉和克麗絲都笑着不約而同地小聲回答：“好啊！”“好啊！”
巴蒂在他們腳下躺下身，露出肚皮，狂掃尾巴。
朱莉、克麗絲都蹲下身，一會兒給它撓撓肚皮，一會兒摩挲摩挲它腦袋，一會兒又幫它梳理梳理背上的毛。巴蒂又站起來，在她倆頭上臉上身上舔了又舔。
很快，四人一狗全都登上了黃金天馬。朱莉緊緊地靠着漢森，坐在左邊天馬的背上，山姆抓着克麗絲的手坐在右邊天馬的背上，巴蒂依舊蹲在兩馬肋骨相連的凹槽處。
黃金天馬隱了形，輕輕扇動了一次翅，飛離中台，然後保持飛行姿勢持續滑翔。這時竟與鳥兒無異。
朱莉牢牢的環抱着漢森的腰，生怕掉下去；山姆緊緊地抱着克麗絲的肩，唯恐會失去她。四人一邊觀景一邊說笑。
天馬向西北方滑翔，先路過屯墾區，腳下的水田一塊一塊盛滿了水，每塊都像四四方方的小鏡子，鏡邊上還嵌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草和野花。鏡子們飛快地向後方退卻，一束又一束七彩的陽光接連折射上來，照耀着天馬的黃金大翅。
藍天如洗，偶爾幾片白雲從天馬雙翅下幻變流離而過，那黃金翅膀襯着湛藍的天，在太陽底下閃着粼粼的油光。一群仙鶴追了過來。它們圍成半環，伴着黃金天馬飛翔，借天馬的氣流同行了好一陣子。
很快，方方正正的水天鏡子們不見了，代替它們的是遼闊的大草原。那些草在微風的吹拂下，高低起伏着，在太陽的照耀下，閃爍着黃黃綠綠的光，散發著讓人神清氣爽的味兒。草原上跑着成群的野牛、野馬和野驢，一條條彎彎曲曲的大河迎着藍天，不斷把陽光和白雲的影子折射上來。
天馬繼續向西北滑翔。西北天邊出現了一條滾滾卷涌的青色雲團，從東北到西南，齊齊地綿延了數千公里，堵住了天馬的去路。待天馬滑翔得近了，才看清那不是雲，竟是一堵高高的懸崖。懸崖上面還有連綿起伏的草地。懸崖正中，一條長長的瀑布飛流下來，像門羅老爺爺的白鬍子，中間有一道黑，是被突出來的岩石從中間分劈了兩股。
瀑布下面，有一潭靜靜的湖水，佔地足有數百畝，高天投影到湖裏，千頃碧草上便有了一片寧靜的藍，還有幾筆潔白的雲。湖上有很多純白的水鳥在棲息，全都長了修長的脖子，金黃的嘴巴。他們時不時唱出嘹亮的歌。
漢森讓那黃金天馬轉往東南滑翔。那東南方向全是大山，一座又一座山峰像無數青筍拔地而出，青筍根部都是綠地，好像蓋着青翠的苔衣，很多曲折蜿蜒的溪流在青筍山峰間盤縈環繞，最終全都流向東南方向去了。
漢森又隨性地讓那天馬轉往西北方向飛，這裏是一片高原，土石全被苔蘚植物覆蓋著。綠色在那裏彷彿是剛剛撒到畫布上的細粉末，顆顆粒粒層層疊疊。
黃金天馬在高原上滑翔了好一陣。漢森忽然發現前面有一個大湖，地至少有數百畝，波光粼粼，閃着各色水光。待天馬飛近才知，竟是一個大坑，大坑裏竟然沒有一粒土，也不長一棵草。從地里冒出來的，一簇一簇橫七豎八的，全是巨大的稜柱石，白的、粉的、黃的、紅的、藍的、紫的、綠的、黑的……全都映照着太陽影子。
黃金天馬繞那天坑滑翔了好幾圈。太陽斜到了西山上。漢森知時間已經不早了，決定令天馬隱身返回。
黃金天馬在議事廣場一處僻靜地降落。漢森放下朱莉和克麗絲，與她們約定，每個月滿之日中午，四人就來此聚會，繼續出去騎這天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