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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車子一路從郊野開進東城,街面漸漸變得繁華熱鬧起來。
副駕駛上的手機響起經典鈴音,盛明瀾瞄了眼,抽不開手,打算晚點再接。
前方路面突然響起一道哨笛聲,一縱隊特警小跑而過,有條不紊地在兩道散開。
盛明瀾嘆了口氣,把車子退回衚衕,熄火關閉車燈等候。
與她一樣的還有道上的所有行人和車輛。
自從謝家人搬進北池街,這樣的景象每間隔三兩個月,都會發生一次。只是她不太趕巧,剛回來就碰上了。
謝家本是南邊的一個大家族,北上的十數年間有如平步青雲,偶爾“上邊的人”有事過來商討,便會出現這樣的陣仗。
盛明瀾估摸着要等上一會兒才能恢復通行,聽一旁手機樂此不疲地仍在響,便拿起接了過來。
“瀾姐你可算接電話了,特么十萬元一把的天價傘,您黑燈瞎火的倒挺會挑,把我賣了都不值這個價錢,幸虧人帥哥脾氣好……”
盛明瀾耳膜被刺激到,將手機拿遠了點,道:“不說人話我掛了。”
林凡憋了憋:“那您也稍微干點人事啊,你知不知道我剛才為了維護你東家的名譽以及三公主的榮耀,有多鬥智斗勇。”
盛明瀾:“……”
她把電話掛斷,往車窗外望了一眼,夜色里有幾輛黑色的小車從謝家的四合院開出來。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盛明瀾接過:“一會兒還要開車,給你兩分鐘時間。”
林凡飛快說明:“你走的時候把店裏客人的傘帶走了。”
盛明瀾沒太反應過來:“嗯?”
林凡一副意料之中:“你看吧,我長話短說你又聽不懂。”
盛明瀾心想年終獎該給人扣一扣,大致縷清了意思,道:“我撐走的是晏守的傘,怎麼了嗎。”
林凡:“那肯定是你拿錯了,客人都查監控把你指認出來了。”
“不可能。”盛明瀾不以為意。
勞斯萊斯的雨傘和車子配套,她確定剛沒看錯logo,更何況都被她插進傘位里了。
“你找晏哥問問吧,客人過來喝咖啡總不至於蓄意訛傘,況且是跟你那個什麼什麼吳教授一起來的。”林凡說著被邊上員工叫去處理事情,匆匆應了聲,中斷話題道,“等你弄清了下回找個時間把傘帶回店裏來就行,十萬塊錢我可賠不起。”
盛明瀾對着已經熄了屏的屏幕半晌,輕扯了下嘴角,腦海里一閃而過那個書架后的清雋側影,給晏守撥去電話。
正好前面車隊離開,衚衕后好幾輛車按響喇叭,盛明瀾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在中央扶手盒上,啟動車子往前開。
“喂?”晏守那邊的聲音顯得有些嘈雜,交織着重金屬音樂,過了會兒才稍稍清靜下來。
盛明瀾道:“你車上的傘是不是……”
沒等她說完,對面瞭然應道:“啊,對,傘被我拿走了,你讓林凡送你兩步,車子就停在路邊停車位上,別淋感冒了。”
盛明瀾:“……”
行吧,也不用問下去了。
簡而言之大概就是她在一天的時間裏,在鳥不拉屎的京北十八環,遇上兩個開勞斯萊斯的大佬。
盛明瀾丟人地按了下太陽穴的位置,道:“好,沒事了,我現在快開回老宅了。”
“行,有什麼問題給我打電話。後天中午的時間記得騰出來,我去找你吃飯。”
過兩天就是晏守生日,盛明瀾應了聲“嗯”。
老宅坐落在北池街上,與謝家只隔了兩戶大宅院。
盛明瀾很快到了地方,沒和晏守往下多聊,道了再見。
夜雨淅瀝,裹挾晚風,帶着暮春的料峭。
盛明瀾臨下車才想起自己壓根不記得把老宅的門禁卡落哪兒了,抽出車上的黑傘,想到這也是錯拿別人的,撫了下額,越發覺得今天諸事不順。
高牆下,盛明瀾按響門鈴,對講機那邊出現個中年陌生女人的身影。
女人道:“您好,哪位。”
盛明瀾尋思這種問題在自個兒家裏聽到也是挺新鮮:“盛明瀾,幫我開下門。”
“抱歉這位小姐,我家先生和夫人都還沒回來,請問您過來之前有預約嗎?”
