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近畢業 借酒澆愁愁更愁
第1章臨近畢業借酒澆愁愁更愁
公元1997年11月7日,彭城,立冬。
我們94級的所有文化課都已經接近尾聲了,要不了幾天,就要陸續的進行結業考試了,下學期基本上就不需要再來學校了,也就是說,這學期一結束,我們無憂無慮的,還有些厭倦的學生生涯就要結束了。
不知道是從聽了某一場報告開始,還是從看了某一條新聞開始,總之,之前根本就沒有擺上日程的就業,“嗖”的一下子就不期而至了,令我們有些措手不及。唉,說來也算是流年不利啊,在我們這一屆之前但凡是考上了大學的,就相當於端上了鐵飯碗,工作,國家分配,房子,單位分配,妻子,單位給不了,不過自己可以找啊,至於孩子那就更不用發愁了,有了妻子,房子,還會沒有嗎?
可是誰成想,這忽然間,國家就悄不做聲地調整了政策,兩年前宣佈:從1998年開始畢業的大學生不再包分配了。
這個政策的變更,對有些人來說可能是輕描淡寫,無關緊要的,可對我們這些農村考上來的人來說,不啻於一顆核彈的威力,立刻引起了一陣,一片的恐慌,但是也只是那麼一段時間而已,隨着課業的緊張進行,沒過多久,我們就又恢復了常態,很多人都覺得這離畢業還很遙遠呢,沒有必要天天如臨大敵。再說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啊,我們還就不信了,這一年攏共也才畢業三十多萬大學生,我們可是實打實的天之驕子啊,難道到時候還需要為一份工作而發愁嗎?說不定過不了多久政策就又改回來了,又或者會很多用人單位過來搶人,面臨著選擇的煩惱呢。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一下子這個節點就到了眼前,我們大多數人陡然發現,乖乖,這還真是個大問題呢,往前探探頭一看,卧槽,漆黑一片,面前哪裏還有什麼路啊。這時候我們也才明白,這路從來都是要花時間,花錢去一點一點鋪設的,哪裏是說有就有的啊。於是乎,我們又開始着急起來了。
不過還好,離畢業還有半年間呢,當務之急,還是先為下學期的實習找家好單位吧。這個實習的單位,一般情況下學校都是有推薦的。你想想,很多單位,企業都是樂意接收一些免費勞工的啊,又不用發工資,最多也就是管頓飯,甚至很多連飯都不管的,既賣了學校一個人情,又佔了便宜,何樂而不為啊。
但是也有例外,就是一些冷門,偏僻的專業,沒有辦法,只有那麼一家兩家單位專業對口,沒得挑啊,只好委屈自己了。而很多其他熱門的專業,特別是我們自己認為作為一本專業,211大學啊,大傢伙的心氣都還高的很呢,太差的小單位根本入不了法眼呢,都想着去挑個說出來既有面子,又光鮮亮麗,又有前途,還待遇好的。
其實這麼想並不是單單隻為了實習,主要是我們之前早就聽上一屆的學長說了,選擇一個合適的實習單位是很重要的,如果你在實習階段表現很好的話,或者能自己花錢託人操作一下,就有極大可能留下來。據我們所知,確實有學長就是這麼乾的,而且人家還成功了,至於花了多少錢,託了什麼大官,咱先不去討論。
有標杆立在前面,那我們當然也要好好的去為自己的將來謀個好歸宿了,一時間,好單位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差單位門可羅雀,冷冷清清。同學們的意願當然是好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這世間的事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就像我,一開始也是意氣風發,手拿把攥的,心想着,就憑我這校學生會副主席的身份,年年斬獲獎學金,多次榮獲十佳學生會幹部,而且還是組織的一員等等諸多榮譽,得到一家單位的青睞還不是小意思啊,我一直都認為我是一個優秀的人,那進入優秀單位,豈不是天作之合,水到渠成啊?
可是,很快我就發現自己真是太幼稚了,有些異想天開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屢屢碰壁,四處無門之後,我不禁有些氣餒,有些沮喪了,再也沒有了半個月之前那種不要老師推薦,想憑着自己一身本事去開拓一番天地的雄心壯志了,也漸漸地看清了這個社會的現實和無奈:你成績再好,也沒有什麼球用,真正有用的是爹.
