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神魔戰 第350、神魔終結對弈局,天界舊居求夙願
終於輪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懿澤去魔界歸還魔珠。天帝泰一親赴魔界,與魔君會面,以終結神魔兩族對弈了三百多萬年的棋局。
這是泰一第一次來到魔界,雷神在前開路,以閃電之光照亮視野、以雷鳴之聲警示魔界小鬼躲開;風神跟在雷神之後,使風吹凈空中一切;泰一位於中間,坐在其坐騎玄鳥的背上,玄鳥飛的極穩;懿澤和雨神行在泰一左右,另有六名神兵,分別是千里眼、順風耳,以及四值功曹:值年神、值月神、值日神、值時神,都跟在泰一身後。
魔君魑瞳在她的迷離宮之中,早早的就感覺到了電閃雷鳴之聲光。魔界是沒有風雨雷電的,魑瞳自然有些疑心,於是走出宮門外,遠遠的看到天帝的儀仗正在靠近。
相距不遠之時,泰一吩咐落下,玄鳥於是落地,泰一也從玄鳥背上下來。
魑瞳臉色淡淡的,道:“天帝竟親臨魔界,可真是件前所未有的稀罕事。”
泰一笑道:“多年不見,甚是想念。”
懿澤聽着這話,怎麼覺得味道怪怪的,左右瞄了幾眼風神、雨神等,看得出他們也都有些驚訝之色。
魑瞳顯然已經不高興了,道:“天帝既然已經是天帝了,還請放尊重些!”
泰一笑問:“大老遠來了,不請我進去坐坐?”
魑瞳沒有說話,轉身走進迷離宮。
泰一便跟在魑瞳身後,雨神和懿澤隨後,其他人更在後,一起走進了迷離宮,被帶到一間大殿內。殿內正中間有一桌,桌上有一盤棋,只是這裏燈光昏暗,看不清棋盤上的格局。
魑瞳與泰一就在這棋桌左右,對面而坐,懿澤等人都侍立在泰一身後。
魑瞳問:“天帝今日,所為何來?”
泰一答道:“夢神懿澤曾於貴宮中借用魔珠,今日特來奉還。”
魑瞳看了看懿澤,冷笑一聲,問:“聽聞如蛟都已經死了十五年了,如何今日來還?我還當是不打算還了呢!”
懿澤道:“魔君見笑了,我豈敢擅留此等貴重之物?只因我認路能力實在不好,需得有人引路才能找到這裏,故等到今日,隨我族君上同來。”
魑瞳又問:“天帝同來,那恐怕就不止是為了還魔珠吧?”
泰一笑道:“夫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慧。”
懿澤聽到泰一稱魑瞳為“夫人”,更加覺得好奇。
果然,這個稱呼讓魑瞳也臉色大變,她突然拍了一下棋桌,發怒道:“誰是你的夫人?”
泰一忙陪笑道:“你把棋子都拍亂了,我們還怎麼下棋?還請夫人息怒!”
魑瞳突然站了起來,瞪着眼,冷冷的說:“天帝若再要這般調戲,我就要下逐客令了!”
“別別別……”泰一也站了起來,走到魔君身邊,打趣一般的問:“我對你是一片真心,你怎麼老說是調戲呢?”
說著話,泰一就去扶魑瞳的肩膀。
魑瞳大吼一聲:“別碰我!”
泰一忙縮回了手,恍若被大吼之聲驚嚇了一般,自捋着胸脯舒緩。
風神等都看得一愣一愣的,誰都不敢說話。
懿澤心中很不解,據之前她的猜測、如蛟的說法也證實過,魑瞳是深愛父神的,怎麼可能是天帝的夫人?
泰一笑道:“我實非調戲之意,只是諸神都以‘君上’稱我,魔界之中自然也是這般稱你的,咱們見了面,這稱呼實在有點難!”
魑瞳很是不屑,冷笑道:“天帝真會強詞奪理,我既然稱你為天帝,你自可稱我為魔君,難在哪?”
天帝抖動着眉毛笑笑,道:“可是……魔珠已經不像魔珠了,魔君還能叫魔君嗎?”