盛明瀾視線微眯,片刻后,饒有興緻地輕笑了下。
“你給盛立元打個電話,或者沈雲也行,問問他們盛明瀾是誰。”
女人道:“不好意思啊,先生現在在國外,夫人晚上有個重要的宴會,都不方便接電話打擾,不然您還是下次再來拜訪吧。”
拜訪?
盛明瀾在心中默念了遍這個詞,笑了笑,覺得很有意思。
“行。”
她落落大方應下,沒錯過對講機那端女人眼底因此一閃而過的意外。
老宅前的聲控燈因為太久沒動靜暗下,盛明瀾站了會兒,轉去隔壁敲響了謝家的門。
盛明瀾沒想到開門的人會是謝聽然,挑眉道:“原來你在家啊?”
謝聽然一身灰色家居休閑服,插兜而立:“不然?”
盛明瀾聳聳肩:“我以為晏守晚上是被你叫去酒吧浪了。”
謝聽然微微蹙眉,很快斂下,往裏面走:“以為我不在還過來按門鈴,那你是來幹嘛的。”
“拜訪你爸媽。”
謝聽然以一種相當怪異的眼神看向她。
盛明瀾能屈能伸地改口:“好吧,避雨。”
謝聽然默了默,提醒:“你家離這裏只有一百米不到的距離。”
盛明瀾敷衍應聲:“嗯,我知道。”
謝聽然:“……”
兩人除了高中三年同窗情,以及偏的不是一點兩點的親屬關係,本就算不上多熟,所以謝聽然把她帶到正廳就自顧回了房間,盛明瀾也沒跟他計較。
客廳里只有謝父和管家在,剛招待完貴客,茶几上的茶水點心還沒撤。
“喲,瀾瀾怎麼來了!”謝父熱情招呼她坐下。
盛明瀾露出笑臉:“回老宅一趟,想說過來看看您和阿姨。”
“你阿姨和小毓去參加城北祝太的生日晚宴去了,估計要晚點回來。”
謝毓是盛明瀾的大嫂,也是謝聽然的小堂姐。
盛明瀾對此只能說是意料之中,畢竟沈雲參加的“重要宴會”,謝家八九不離十也會在受邀之列。
謝父聽她說還沒吃過飯,讓家裏保姆幫忙去下麵條。
謝聽然換了身衣服出來,拿過玄關的車鑰匙:“我出去一趟。”
謝父對這個年少有成的兒子很少管束:“晚上還回家裏住嗎。”
“再說。”謝聽然扔下一句,拿了把傘,往外頭庭院走。
他出去沒多久,庭院裏響起幾輛車子熄火的聲音,接着飄來零碎夾雜雨滴的交談聲。
謝毓提着晚禮服裙擺跑進來。
她跟盛景曜結婚十年,三十好幾的人了,依然跟個小孩一樣,興奮挽過盛明瀾的胳膊:“明瀾,你回京北了怎麼也不告訴我,我好讓你大哥去接你。”
盛明瀾心想大嫂對大哥那狐狸性子了解的還是太少,這不,某人不僅從晏守那兒騙來她回京的航班時間,還算計她就業上崗。
盛明瀾笑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啊。”
謝父起身接過謝母的披肩,笑問道:“怎麼回來那麼早。”
謝母擺擺手嘆氣:“鬧了點不愉快。祝太不知打哪兒聽來阿延回國的消息,說什麼看在她生日的面上,讓我給她女兒和阿延牽個線。”
謝母嘟囔了句“笑話”,小聲道:“我平常看到小姑都怕得要死好么,哪敢擅自把小寶隨便介紹給別家姑娘。”
盛明瀾覺得謝阿姨委屈念叨的樣子有些好笑,湊到謝毓耳邊,問道:“阿延、小寶是誰?”