就在我和一些同學每天都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隨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卻有一些同學,就像沒事人一樣,人家氣定神閑,一如既往,該風花雪月還是風花雪月,該嘻嘻哈哈哈還是嘻嘻哈哈,絲毫沒有這面臨畢業找工作之苦啊,這又是為什麼呢?
很簡單啊,他們家裏早就已經給安排的妥妥噹噹的了,根本不用自己去操心,只需要熬過這個學期最後幾科的考試,然後靜等着開春,到他們早就已經提前預定好的位子上去,混上那麼幾個月,在自己家老爺子,或者老娘的指點下,儘快摸清楚單位里的潛規則,搞明白自己要努力的方向,提前進入社會狀態,等來年6月份拿到畢業證之後,就可以名正言順,昂首闊步的正式入職了。
這樣的人,咱自知是沒有辦法和人家相提並論的,特別是一些來自市區的同學,有我們班的,也有其他班的,我聽說,他們中的很多人高考成績其實根本就不咋地,勉勉強強的也就只是上了本科線。可是架不住人家有後台,有背景啊,硬是能和我們一起進來了這所重點大學。
說實話,大學四年裏,包括我在內的很多同學都還是努力苦讀,認認真真的,還是像前十幾年一樣以成績為傲,以學識分高低。當時我也發現了市區這幫人的確和我們有所不同,他們本來底子就不如我們,也就是說天賦差一些,所以呢,他們平時根本就不圖成績多麼好,也不圖能學到多少東西,唯一的要求就考試能及格。
他們不需要一天到晚為這個月要花多少錢,為明天要吃什麼而去算計上半天,只要能廣交朋友為己日後所用,花多少錢都毫不吝惜,看到了漂亮的女同學,就美其名曰“勇敢的追愛”,其實就是厚臉皮嘛,至於女孩拒絕不拒絕那是次要的,他們要的是這份經歷,要的是這個過程。
他們也不需要為了能成為組織的一員而拚命表現,那是要去和這個爭,和那個斗的,無異於再走一次獨木橋。之所以這麼淡定,是因為他們清楚,在大學裏要想成為組織的一員,不但要求成績優秀,還要是幹部,要為班級,學校做出貢獻才行,憑他們根本就爭不過我們。爭不過不怕,這只是暫時的,等畢業後到了單位,那裏的無論是大領導,還是小領導,不是他們家的親戚,就是他們家長輩的朋友,甚至有些可能就是看着他們長大的人,那個時候不是他們去擁抱組織,而是組織張開雙臂來擁抱他們啊!
我們以前還經常笑話這些差生是“找好工作了才來上大學的”,現在看來,真正好笑的其實是我們啊。按理說,有這麼好的條件,這麼好的資源,這麼好的保駕護航團隊,那在以後的仕途中必會一帆風順,步步高升啊,我就常常想,如果是我,一定會擼起袖子加油干,一定要把進入那北方的都城為最高的理想。可是,咱又錯了,他們並不是這麼想的,若干年後,我聽說一個校友,他父親官至副廳,母親也是享受正處待遇,而他卻一點進取心都沒有。他就想着每天騎着摩托車這跑跑,那轉轉,這裏搞搞,那裏爽爽,家裏人一看這樣不行,正好來了一個提正科的機會,便準備給他操作一下,誰知道他死活不願意,還說真的做了科長,一天到晚不是會就是會,他可不願意這麼活着。呵呵呵,諸位,看到了吧
現階段就是這麼個情況,固然,咱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可是經過了十五年寒窗的我,怎麼也不甘心就這樣子坐以待斃,更不能接受敗給他們啊,主要是這樣的想法根本也不符合我一貫的作風啊。所以,管他呢,有魚沒魚,先撒兩網再說唄,於是,這幾天我也沒有閑着,幾乎每天都去市外經委跑一跑,主攻這裏有兩個原因,一是專業對口,二是那裏的人事科副科長是我一個家住黃庄鎮的高中同學宋章的姐夫。
我和宋章高一,高二都是一個班,到了高三,他因為喜歡看電影,便掉到了慢班,最後考去了淮陰師專,三年制的。今年夏天他就畢業了,正好趕上了分配政策的末班車,被分到了黑山泉中學,已經每個月領起了工資,雖然不多,可是我們之間的形勢卻已經180度翻轉過來了。
現在的他讓我們這些當初上了本科,得意了好久的人好不羨慕啊。其實,我前段時間和他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沒料到人家宋章很是義氣,二話沒說,趁着周末就從鄉下跑了過來,直接就帶着我去了他姐夫家。
到明珠路那裏下了車之後,我問他帶點什麼好呢?
