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有三條龍

到了八九點，他們仍在長桌上，宋小詩和天下在說著今天的事，“那個權志當了老大后，連說話的口氣都不一樣了，”天下不知是說給誰聽，“聽了讓人厭煩，他還要攔着我，不讓我走，還拿晗姐的名字壓我。”

“他現在是老大了，總得有點變化，”夏天對他這人的秉性倒是頗有了結，“更何況，他這陣子估計也受夠了某人的氣，總得發泄一下，免得憋出病來。”

趙晗說到，“楊洋想要擅自改變了方向，他要向權志那邊走，狗頭人打了他一頓。”

“他總想做些小動作，不過我理解他，這傢伙帶的人都是些炮灰，所以我專門給他留了個挖掘者，唉，只要他肯動腦筋，一個狗頭人應該攔不住他太久。”

趙晗輕輕捋着發梢，“他不傻，他知道如果事情不妙，得有人把黑龍引向另一個方向，灰衣祭司和其他人都跟着權志，權志所在的地方是條活路，他的方向必死無疑。”

“真的假的？”

夏天面色如常，“也可能黑龍殺了我們後會去追權志，我們不知道叛徒在哪邊，當然，也可能不止一個叛徒。”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屠龍，更何況黑龍會有的是錢，要收買他們這邊的情報也是易如反掌。

叛徒可能會害死所有人，但那已經是他失敗后的事情了，既然他都失敗了，自然也懶得管那麼多，“我們的目的是絞殺黑龍，黑龍死後，別說叛徒，黑龍公主只怕都會投降。”

他嘆了口氣，“戰力榜上，黑龍公主的戰力有沒有變化？”

“沒有，至少一周才更新一次，也就是明天晚上六點，這點你該清楚。”

他看了眼自己的戰力，已經過了兩千，甚至到了兩千三，他應該已經是市區第一了，但戰力榜上的排行依舊沒有變動。

唉，實際上他再清楚不過。

不過臨到生死存亡之際，他總希望能發生點變化，最好的變化是黑龍公主被黑龍一口吞下，然後黑龍在黑龍會的大部隊裏大殺特殺，五大會首統統化作龍糞，最後黑龍被一口噎死。

但目前來看，此事發生的可能無異于于事天方夜譚。

“黑龍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沒有，也沒有任何關於他們的直播，我從一個黑龍會會首手裏買了份情報，黑龍會幾大會首仍在聚集，而黑龍公主似乎先行一步，撇下了她的手下。

“這很反常，黑龍公主一向謹慎，甚至膽小。”傭兵睜開雙眼，先前他一直閉目養神，“我有種不祥的直覺，真他娘操蛋，我一向很少有這種讓人不爽的直覺。”

傭兵的直覺能信幾分？關鍵還是在於趙晗的夢，但趙晗今天做的夢無疑是春夢。

外面傳來一陣細微的震動，夏天隱約聽到老鼠的聲音。“今晚的夜災是鼠災。”

“鼠災不是個好兆頭。”

傭兵譏笑道，“對女人來說不是好兆頭，對男人來說就不同啦。”他曖昧地笑了幾聲，才想起來唐天寧也在場，便收斂笑容，一本正經，“反正相比蟑螂和豺狼，我更喜歡鼠災，女人都害怕老鼠。”

但很快所有人都變了臉色，狼嚎與鬣狗那猶如哭泣的狂笑在夜晚唱響恐怖的舞曲，還有更為恐怖低沉的沙漠鰻海在大地翻滾，震顫越來越大。

“它來了？”

“從來沒人說黑龍可以無視夜災，”趙晗抱怨了一句，然後走出大門，“來的太快了，太快了。”

他們走上黑城牆，以防萬一，夏天早早設下了巧妙的隱蔽方式，以確保失敗后能活着逃出去。

他在副本東面黑龍可能過來的入口插了很多燃燒的火炬，又放了諸多乾燥的稻草和易燃的黑油，只要黑龍一噴火，火焰四處蔓延，他們第一時間就能遙看到入口處的全部景象，而黑龍會因為火光的緣故，沒法第一時間看清陰影中的城堡。

他還專門把城堡自帶的所有燈火效果全部關閉，甚至把城堡隱藏在副本東北方向的樹林後面的反坡。

這是個地勢起伏的地方，岩石與山坡四立交纏，地穴在其中交錯，森林覆蓋了大半的面積，城堡幾乎完全隱匿其中，且靠近北面副本的入口，可以第一時間向權志的方向撤退，實在不行，甚至還有一條隱蔽的蟑螂地道，一條通往北面的地道，那很可能是他們逃命的最大生機。

他們站在唯一能望見副本入口的哨塔上凝望外面。

黑影如潮水般在黑牆外呼嘯而過，老鼠，狼，鬣狗，蟑螂，他甚至看到有兩隻鬣狗在潮水中相互撕咬，隨即血腥味引來了老鼠，無數的鼠群把兩隻鬣狗統統吞沒，只留下一地殘骸。

“黑龍真的有這種威力？”他一時間產生了懷疑。

“不正常，以前黑龍絕沒有這麼恐怖，能讓萬獸潰散，”傭兵摸摸光滑的後腦門，他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們也該走的。”

唐天寧拔出長劍，“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還有選擇，他想，發動地獄火環，掃清這一片的老鼠，然後收起基地，然後跟着蟑螂一起跑躥進其他副本里，結局如何就不敢多做猜想。