說罷,天帝看了一眼懿澤。
懿澤會意,忙取出魔珠,亮在魑瞳眼前。
魑瞳看到晶瑩剔透如白玉一般的魔珠,驚住了,她盯着魔珠看了許久,伸手拿起,托於掌上,又看了許久,突然笑了,笑容中有點苦澀。笑了一會兒,她隨手將魔珠丟在了棋盤上,又坐在了方才的位置,低着頭,沒有說話。
魔珠的微光照亮了棋盤上的些許棋子,懿澤就站在棋盤前,看着棋子,對魑瞳說:“人間要更替皇帝了,新君的登基大典,就在幾天後。這件事,已經昭告天下,在人間是件大事,我想,也許你已經知道了。”
魑瞳沒有抬頭,淡淡一笑,問:“你是想告訴我,這步棋,是你們神族下的,對吧?”
懿澤輕輕笑着,答道:“我是想謝謝你,讓我還有棋可下。”
魑瞳略抬頭看了懿澤一眼,問:“什麼意思?”
懿澤道:“我的意思是,沒有魔族,就沒有能下這步棋的這顆棋子。所以,這局棋,平手了,我們的對弈,也要結束了。”
“這就結束了?”
“為什麼不結束呢?人間如此美好,你忍心它只是一盤棋嗎?”
魑瞳又笑了,笑得很詭異。
懿澤也笑了,笑得很溫柔。
泰一笑道:“夫人,一盤棋,下了三百多萬年,不累嗎?何必不休息一下?我宮中天後的位置,可一直給你留着呢!”
魑瞳冷笑一聲,仰頭望着泰一,問:“天後的位置空着,可天妃卻納了一群,你倒是很能幹啊!”
泰一長嘆一聲,以手撫摸棋盤,無奈的嘆道:“我有什麼辦法呢?棋子太多,我看的眼都花了!天官的數量很有限,我也不好隨便增加職位,天妃又不限數量,增加倒容易些!我找她們來,不過是為了替我分擔下棋,我只有對你,才是真心的!還望夫人能好好考慮一下!”
魑瞳大笑起來,笑得身體都跟着顫動起來。
泰一也附和一般的微微笑。
魑瞳突然一個袖子拂過棋盤,將棋盤上的所有棋子連同魔珠摔在地上,吼問:“你個黃口小兒,當年羞辱老娘還沒夠是吧?在我的地盤,你還敢玩花樣!”
泰一仍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笑問:“我究竟哪一點不如父神?”
魑瞳道:“你只有一點不如他,就是他說愛誰,就是真的愛誰,一輩子都不會變。而你說愛誰,沒有一個是真的,全都是陰謀!你休想花言巧語吞併魔族,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泰一笑道:“退居后位享清福,有什麼不好?棋局都結束了,魔族並沒有輸給神族,夫人還何必如此爭強好勝?”
“魔族當然沒有輸給神族!”魑瞳略微停頓了一下,抬頭看着懿澤,又說:“但是,我卻輸給了她。”
泰一隻是淡淡一笑。
“你們走吧!不送!”魑瞳站起,往別處走去。
泰一朝魑瞳的背影喊道:“夫人,改變主意就告訴我,我會一直等你的!”
魑瞳遠去,泰一又嘆了一口氣。
風神湊過來,向泰一一拜,問:“君上,畢竟還有幾天時間,她會不會破壞我們的棋子或者棋局,然後找理由繼續僵持?”
泰一搖了搖頭,道:“你想多了,她早就知道了。先前她以為我們會把這步棋說成神族贏,卻沒有動手阻攔,現在都說了算作平手,她就更不會動了!”
懿澤本欲直接回人間,但礙於玉佩還沒交還給泰一,又不好在人前拿出,只好先跟隨泰一等人到天宮。
待泰一身旁終於無人時,懿澤才將玉佩拿了出來,道:“君上,此物奉還。”
泰一沒有接,卻笑問:“要不要隨我在天宮裏走走?”
懿澤搖了搖頭,道:“還是不要了吧!”
“父神和母神住過的宮殿,你總有興趣一看吧?”
關於父神和母神的故事,懿澤從小就聽先輩們講了無數次,若有機會一睹他們舊居,她的確不想錯過,於是,她去了。
懿澤想像中的父神舊居,應該是天宮中最豪華的宮室,畢竟他是住進天宮的第一人,理應挑最好的。
但當她走進去的時候,她發現,那只是一間很普通的舊屋子,好像人間普通百姓家一般,屋內陳設再簡單不過,都是日常用品,幾乎沒有裝飾之物,連床上鋪的都是粗糙的麻布。她走到床邊,看到床裏面有一張虎皮整齊疊放着,懿澤猜測,那虎皮可能曾經充當過棉被。
懿澤回頭看着泰一,問:“君上確定,這真的是父神以前住的地方?”
