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

苦肉

兩人又計議幾句,終決定趕早不趕晚,過兩天便動身。

墨刃自是去刑堂處理白華,楚言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也放心地前往主殿吩咐事務去了。

楚言先是把秋槿叫了出來,再召了護法影電與暗堂方景、葯堂林昀前來議事。楚言瞞去了白華是姦細一事,只說水鏡樓長老遇害和九雲玉牌遺失,命他們多加提防,並傳書召回常年在外巡查的三護法影雷。

秋槿等驚怒於這般的驚天變故,也詫異於殿主突然親自離殿,不過楚言態度不是一般的堅決,自然也沒人敢攔着。

一個多時辰過去,諸事吩咐妥當了,差不多到了晌午時分。楚言想想沒什麼疏漏,瞅着身旁空落落的,沒了那個沉穩的黑衣身影,心裏沒來由地有些焦慮。

“……孤這是怎麼了?”楚言喃喃自語一句,自己也忍俊不禁。片刻不見墨刃,他竟然就不安起來。患得患失成這個樣子,實在不像個威嚴的殿主。

楚言搖了搖頭,腦中嘲笑着自己,身體卻十分誠實地——抬腳往刑堂的方向走了去。

……

九重殿的刑堂深處還是一如既往地壓抑,黑漆漆的甬道陰冷而潮濕,嵌在通道兩側的火把安靜地跳動着,照亮了凝着片片暗紅色的石板地。

而那一扇扇鐵門后,囚犯們斷斷續續的呻痛號叫聲伴着血腥味繚繞不去,更是令人遍體生寒。

最深處的鐵門之內,正上演着一場與眾不同的刑罰。刑堂堂主楊一方坐在臨時搬來的桌案前,面色黑沉,雙眉緊鎖。案前是冉冉燒着香的青銅香爐,還有排成一列的藥瓶,那些瓶子大略看去也有十來種,大半已經空了。

那香爐的一根香終於盡數燃成了灰燼,侍立左右的行刑人從未空的瓶子裏倒出一粒葯來,徑直走到了刑架之前。

墨刃已經面無血色,他冷汗淋漓地半垂着頭,從青白唇瓣間漏出的氣息也斷斷續續。行刑人捏起他的下頷,行刑專用的藥丸便被強行塞入口中咽下。

藥效發作得很快,又一輪新的痛楚降臨到受刑的人身上。

已經無力垂軟的四肢猛地繃緊,墨刃死死地咬牙忍着,白皙頸子上青筋畢露,可痛苦的喘息和無意識中漏出的嘶啞叫聲還是填滿了不大的刑罰室。

他睜着有些渙散的眼,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不痛,並不很痛……他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點刑罰怎會熬不過去……

再說,這都是他擅自決定的不是么。

墨刃忍不住在心內苦笑。若是給主上知道,他拿了九雲玉牌卻給自己下了罰令,以這種苦肉計來騙白華……也不曉得主上會怎樣地發怒。

白華公子就坐在楊一方右手邊的那個鋪着錦墊的座椅上,柔美無暇的樣子似雪似玉,與這陰森血腥的刑堂格格不入。

他此刻臉上滿是不忍和焦急,雙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要……不要再繼續了……”

白華忽的把雪袖一拂,倏然站起身,修眉輕蹙,桃花美眸隱約含水,“請楊堂主手下留情,再這樣罰下去,人會受不了的!墨侍衛雖然有錯,可他畢竟是從小跟着殿主的人……”

他是一個時辰前被放出來的。柔軟的少年憔悴虛弱,扶着地牢的柵欄,顧不得整頓儀容就連連追問楚大哥是否無恙。

而前來傳令放人的黑衣侍衛,很快就以行動給了他答案——

楚言不僅平安無恙,還十分疼惜受了“無妄之災”的愛人。因而那個害得白華公子吃苦的罪魁禍首,自然是要受罰的。

受罰,罰的是葯刑。

這是墨刃給自己精心挑選的一樣刑罰。這刑罰唯一的好處是只疼不傷身;而壞處也在於,它雖然不傷身,卻能活生生把人疼瘋。

墨刃覺得很好。他還要陪主上去長青城的,不能受太重的傷,不然到時候沒法服侍主上也沒法替主上殺敵可就糟了。

至於疼……這個他不怕,豁出去忍過便是了。

白華還在求情,嘈雜的聲音灌入嗡嗡亂響的耳中。刑架上的墨刃壓着眉抬了抬頭,在刑堂火光的映襯下,那道由側臉自脖頸的線條便顯得分外蒼白消瘦。

他整個人已經和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他疼的都開始痙攣了,可意識還算清醒,聲音寒冷沙啞:“既然是墨刃犯了錯,惹得殿主不悅。領罰天經地義,不需旁人多言。”

白華用力地一拍座椅扶手,“墨侍衛,你為何非要死了心為難我!為難你的殿主!”

他百般痛心疾首地哽咽道,“楚大哥他根本不想和你鬧僵成這樣的……你身為殿主侍衛,怎可總是這般違逆他的意思!”