宋章擺擺手說,不用,不用,自己家裏人,去前面路口買點水果就管了。
他是這麼說,咱可不敢這麼干啊,我覺得如果真的空着手上人家的門似乎不大合適啊,咱這可是有事相求呢,就只提一袋水果,未免也太寒酸了啊,也沒有什麼誠意啊。就算是在看宋章的面子上,他姐夫也未必會傾力相助的。
於是我咬咬牙,一狠心,一跺腳,從兜里掏出了前幾天才回家拿來的生活費,一共200塊,買了兩瓶我認為還比較好的酒,外加一箱純奶,一箱酸奶,還買了一大袋水果,這一眼望去,滿滿當當的,從量上來看還是可以的。
進了屋,我把東西往門口的鞋柜上一放,宋章的姐姐應該是剛從外面洗澡回來,正拿着毛巾在擦頭髮呢,她掃了一眼我手裏的東西,沒有什麼表情,但是我還是看出了她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那一絲不屑,這不免讓我有些羞愧難當,好像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不過,宋章的姐夫還算熱情,一番交談說明來意之後,他“嗯啊嗯啊”了半天,並沒有如我預想中那樣當場就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只是說現在畢業生太多了,好多人無論是專業合適的還是不合適的都想進來,我每天光是局長,副局長的條子就收到一大堆,你啊,如果有空的話,最好這幾天多去外經委幫幫忙,然後呢,我慢慢的再給你想想辦法
滿載期待而來,最後卻聽到了這麼個回復,雖然聊勝於無,我呢,不免有些失落。可是又一想,再怎麼說咱也算是有個奔頭了,所以,心裏也算是敞快了很多。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裏,我每天都準時準點的跑去外經委轉一轉,熟悉熟悉環境,忙活忙活雜務,雖然我表面上心如止水,其實我的內心深處焦急的很,我是多麼希望宋章他姐夫能儘快給定下來啊。如果真的有眉目了,我一定不會忘記他這份恩情的,一定儘快回家去找父母再拿點錢,補送一份重禮給人家
今天下午我又過去了,幫着做了一堆散事,很簡單,無非就是跑跑腿,送送文件,打掃打掃衛生,看看哪個辦公室的熱水瓶沒熱水了,拿去鍋爐房填滿什麼的。再看看那幫吃公家飯的人,一個個像大老爺似的,四平八穩的坐在那裏,品着茶,看着報紙,恨不得一份報紙能看上一整天,我都懷疑他們單位是不是就像以前學校里的老師對學生似的,要求他們每天把報紙熟記會背誦啊。就在這一間辦公室里,離着兩米遠的距離,他們互相傳遞個東西,都捨不得起一下身子,萬金之軀啊,一定要喊我跑過去給做個傳遞。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心裏煩躁極了,有些想不明白,這些人每天都做了什麼工作啊?怎麼就可以掙到錢了呢?新聞聯播裏面不是天天都在講全國人民一條心,如火如荼的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嘛,難道就是這樣子的嗎?還有,如果以後真的能進來了,而工作就是這個樣子,那還有什麼鳥意思啊?是的,我之前也聽人家說過,這些單位尤其需要熬資歷,可是,唉.
臨下班前,我特意又跑去宋章姐夫的辦公室聊了兩句,他一邊收拾着桌子一邊還是打着官腔,說不急,不急。
卧槽,你是不急啊,我急啊,可是又沒有其他的辦法,只好說上兩句恭維的話便退了出來。當我走出辦公大樓,天色已經黑了,為了省兩塊錢的車費,我選擇了步行回校.
宿舍里,一撥人正在打升級,撲克摔得“啪啪啪啪”作響。另外一撥人,有本宿舍的,也有外宿舍的,像一群伸長了脖子的大鵝一樣,圍着一台9英寸的小黑白電視機,津津有味的看《三國演義》呢!
不過這圖像時有時無,有個同學一會兒跑過去,一會兒跑過來,幹啥呢?呵呵,是去陽台那裏調試天線的,他一邊扭動着伸出窗外的天線長杆子轉來轉去,一邊着急的問,好了嗎?好了嗎?