他們在黑暗中望着遠方那來時的副本之眼，它孤獨的立在盡頭，好似死去千年的老人眼珠，它在凝望，注視着地下副本的一切，也在沉睡着，而在之後，黑龍會從它這裏出來，如果傭兵沒撒謊的話。

長夜緩慢黑暗的腳步不知不覺地走過。午夜讓位於傍晚，凌晨幾乎就要讓位於午夜。他站在黑牆上的哨塔，出神回想着，想像着，腦中焦慮不安地想着，血與火。

一道龐大的影突兀地從其中延伸，呼嘯而來，並不如他想的那般安靜。

兩隻眼睛在副本入口升起。琥珀色的，那雙眼睛比拋光的盾牌更明亮，帶着自有的熱量發著光，在龍鼻孔升起的煙的後面燃燒着。

他插在副本入口的火炬光亮掃過如午夜王洋般的鱗片，就像黃昏時刻森林深處的綠色苔蘚，颶風席捲火炬，熄滅了他專門用於觀察黑龍的火把。

然而恰好在最後的光線消失之前，龍張開嘴，光和熱衝擊了夜潮。

火焰再度重生，且更加猛烈，它發出狂暴的吼叫。

“艹蛋，它進化了，”傭兵張大嘴巴，久久合不攏。

在一欄鋒利的黑色牙齒後面，夏天瞥見熔爐的光亮，這道沉睡的火焰比他的火炬亮一百倍。

從黑暗的輪廓中，他也能清晰看到，龍的頭比馬大三倍，頸部伸展再伸展，當頭部升高，像某個巨大黑色的蛇展開，直到兩隻發光的琥珀眼睛低頭凝神着四周

黃金，夏天想，它的眼睛是黃金色的。“那就是我們的對手，”他說。聲音被他的喉嚨卡住，出來的是一個突變嘶啞的聲音。“唐天寧，”他用嘶啞的聲音說。“你真能應付它？”

她在害怕，他看得出來她被嚇到了，勇者到底是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勇者又到底能為她加持多少力量，她也不知道。

她一無所知地站在黑牆上，沒有聖劍，沒有魔法鎧甲，沒有強大的魔法，而她的對手，是夏天這輩子見過的最恐怖的對手。

縱使目睹聽聞過黑龍的一鱗半爪，時常能感受它在新瓦爾德地區投下的陰影，真正面對它又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

片刻之後，它的頭髮出尖厲的聲音，突然在附近張開，並從它的雙顎之間噴出一束火焰，一股橙色與黑色的火旋風，從龍的黑色血管射出來。

老鼠，鬣狗，狼群，還有夜晚的一切都開始在它下降地面之前燃燒。冒煙的屍體碰到被浪流吹走，龍牙包圍了它。一圈火焰仍然在屍體周圍閃爍。空氣中散發出燒皮毛和硫磺的惡臭。龍臭。

地面被燒的通紅，沙子在融化，地獄在其中蔓延，還有龍的陰影，那龐大宛如山一般沉重的身影，整個天地都在搖搖欲墜，夏天喃喃道，“我們真的能應付它？”

唐天寧突然跪在地上，她就像個小女孩一樣哭哭啼啼，在恐怖中，她徹底崩潰了，她原先的信念，她的堅持，她的勇氣，她的決絕，她的一切在死亡與恐懼面前，終於徹底潰散了。

她啜泣不已，但夏天理解她，每個人都理解她，在這樣的陰影下，誰能不崩潰呢？可他又無法理解，是她提出交易要求對付黑龍的，為什麼她現在會怕到無法站起。

“你是勇者，”她的夥伴突然站在她身旁，“如果連你都這樣，你指望誰能站出來，蠢才。”

“我.......”她嗚咽着，龍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猶如狂風席捲大地，空氣被炙熱的濃煙覆蓋，一副讓人絕望的末日畫景在眼前活生生地呈現。

第二個影子，他張大了嘴巴，陰沉的陌生幽暗的黑暗感到好像活着、威脅、飢餓，綠色的瞳孔。

“諸神，”他咽了咽口水，青銅色的，跟黑色的那隻相反，它小了半個身子，只有它的一半，但足以讓人深吸着氣，想要從窒息中活下來。它把自己從黑龍身後推出，墨綠的皮翅膀伸展，完全攤開。昂頭激射出一道柱子般大小的火焰，火焰照亮了陰暗的副本，淡金色穿插着血紅和橙黃，污濁的空氣激增一層炎熱的灰燼和硫磺，綠色的翅膀拍打又拍打。

綠色，夏天狂亂，它的鱗片是綠色的，它想哭又想笑。

當第三條龍出現的時候，他已經徹底麻木了，白色的蛇在綠色的龍上攀爬，只有獅子那般大小，變成了脖子和尾巴，然後龍的長的角狀頭出現了，它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燒像金色的煤炭。它的翅膀格格作響，伸展開來。

一聲咆哮，最大的黑龍發出足以嚇跑一百頭獅子的聲音，它的頭從一邊到另一邊移動，聞聞嗅嗅。

“從沒有人說她有三條龍，”連傭兵也被眼前的壯烈景象嚇壞了，“她不是黑龍公主嗎？”

“走，”夏天深吸着氣，他說到，“我們無能為力，”他沒看到公主，她把自己隱匿了起來，或者她根本沒過來，誰也不知道她有幾條龍，為什麼沒人告訴他。這事應該瞞不住的呀？

“快走，”他把手環取下，“趙晗，帶着她們走吧，它們的目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