墨刃面上閉眼不言,只當這人不存在。心內卻不禁冷哂,他不是猜不到白華打的什麼主意。

這位白衣美人總是一副楚楚可憐、柔軟善良的模樣,暗地裏卻埋了不知多少陰毒的心計。如今墨刃借了九雲玉牌這等至高信物來施這次苦肉計,而九雲玉牌就是殿主之令……

白華這樣輕飄飄假意說幾分情,如果楊一方被他哄心軟了,給自己防水乃至直接停了刑罰,那可是犯了抗令大罪,說不定還要被打成違逆叛主——日後必然要受殿主雷霆之怒的。

幸而楊一方也不是省油的燈,要不然也不能做這刑堂堂主一直做到墨刃死的時候。他一聽白華的話就變了臉色,笑道:“白公子怎麼說笑起來了。楊某執掌刑堂,絕不可徇私說情的。”

“都怪我……”白華紅着眼角,喃喃自語,“若不是楚大哥曾經贈我的那塊九雲玉牌被奸人盜竊,我……我本可以它相抵,止了這刑罰的。”

“我……我去找楚大哥求情。”他一抿唇,對楊一方道,“楊堂主,白華先行告退了。”

楊一方向他抱一抱拳,權當行禮。等外頭蓮華殿的人進來簇擁着他們的公子走了,才又轉身回來。

他沉着臉色,踱了好幾個圈子才走到刑架旁,去看墨刃的狀況。

墨刃的狀況不太好,他前回刑傷下的虧損還沒能完全補回來,這時候已經沒剩下什麼體力,連□□都變成了微弱如絲的氣音。

楊一方瞧着侍衛慘白的臉,實在怕他真的熬不過去,忍不住附在墨刃耳畔小聲道:“快結束了,白華公子肯為你求情,再撐一會兒就過去了。”

墨刃被連綿不斷的痛楚折磨的神智空茫,他模糊地點了點頭,卻知道白華恨不得自己真的在刑罰下崩潰了發瘋了才好,當然不會真的“求情”去的。

藥效遠遠未盡。恍惚間,五臟六腑都像是要被絞成血泥,偏偏這葯刑連叫人昏過去得以解脫都不可能。

他只能死死忍着,忍着……

再下意識地告訴自己不痛。

不痛的,這回不是主上下的令。他沒有被主上厭惡,熬過了刑就能回到主上身邊兒了……

真好啊,這真的已經很好了。總歸是比以往那些沒有希望沒有溫暖的忍耐,要好了千百倍的。

就在墨刃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的時候,突然一聲稟報響亮,讓他猝然驚醒過來。

“稟堂主,殿主大人駕臨——”

心臟重重一跳,墨刃急忙睜開了眼,身上的疼痛已經顧不上。他慌亂至極,主上駕臨!?這才過了多久,主上怎會……

他明明是準備先斬後奏做了這事,日後再向主上請罪,怎料……

再一看,楊一方已經推開刑罰室的鐵門,一邊整理衣袍一邊往外走,準備了迎接殿主了。

“……”

墨刃徒勞地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眼睜睜看着楊一方的背影快速遠去,心裏拔涼。想到一個時辰前楚言對他的溫言軟語、萬般愛惜,連跪都不准他跪。

再想像一下自己現在的樣子,墨侍衛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他覺得他要完了。

……

楚言不知道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他只聽到前來迎接的楊一方恭敬地稟道白公子前腳剛走,而墨刃仍在受罰,便知道出了事,而且是他最不願見的那種事。

打開鐵門的那一刻,他的眼裏只看見刑架上的人分明是已經盡了全力地隱忍克制,泛白的指尖用力地扣着刑架,可單薄清瘦的身子還是不住地發抖;而那叫他恨極了的,屬於白華的旖旎香氣還縈繞在那高高在上的大椅上。

楚言一個踉蹌,他扶着門框止住腦子裏的暈眩,不敢想像自己來之前這兒發生了什麼。

他不是叫墨刃來處置了白華的嗎?到底是哪兒出了錯!?

怎麼會這樣……這樣與前世又有何區別!!

可如今不是追究前因後果的時候。楚言手一抬,真氣外放,如利器般撕裂空氣,墨刃手腳上的繩索霎時崩斷。

墨刃一聲不吭地倚着刑架,身子虛軟地順勢滑下來。

楚言手忙腳亂地把人摟進懷裏,侍衛遍佈冷汗的慘白面容、緊閉的雙眼、蹙起的眉峰和被咬的血跡斑斑的唇完全暴露在他眼底下。

這一刻,楚言的大腦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瞬間崩斷,心裏痛的幾乎要寸寸撕裂!

前世,這個人也曾背負刑架跪在他面前,氣若遊絲,身下的血漸漸地浸透了積雪……

整個刑罰室瞬間被冰冷狠戾的殺意填滿。楚言幾欲狂亂,面色冰寒,沖楊堂主扭頭吼道:“你給他吃了什麼!?解藥呢!!”

墨刃這時候雖被痛楚折磨得不輕,卻還有着意識,見楚言這個樣子,登時就蒙了。

他料到主上會生氣,可是真沒想到楚言的反應這麼激烈……

原先他的神思都在一心忍耐着體內肆虐的痛苦,盡量少叫楚言看出他的不適。現在也顧不得了,慌忙就想從楚言懷裏掙出來,語無倫次,“主上息怒……您,您聽屬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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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身戲(1/1)

阿刃作死(1/1)

殿主炸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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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脖@岳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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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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