直到有人歡呼,好了!他才停止轉動天線,然後樂顛樂顛地跑回去接着看。
本來這台小電視頭上有兩根觸角天線,可是接收信號的能力實在是太弱了,後來還是我找到無線電專業的同學,花了好幾天工夫,在實驗室里又敲又焊的,給搞出來了這麼一根室外天線,果然有顯著的效果,碰上月朗星稀的時候,能收上好幾個台呢!
調天線的同學,剛回來滿心歡喜的沒看上兩眼,就又沒有圖像了,沒有辦法,他又跑了過去舉着天線,調試好位置,一動不動。其他同學是滿意了,可是他也想看啊,正是諸葛亮舌戰群儒的精彩場面呢。
還是另外一個同學想了個好辦法,轉換一下電視的方向,直對着陽台,雖然離陽台還很遠,聲音也很小,可是沒有足夠長的插座線啊,不能再朝前去了。於是,大傢伙很自覺地讓開了一條直通陽台的通道,讓那個同學也能看到電視,這樣子總算皆大歡喜了。即便如此,一個人也堅持不了多久,隔一會兒就要換個人,再過一會兒,再換個人。
看見我回來了,蹲在板凳上手握着一把牌,皺着眉頭不知道要出要哪張的周康喊道,三哥,恁(彭城方言:你的尊稱,一般對年紀大些,或者長輩才用此語)來替我打兩把,我撒泡尿去
他叫我三哥,並不是因為我在家排行老三,其實我在家裏排行是老二,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他叫我三哥主要是因為我的身高是173.2厘米,恰好是根號3,再加上大學結拜的時候,我為了搶佔有利位置,便把年齡提高了一歲多,這樣我就排到了第三,否則我就是最小的了。因為我早就知道,在結拜兄弟里,如果你是老小,那每個比你年齡大的人都可以支使你,每天有跑不完的腿,那我就算是不累死,也會煩死的,更主要的是,首先,我覺得年齡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要看能力,看學識,在這些方面,我不但不差於他們,反而還有優勢呢。此次,在兄弟們當中,如果你是最小的那個,按照長幼尊卑的固有理念,就算是平時議個事啥的你估計也根本沒有多大的發言權的。
磕了頭之後,從老四開始,老五,六,七,八,九,十,十一那幾個傢伙不分場合,只要見了我,都是離着老遠就三哥,三哥的喊着。後來隨着我在學生會的職位步步高升,很多人,無論比我大的還是比我小的都不再叫我名字了,而是統一地叫我一聲三哥,從此“三哥”這個稱呼竟然成了我的一個官稱,我也只好無奈的接受了
我伸手擋住了周康遞過來的牌,苦笑着回道,不打了,還沒有吃飯呢。
周康牌技很臭,十打九輸,偏偏又特別喜歡打,每次不是錯判形勢出錯牌,就是被對家甩了幾條街,當然少不了被搭檔罵得狗血噴頭,但是他就是樂此不疲,呵呵呵。
我打開自己沒有上鎖的抽屜準備拿包方便麵,一看,不知道已經被誰吃掉了一半,只剩下半包了,算了,吃點就管。於是,便把這僅有的半袋方便麵倒進茶缸子,提起暖瓶晃了一下,卧槽,上午打的熱水早不知道被誰用光了,我又掂了掂其他幾個暖瓶,也都空了,唉,這幫傢伙,真夠氣人的,你用完了別人的記得給續上啊。
這個點,茶水房早已經關門了,我只好端着缸子,提着暖瓶去衛生間灌了半瓶冷水,然後去隔壁宿舍找熱得快燒.
剛吃了一口,就聽見我們宿舍那裏傳來了一陣騷亂,又是喊又是叫的,我端着缸子舉着一筷子面就走了過去。一看周康手裏提着個凳子,兩條胳膊被身後的人死死地拉住了.
我和周康不是一個專業的,他是學財務的,卻陰差陽錯,從大一開始就住在一個宿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拉(方言:拉呱,聊天的意思),才發現雖然不是一個縣的,可是我們兩人的家卻是相鄰的,怎麼說呢?我們村和他們村中間只隔着一座牤牛山,說不定小時候的某一天我們可能曾經在山上相遇過呢。所以平時就走的比較近,關係也還不錯。他是復讀了一年才考上來的,比我大兩歲,可是他卻一向都比較毛糙,衝動.