謝毓沖她隱蔽地豎了個大拇指:“我姑奶奶家的小兒子,大帥逼一個,怎麼樣,需要我給你介紹介紹認識嗎?”
盛明瀾聽到“姑奶奶”的稱呼,表情雷了雷:“不必。”
這種輩分的帥能帥到哪裏去,找來圖他啤酒肚、年紀大能當爹,還是圖他經驗豐富會換尿布。
謝毓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我姑奶奶只是輩分大了點,年紀跟咱爸媽差不了多少的。”
“那也不用。”盛明瀾道。
大嫂的姑奶奶家的兒子,聽聽,多麼讓人崩潰的複雜家庭關係。
盛明瀾在謝家玩了半小時,才和謝毓一塊兒往回走。
謝毓聽她說了被攔在外面的事,面露遲疑,想了想,還是對她道:“那是光惜她媽老家那邊的一個親戚,在家做活挺長一段時間了。其實除了她,家裏以前那些老傭人,在你不太回家的幾年裏,都被零零散散打發走了。”
盛明瀾聽完神色沒什麼變化,輕“嗯”一聲,表示知道了。
盛家老宅不同於謝家的古色古香,翻新后許多設計都偏現代化一些,兩人進門,沈雲和沈光惜還沒回來,家裏傭人聽到動靜迎出,是盛明瀾在對講機里看到的那個女人。
“噢,回來的是小毓啊。”那人態度一下子變得散漫,目光掃過盛明瀾,道,“咦,這不是……”
謝毓介紹:“這是三小姐,以前一直在外面讀書,接下來會回家裏住。吳媽你這兩天幫忙找找看,看家裏還有沒有多的門禁卡,或者再讓人配張也行。”
女人做出吃驚不解狀:“不對啊小毓,三小姐不是光惜嗎,怎麼又來了一個?”
場面一時有些寂靜,謝毓尷尬地看向盛明瀾,怕她生氣。
盛明瀾聳聳肩,一臉平靜地將行李箱拉到沙發旁,也無所謂滾輪在地毯上留下的水漬痕。
倒是那個叫吳媽的大驚小怪叫起來:“哎呀,你怎麼搞的,這是太太最喜歡的地毯,意大利進口,弄髒了洗都洗不掉。”
“哈?”
盛明瀾心裏正想着別的事,被吳媽突然冒出的一句弄怔了,她低頭看看地毯:“洗不掉換一張不就好了嗎。”
她問謝毓道:“我們家不會真要破產了吧,什麼時候還開始在乎這種東西了。”
吳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謝毓沒忍住,掩嘴偷笑了下,她知道盛明瀾這是在故意嘴人,配合道:“沒,就是吳媽平日節省,一直幫忙算着家裏的開支用度。”
盛明瀾從鼻腔里發出一聲輕哼,像勉強信了這個說辭。
她偏眸視線再次定在身前的中年婦女上,故意挑在人想要開口辯解的檔口,輕飄飄攔過話梢:“吳媽是吧。我不知道你是哪家保姆公司介紹來的,看上去對盛家不太了解的樣子。既然你上崗前沒經過職業培訓,我今天又恰好有這個閑情,不介意多提點你幾句。第一,盛家只有一位太太,已經過世了。第二,你說的那位三小姐姓沈不姓盛。第三,建議你下次先搞清楚這個家到底誰最不能得罪,再來跟我討論地毯弄髒了的問題。”
她說著在沙發上坐下,想到什麼,又添了一句:“噢對了,毓姐是我哥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不要張口閉口一個‘小毓’,讓外人聽到還以為盛家人沒有禮數。”
吳媽語塞,她沒想到盛明瀾態度這麼強硬。其實晚上在對講機里聽盛明瀾報出名字時,她就知曉了她的身份。沈雲和光惜最初進盛家時沒少受她阻撓,總要看她臉色過日子。
