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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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經很深了，但卡特·埃弗里還是毫無睡意。他半靠在壁爐前的一張軟沙發上，感受着從壁爐里傳來的融融暖意，以及深夜的斯萊特林休息室的靜謐氛圍，卻覺得自己像是處於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之中，越發煩躁。

而只要一想到在這樣的深夜，在他承受着這種煎熬的同時，卻有一部分人，儘管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正穿着禮袍正裝，帶着滿滿的優越感，一邊享受着舞會上的美酒佳肴，一邊與那些受邀而來的魔法界中的大人物們結交攀談，前所未有的強烈嫉妒就立刻填滿了他的心胸，像是吐着毒|汁的火焰一樣，將他炙烤的滋滋作響……叫他越發不可控制的生出一種怨懟的想法——為什麼斯拉格霍恩院長沒有邀請他呢？

難道，他不是一個血統高貴的純血小巫師嗎？

還是說，他的祖輩——那些同樣姓埃弗里，幾乎參與了英國魔法界的整個發展過程，在歷史上留下過無數難以磨滅的痕迹的人，他們的事迹都已經被大家遺忘了嗎？或者，是他們埃弗里家族，偉大的‘神聖二十八族’之一，在現在的人們的眼中已經失去了過去的輝煌、已經開始走向沒落了？

要知道，馬爾福和布萊克姐妹可都收到了舞會的邀請——同樣身為血統最純正的小巫師，也同樣有着差不多的成績，他跟他們之間又能有什麼不同？

甚至，比起布萊克姐妹中的妹妹，那個連愚蠢莽撞的格蘭芬多也樂意結交的柳克麗霞，他在斯萊特林中的聲望還要更高一些。

為什麼只有他沒有收到邀請？

這簡直就是對他的羞辱！

——是的，沒錯，這就是對他、對整個埃弗里家族的羞辱！

卡特·埃弗里努力這樣想着，並且滿心憤恨，任由自己沉浸在對斯拉格霍恩的不滿中。彷彿這樣，他就可以繼續逃避真正的答案，逃避那個對他來說過於冷酷殘忍，雖然已經隱約意識到，卻一直不肯承認的事實——埃弗里家族確實早就開始走向沒落了。

他們的莊園已經不復以前的富麗堂皇，花園裏滿是雜草，牆角處遍佈霉斑，腐朽的木板無時無刻不在咯吱作響，入目所及，全是衰敗的氣息。他們也很久沒有踏入過魔法部的權利中心了，這十多年，甚至是幾十年裏，他們一直沒能競爭過那些彷彿老鼠一般泛濫成災的麻瓜巫師們，只能被排擠在外，在一些邊緣職位上來回跳動……

所以，這樣的他們，當然不能夠與最為古老，和許多巫師家族都有着或遠或近的血緣關係的布萊克家族，或是積累了驚人的財富，即便是在魔法部部長面前，也很有幾分面子的馬爾福家族相提並論。而只是身為‘神聖二十八族’這一點，又怎麼足夠叫那一個總是將利益和權勢放在首位，圓滑的像是老狐狸一樣的斯拉格霍恩對他另眼相看呢？畢竟，他還有着那麼多更好、更值得拉攏的選擇對象啊……

他早就應該意識到這一點的——是的，在脫離了那個已經享受了十一年之久的、處於父母庇護下的、滿是其他人虛情假意的恭維的美夢，來到霍格沃茨的第一天，他就應該意識到這一點的。

這樣，他也不必在今天晚上挨了這麼一個冰冷響亮而且無比直接的巴掌，也不必如此遲緩的明白，原來，比起那些真正的‘寵兒’們，他卡特·埃弗里確實算不上什麼非常了不起的人物——想必，過去他所表現出來的那些傲慢、高高在上，在他們的眼中，也一定是有些可笑的吧？

……

也許他不應該再在休息室里等下去了——在意識到了這一點后，埃弗里立刻有些坐立不安的想到。

他不應該再給其他人增添更多的飯後談資了。沒能收到舞會邀請本來就已經讓其他人看夠了他的笑話，再將自己的嫉恨和憤憤難平表現出來，只會讓他在斯萊特林的處境更加難堪。

更何況，即便等到那些參加舞會的人們回來，又能有什麼用呢？埃弗里家族不會因此重新走向輝煌，斯拉格霍恩也並不會就這樣對他另眼相看。

為了僅剩的一點自尊考慮，他應當立刻回到宿舍，躺到床上，然後在第二天早上裝出一副早就已經把舞會忘到腦後的淡然模樣，好叫其他人不能繼續看他的笑話——是的，這樣做才是對的。

反正，他也已經認清現實了不是嗎？

這樣想着，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卡特·埃弗里深吸了一口氣，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但就在這時，就像是梅林要故意同他開玩笑一般，埃弗里聽到地牢的石壁移動時發出的熟悉沉悶響聲從休息室外傳了進來。在靜謐的深夜中，這聲音就彷彿夏日天空中突然炸起的驚雷一般，幾乎叫他心驚肉跳。

於是，來不及思考，他就又立刻坐回了沙發上，並且下意識的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將身體緊緊的蜷縮在了高高的椅背的遮擋下。