要是不熟悉的人看到今天這個場景,肯定以為要打架了,不過,我了解他,知道他不可能會鬧大的,就什麼都沒有說,偷偷地轉過身去繼續吃方便麵了,果然,那邊很快就沒有了動靜
我正在上廁所,周康進來了,他吹着口哨,對我說,三哥,出去喝點?
我哪裏有心情啊,再說了兜里快比臉都要乾淨了,囊中羞澀啊,便搖了搖頭,誰知周康還不罷休,繼續說道,餃子總要吃的吧,今天立冬呢。
我這才想起來,原來今天是立冬啊,要是在家裏,儘管生活不富裕,可是母親也一定會讓我們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當然了,是素的。在北方,立冬吃餃子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寓意着人們對美好冬天的期盼,這餃子和耳朵很相似,人們認為吃了它,冬天的耳朵就不會受凍了,有“立冬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的說法。
是啊,越是在這失意的時候,越是想念家中的父母,好吧,我沖周康點了點頭,說,走.
於是,我們兩個人便結伴出了校門,到小吃一條街那裏找了個燒烤攤,周康去旁邊小店花6塊錢買了瓶52度的東渡白酒
周康喝的很猛,很快一瓶白酒就見了底,我又跑過去提了4瓶啤酒,周康的話不一會兒就多了起來,他問我打算怎麼辦。
我說,現在還不知道呢,如果外經委這個搞不定的話,就只好去校辦工廠試試了,或者等學校隨便給推薦一家了,嘖,不然的話到時候連論文都不知道怎麼寫了啊。
說到這裏,我又把託人的情況和周康稍微說了一下,然後有些不滿的說,現在的人怎麼這麼個樣子,禮都收了,卻不給辦事,再說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啊,我這不還有他小舅子這層關係嗎?
周康先是撇着嘴連連搖頭,然後才篤定的說,三哥啊,恁還是沒有搞明白啊!
明白什麼?我有些疑惑,盯着周康問道。
這還用說嗎?人家肯定是嫌恁之前的禮太輕了啊,現在就是在等着恁砸重禮呢,這可是官場上的慣用伎倆啊!叫待價而沽吧?
我忙搖起了頭,說道,是的,這個我也知道,但是,在沒有準信之前,我是不會再送的了。你知道嘛,之前去了一趟,就幹掉了我一個月的生活費,而且他說話一直模稜兩可,實在不行,你說個數也行啊,我能給就給,不能給就算了唄。反正,我還是等等看吧,我的原則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呵呵呵,這樣想也是對的,畢竟咱手頭緊張啊。對了,三哥,恁家裏還有什麼其他的靠得住的,比較硬的關係嗎?我覺得,可不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啊,不保險奧。周康意味深長的問道。
我抿了抿嘴,再度使勁地搖了搖頭,有些自嘲的回道,咳,我哪裏有啊?我們家裏的所有親戚,包括幾輩子都不來往的遠房親戚,最近都被我撥拉來,撥拉去的來來回回好多遍了,確實沒有啊。
周康很理解的點了點頭,說道,唉,其實也正常的很,咱們幾輩子都是庄稼人,能有什麼關係啊。不過,我比恁還是強那麼一丟丟的,我倒有個遠房親戚,在咱們市工商局下面的多管局,前幾天我爸特意從老家逮了四隻小公雞,又弄了點土特產,帶着我去了他家裏。
看不出來啊,我真為周康感到高興,忙問道,奧,是嗎?住哪裏的?遠不?拉的怎麼樣?給辦了嗎?
呵呵呵,遠倒是不遠,就在雲龍湖北邊的湖濱小區,說了一下我的情況,對方倒是沒有拒絕,客氣話也是說了一大堆,但是也沒有給什麼明確的答覆,只是說等我畢業后可以先辦個臨時工進去,然後再慢慢的找機會轉正。
聽到這裏,我向周康投去了艷羨的目光,而周康呢,卻“呸”的吐了一口痰,端起酒杯,說,嘿嘿,說實話,三哥,我並不當真,真的,管他老爺個吊呢,來,三哥,走一個。
我們倆一飲而盡,周康又說道,三哥,就是這個,恁知道嗎?他說也最少要準備一萬五到兩萬塊錢呢,這是用來打點關係的,他還有意無意的提到說最近有很多人來找他,而且人家可不在乎錢的多少,只要能辦成就管。卧槽,三哥,恁說說,這和不給辦有什麼區別啊?