今非昔比,她想替那母女討回兩口氣,誰想敗得稀吧碎,只好低頭順從:“知道了三小姐……”
盛明瀾往沙發背靠了靠,似乎意外她還站那兒不動,道:“還愣着做什麼,不知道去沏茶么。”
吳媽怔住,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盛明瀾是在叫她做事,她平常在盛家都不怎麼幹活,咬咬牙,還是去了廚房。
吳媽一走,謝毓馬上興奮地靠在盛明瀾身邊坐下:“明瀾你也太強了,我平常都不敢這麼跟她說話的。當初沈姨把她接來,表面說是老人家腿腳便利,給她找點事做做,不知道的還當家裏請來一尊佛。”
謝毓嫁過來的時間早,正好經歷了盛家大變天的日子,她一直沒管沈雲叫婆婆,不過做媳婦的呆家裏跟長輩抬頭不見低頭見,只能比丈夫禮貌些,叫人一聲沈姨。
她們正說著話,過廳里傳來窸窣的高跟鞋聲與說話聲。
“媽,你說祝太晚上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呀,咳,你可不可以幫我跟大嫂嫂問一問……”
“放心吧,媽還不知道你肚子裏在想什麼嗎,光惜你可得給媽媽爭點氣……”
交談的兩人走進客廳,意識到沙發上坐了一位不速之客,話音戛然而止。
盛明瀾笑眯眯沖她們攤了攤手:“surprise。”
盛光惜頓了頓,禮貌叫人:“三姐。”
沈雲臉上窺不出任何異樣,笑聲招呼道:“明瀾回來怎麼也不提早說聲,景曜和景燁最近工作忙,家裏都沒人,一個人等很久了吧。”
盛明瀾笑笑:“還行。就是傭人不給我開門,害我差點以為走錯地方了。”
吳媽正好把茶水端出來,盛明瀾像才想起來般,抬手“引見”道:“哦,就是她。”
謝毓掩飾笑聲地突兀輕咳了一聲,吳媽則整個人木住:“……”
沈雲輕描淡寫地笑了笑,在盛明瀾側邊的單人沙發坐下:“吳媽剛過來做事,不認人也情有可原,以後一定不會這樣了,是吧吳媽。”
吳媽連忙應道:“是是是。”
盛明瀾聳肩,似乎並沒有把她們這套聽進耳里,端過茶意思意思地抿了口,站起身道:“時間不早了,那我回房休息了。”
她說著扭頭看向吳媽:“麻煩吳媽幫我把行李搬到二樓。”
吳媽下意識就要叫家裏其他傭人幫忙,盛明瀾眨了下眼:“箱裏沒什麼東西,吳媽這也搬不動嗎?”
吳媽在盛家這麼長時間哪受過這樣的氣,看向沈雲,忍了忍,堆笑道:“三小姐哪兒的話,我這就幫您搬上去。”
盛明瀾滿意,沖沈雲和沈光惜分別無害地笑了下,轉而對一旁的謝毓道:“大嫂晚安。”
“晚安。”謝毓竭力繃著嘴角的笑意,跟她揮了揮手。
盛明瀾朝樓梯口走去,路過沈光惜時停了停。
她偏頭看向少女清麗的側臉,心想不愧是小了幾歲,滿臉的膠原蛋白。
盛明瀾視線微低,嘴角帶點弧度,道:“你這項鏈還挺漂亮的。”
盛光惜身體瞬間僵硬,抬手迅速將鎖骨上的項鏈扯下。
盛明瀾一笑,沒再說什麼,越過她上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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