多麼可笑啊——愣怔過後，在逐漸走近、變得清晰的交談聲和腳步聲中，他忍不住譏諷的想到——可這樣的屈辱，不正是他自己造成的嗎？

如果他能更早的認清現實，如果他能把帶着格里爾斯他們到處耍威風的時間用在練習魔法上，或許這個時候，他也就不必像這樣躲藏起來，甚至，是加入到那些人之中了吧？

——是啊，加入到那些人之中……雖然現在他已經錯過了這個機會，但也許，他可以偷偷的看上一眼，畢竟，他也已經等了那麼久了，不是嗎？只要不被人發現……而且，休息室里一片昏暗，誰能想到他正躲在這裏呢？

就像是被這個念頭迷住了一樣，埃弗里下意識的放輕了呼吸，心跳卻變得更加急促了起來——儘管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種偷偷摸摸的、跟自己之前下意識躲避起來的行為完全矛盾的舉動，除了給自己平添刺激之外，還能有其他的什麼意義。

但，也許，就像是陷入絕境的人們總得需要點什麼刺激才能重新振作起來一樣，在認清現實，發現自己過去只不過是活在美夢中之後，現在的他，也正下意識的渴求着這種東西……

埃弗里從椅背後面一點點的探出了頭。

他首先看到了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對方就像是天然的領袖一樣，獨自走在人群的最前方，一頭色澤很淺的金髮，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線下，也依舊散發著近似於白金一般的光澤，格外引人注意。隨後則是布萊克家的那一對容貌出色，卻顯得有些過於鋒利了的姐妹，還有他們那總是顯得有幾分刻板的女級長，不過在今天晚上，她們當然都穿着漂亮的長裙，畫了精緻的妝容，看起來遠比平常可愛動人的多。至於再之後的，則是幾名同樣來自於純血家庭的高年級學生，當然，他們每一個人也看起來都好極了，不但面帶笑容，渾身上下也都散發著剛從舞會回來的那種難以掩飾的滿足感和優越感。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走在人群最後面的那個有着出色的外表，總是一副謙遜模樣，但在今天晚上看起來心情似乎要格外好些的年輕巫師身上——是的，那是湯姆·里德爾——斯拉格霍恩院長目前的新寵，各科教師們最喜歡的學生，也是他從一年級開始就相互對立着的，叫他第一次品嘗到被人背叛和挫敗滋味的人。

他曾經是那麼的厭惡對方，甚至在一年級的後半段時間裏，曾無數次的試圖給對方找各種麻煩。他也一直清楚的記得當時在斯萊特林的休息室里，對方故意挑釁自己時，那種想要叫人沖他臉上狠狠來一發攻擊魔咒的可恨姿態，並且直到現在也難以忘懷。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於里德爾的感覺已經很難以單純的以厭惡或是鄙夷這樣的簡單詞彙來進行形容了——甚至，在有些時候，比如說現在，他是有些嫉妒、羨慕，甚至是欣賞着對方的……畢竟，就算是找遍整個英國魔法界，又能找到幾個像湯姆·里德爾一樣，有着如此優秀的魔法天賦的年輕巫師出來呢？不止是圓滑的斯拉格霍恩，就連像馬爾福那樣謹慎勢利，將利益看的高於一切的的人，也都迫不及待的對他進行拉攏。

他確實比不上他，也確實已經被他甩的很遠了。

但他怎麼能輕易的承認這一點呢？那一定會讓過去曾無數次針對里德爾的他顯得無比的可笑、滑稽，就彷彿一個自打其臉的傻瓜。

更何況，里德爾還是一個來自於麻瓜世界的巫師，身上極有可能流着某個骯髒麻瓜的血，作為一個純血巫師，他怎麼能夠輕易認可這樣的混血種……

埃弗里在心裏不斷的否定着，就像是要把之前短暫生出的對於對方的羨慕和欣賞徹底甩出腦袋一樣。

而等到他結束了短暫的分神，重新將視線落到里德爾的身上，卻猝不及防的與對方的視線相對，他才終於意識到，就在他走神的那一會兒，對方居然已經發現他了！

就像是被施了石化咒一樣，埃弗里立刻滿臉張紅、手腳僵硬的定住了。

他感到無比的後悔，與此同時，還有一股巨大的，難以忽略的羞恥從他的胸口深處涌了上來，甚至比當初偷聽馬爾福和里德爾交談，卻被對方瞧了個正着時還要強烈百倍，幾乎要讓他忍不住找個地縫鑽進去……

畢竟，即便不照鏡子，他也能想像的到自己剛剛會是什麼樣子——那時候，他的臉上一定寫滿了嫉妒和渴望吧？一定就像是一隻見不得光，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裏偷偷窺視的老鼠一樣吧？

真是可悲、可笑的叫人想哭。

他也不敢去想里德爾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反應——是露出一個熟悉的譏諷微笑，還是更加殘忍的指出他的藏身之處，讓他這副可悲的樣子也暴露在其他人的目光之下？

如果是後者的話，或許他會真的忍不住將一個他所能想到並且能夠施展出來的最惡毒、最陰狠的魔咒——甚至是不可饒恕咒，惡狠狠的甩到對方的臉上，即便接下來等着他的很可能是從霍格沃茨退學，並被關進阿茲卡班。

但也有可能，早在他把魔咒從口袋裏抽出來之前，過於難堪的處境和難以承受的來自其他人的各色目光，就會叫他先忍不住紅了眼眶……而那樣的話，還不如叫他去死。

但叫埃弗里感到意外、慶幸，彷彿死裏逃生一般的是，他所設想的任何一種情況都沒有發生，就像是根本沒有發生過這樣一個對視，也根本沒有發現過他的身影一樣，里德爾無比平靜的移開了視線，並且再也沒有往他這邊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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