我心裏想,你小子還擺什麼譜啊,人家不是答應幫你搞進去了嘛,至於後面轉正的事慢慢來唄,可也不知道要怎麼開解他,只好勸道,也不能這麼說,還是有機會的,畢竟他又是你家的親戚,還是你爸的學生啊,這雙重關係在那裏擺着呢。
那些算不了什麼的,我是想說,三哥,恁說那兩萬塊我什麼時候能掙得回來呢?我爸說辦不成也沒有關係,實在不行,就回鄉里謀個差事,現在我們鄉的鄉長和書記也都是他的學生,應該問題不大。可是,我對他說了,反正無論如何,我是不準備回老家了,一回去就再也出不來了,再說了,咱們老家能有個什麼意思啊?說實話,我做夢都不想待在那裏了,真的,夠夠的。
我又能說什麼呢,也只能頻頻點頭,再怎麼說,人家周康還是有路子去蹚的啊,咱什麼都沒有啊。我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問道,那你想過以後要怎麼辦啊?
周康說,我是這麼想的,如果不能在市裡找個有正式編製的,我就準備着先找個企業打工吧,我們財務專業應該好找吧?
我沒有應聲,這時候,周康已經從旁邊的那家攤點端來了一盤韭菜雞蛋的餃子,往桌子上一放,突然問道,三哥,恁家裏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吧,我記得?
我一驚,心想他怎麼知道的啊,連忙往嘴裏塞了一個餃子,試圖掩飾自己的慌張,點了點頭,說,是啊。
周康深有感觸的嘆道,那恁家裏壓力應該挺大的啊?
嗯。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你和陳燕準備怎麼辦啊?她是回去還是留下來?我又喝了一口啤酒,悠悠的問他道。
周康點了一支煙,吐了個煙圈,似乎毫不在意的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還能怎麼辦?不過恁也知道,她是新鄉的,回去也沒有什麼出路啊,再說她那個專業,難道真的去礦山野外搞勘測啊?哎,對了,三哥,要不,咱們倆合夥做點生意吧?
啊?做生意啊?做什麼生意?我從來沒有想過。
什麼都可以啊,可以賣衣服啊什麼的。周康說。
我笑了笑說,那也要有本錢啊。
周康不以為然的說道,跟家裏要一點唄。
我苦笑了,說道,這肯定不行,首先,咱們沒有什麼經驗。其次,就算是能借來錢,那如果要是賠了呢?恐怕要很久才能翻身了奧。第三,我不像你,你上面5個姐姐,你是最小的,她們都能幫你一點,我找誰幫啊?我雖然上面有個大哥,可其實我就是老大。第四,你雖然也是農村的,可是你父親是老師啊,每個月都有一份穩定的進賬啊,我可不行啊。
我藉著酒勁把家裏情況大致地說了一下:
我父母務農,大哥6歲的時候因為發燒,被庸醫打了過量的黃鏈黴素導致聾啞,現在跟着一個建築隊干小工,蓋完一套房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下一單活。妹妹和三弟今年正在上高三,面臨高考,四弟上初一。一家七口人,四個學生,這個家庭早就已經被四個人每個月必須要的生活費弄得膽戰心驚,被貧苦的日子折騰的捉襟見肘了,甚至有點支離破碎了(我們一家七口人,四個人在學校,大哥出去打短工,父親幫人做事,母親在家種地,這不是支離破碎嗎),再加上農村又沒有其他的掙錢路子,只有那幾畝薄田,還得沒日沒夜的操勞,被死死的鎖在那裏,靠天吃飯.
不說還好,以前我都是把這些事埋藏在內心的最深處,不去想,每天忙着讀書,學習,倒也還好,可是現在突然出了這麼多的煩心事,我禁不住多喝了幾瓶,這白酒加上啤酒一混,醉了。我自詡酒量還可以,進入大學以來也沒少喝,可這還是我第一次喝醉酒呢。
半夜三更回到宿舍后,肚子有些撐不住了,跑到廁所里吐了三次,吃的餃子全進了下水道,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吐了,我才歪歪斜斜地爬上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