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面目全非
鳳清歌驚訝地盯着腳下的那顆帶血門牙,幾息后才反應過來,終於適時地表現出長姐的和善:“快,快請大夫!”
“賤人!”鳳清韻被人抬進屋子,漏風的嘴依舊破口大罵。
含韻院裏,人仰馬翻。
如霜目瞪口呆。
鳳清歌到謝氏的院子外,院門還開着。
守門婆子引進去后,陪寢的李嬤嬤出來回話,打着呵欠敷衍道:“大小姐來晚了,夫人已經睡了。”
鳳清歌看着裏面通明的堂屋,心裏不由冷笑,而後抬腳狠狠踹了李嬤嬤一腳,焦急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嬤嬤還在這裏攔我。妹妹她剛剛摔倒,傷到面門了,你還不趕緊叫母親起來。”
李嬤嬤被踹蒙了,那句“大小姐若有心,便跪在門外等夫人起身”還沒說出來,屋子裏面已經有人出來。
謝氏穿戴整齊,冷冷掃了鳳清歌一眼,帶着丫鬟婆子大步朝着含韻院快步走去。
那眼神,連如霜也忍不住微微戰慄。
鳳清歌平靜地跟在後面,心裏竟不覺得難受,反而自顧自地想起很多。
其實前世很多時候,她心裏也猜想過,自己可能是母親謝氏跟別人的孩子吧。
要說起她的母親謝氏,在京城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謝氏十六歲嫁到蜀地給安寧郡王做郡妃,沒過兩年,郡王因病死了。
謝氏回到京城,大辦酒宴,日夜宴飲,放浪形骸,比如今的衛三公子還要聲名遠揚。
結果,一年後,她從謝家出嫁,進了鳳府的門,從寡居的左相嫡女變成了端莊的右相夫人。
之後生了雙生女,在相府後宅坐得穩穩噹噹。鳳清歌和鳳清韻出生只相差三個時辰,說是一胎雙生,但容貌氣質卻沒半點相似之處。
鳳清歌沒看過醫書,不知道一胎雙生的情況下,能不能生出兩個男子的骨肉,她心裏好奇得緊。
不過她也清楚,如果她不是鳳家的孩子,鳳老夫人不會那麼在意看顧她。
那麼,有沒有可能,她不是謝氏的女兒?
這個念頭一經浮起,就像是雜草在心頭生了根,鳳清歌眯起眼,很多忽略的細節浮現出來——伺候鳳家的下人,都是她們出生后買的。就連祖母身邊的老人,也只剩下柳嬤嬤一個了。
雙生子的她和鳳清韻長相沒有半點相似;謝氏對她一直十分冷淡;她長得不像謝氏;謝家無論是年節還是喜喪,從來不讓她去。
不是因為她自幼長在祖母身邊,而是因為她不是她生的。
去母留子?
這幾個字在心頭縈繞,再也揮之不去。
鳳清歌盯着謝氏的背影,心道,既說睡了,何不現在就睡下。
下一刻,謝氏忽然腳步一頓,緩緩倒在了身旁婆子的身上。
眾人驚愕。
李嬤嬤大叫:“快扶夫人回院子裏。”
鳳清歌只覺一股酥麻和涼意從四肢湧起,鑽入心頭,很快又化為一種難言的驚異,然後,她聽到如霜叫道:“小姐,你鼻子流血了!”
“流鼻血了啊……”她緩慢地收回視線,拿起帕子擦着鼻血,心說:原來這就是大和尚說的大造化和果報。
鳳府後宅突然生出這樣的意外,前宅也鬧得不得消停。
因鳳清韻得罪醫者太多,深夜又無法進宮請御醫,鳳欽最後只能派人去柳家請回柳府醫。
柳府醫先看了鳳夫人,神色怪異。
“夫人怎樣?”鳳欽焦切地看着他。
柳府醫斟酌了一下,用語十分講究:“夫人近來勞累過度,加上少時不知調養,身體虧空,可能是食了比較強效的助眠食膳,致使昏睡。沒什麼大礙,我先開個藥方,等夫人醒來煮給她喝上幾副就好。”
簡言之,就是睡沉了。
鳳欽聽不懂這些醫家用語,鬆了口氣,又道:“還得麻煩府醫去看看韻兒。”
“理應如此,”柳府醫寫完藥方,起身,不知道這二小姐又出什麼么蛾子了。
柳府醫預想了很多情況,但當真正揭開紗布看到鳳清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皺起了臉,手一抖差點跳開:“這是?”
門牙磕碎,鼻樑坍陷,面目全非,這哪裏還是美貌的鳳二小姐,分明連老母豬都不如。
鳳欽早從下人口中知道真相,不好實說:“下人嬉鬧,推倒了韻兒。”
他自己叫鳳清歌來道歉,也從轉述中聽出她句句沒有差錯。只是韻兒氣性太大,才鬧出這樣的禍事。
“柳府醫,韻兒這傷,你一定得治好。”鳳欽威嚴地看着他,沉聲道。
柳府醫為難道:“有如意膏,我可以保證二小姐的容貌恢復同從前一般,只是這門牙……幼兒斷牙可以重生,二小姐已經過了年紀,想要長齊再無可能。”
鳳清韻痛得昏來死去,聞言不由放聲哭嚷,沒了牙她跟老嫗有什麼區別?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鳳欽皺眉。
柳府醫察覺到他話語中的不虞,又仔細思索了一番,眼睛一閃:“聽聞宮裏有九轉斷續膏,能重續斷肢,有它的話,我有把握能治。”
“好,明日我去找陛下。”鳳欽心中沒底,卻還是拍着被子安撫道:“韻兒乖,爹明日就拿葯回來。”
鳳清韻也停下了哭鬧,血糊糊的臉露出笑容,狠狠道:“爹,你把鳳清歌那個賤種殺了,給我報仇。”
鳳欽看了一眼目不斜視的柳府醫,有些坐立不安,心下已有點後悔過早告訴她那些事,視線落在門外立着的人身上,又收了回來,略帶憤怒:“她是你的姐姐!吃了這麼大的教訓,還不長記性,以後別在府里喊打喊殺了。”
說著,大步走了出去,到門口頓了一下:“不早了,你回去吧。”
鳳清歌退後垂首,掩住眼底的戲謔:“是,父親。”
真是,好一個好父親!
她沒有走,而是在含韻院外等柳府醫出來,指着旁邊的石桌,笑着道:“請府醫也為我診一回脈。”
柳府醫在桌前坐定,手指放在鳳清歌右腕上,隔着帕子,依舊診清了脈象,他心中驚異,“大小姐,可否換左手?”
鳳清歌從善如流,問道:“府醫這兩日回家有事?”
“二小姐生病了,回家取了趟葯。”
“如意膏?盛醫堂好像斷賣了。”
“正是,家中有如意膏方子,又有合用的藥草,便制了些。”
診完脈,柳府醫用衣袖抹了抹額頭,真覺得這兩天在鳳家遇到的病,比他在外面坐館時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