泰一點點頭,道:“這還能有錯?他最後一次叫我過來交待事情,就是在這裏。因為是父神住過的地方,誰都不敢住,連東西都不敢動。我也就是偶爾叫人過來稍稍打掃一下,維持能看罷了!”
懿澤不解的問:“可父神是天地共主,何以簡陋至此?”
泰一笑道:“你也不想想,父神都死了一百多萬年了,那時候,哪有現在這麼多好東西?”
懿澤想了想,倒也是,時代不同,物資自然是不同的,又問:“父神死了嗎?你之前不是說,他只是在選出天帝的人選之後,以閉關之名作掩飾,然後失蹤了嗎?”
泰一道:“的確是失蹤了,可他失蹤的太久了,我只能認為他是死了,不然他能去哪呢?”
懿澤想不出來,只是輕輕的嘆着氣,坐在床邊,又摸了摸最上面那層麻布,總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坐了片刻,兩人都沉默不語時,懿澤感到如此孤單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是不合適,又站起走到泰一身邊,將玉佩呈上,道:“請君上收回此物,我該回去了。”
泰一笑問:“為什麼一定要還?”
懿澤道:“我聽說,這是天妃才該有的。”
泰一抖動着眉毛,半含風情,道:“你既然都拿了這麼久,索性留下做天妃算了!”
懿澤搖了搖頭,笑道:“棋局已經結束了,君上已經不需要再招納新的天妃來下棋了。”
泰一忍不住笑了起來,指着懿澤道:“你是在怪我輕視你!怪我讓魔君來做天後,卻叫你做天妃!”
懿澤道:“臣下不敢!”
泰一笑問:“那我就立你為天後,如何?”
懿澤笑道:“君上已經讓此後位空了一百多萬年,還是為魔君留着吧!若不然,她怪你不守信用,正好有理由宣戰,到時候,神魔兩族又要不太平了!”
“看來,你很有深謀遠慮!”泰一笑了笑,又道:“這局棋,當年是父神給我接手的,但最後卻是你給下完的,乾脆……我把天帝之位禪讓於你吧!”
懿澤道:“那就更不可了!眾位天神原本就懷疑我的動機,君上禪讓,我便更坐實了覬覦天帝寶座的閑言。更何況,我也不夠格,還請君上不要玩笑了。”
泰一盯着懿澤,似笑非笑,道:“看來,你是鐵了心要離開天宮了。”
懿澤笑道:“君上這話,有點奇怪。我於神族,屬於地神;於人間,屬於皇室,從不屬於天宮,為何不離開?”
泰一向前走了一步,貼近懿澤耳邊,低聲說:“但我想讓你留下。”
懿澤還未作答,忽然聽到屋內一個角落傳來一聲好大的咳嗽聲,兩人都嚇了一跳,同往那個方向看,卻空無一人。
懿澤抽身走向那個角落,那裏除了一面懸挂着的五彩羽毛帘子,附近更沒有別的東西。她便掀開了羽毛帘子,看到簾內還有一個小小的空間,於是走了進去,可裏面空洞洞的,什麼都沒有。
泰一跟了過來,道:“這是父神閉關的地方,當年他就是說要閉關,才必須選出一位天帝來接手棋局。誰知到了說好的時間,他沒有出關,我過來一看,他早不見了,後來任何天神都沒再見過他。”
懿澤環視四周,沒有任何發現,但她對於那聲咳嗽不能不心驚,問:“那剛才到底是誰在咳嗽?難道在天宮,還有誰能隱身躲過君上法眼?”
泰一揣摩着說:“這屋子父神住了太久,總有些他的氣息殘存。他離開前那幾年常咳嗽,好像肺不太好,我想,我們聽到的就是父神遺留的一口氣吧!”
“一口氣?一口氣可以留一百多萬年?”懿澤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泰一笑道:“父神可是上古的第一條神龍,其法力之高,是任何神仙都無法相提並論的。一口氣,當然也可以很強大。”
懿澤心裏還是覺得不能理解,她真的很想知道,在這間屋子裏,在三百多萬年以前,究竟都發生了什麼。可是她無從知道,她又走了出來,離開了父神舊居的宮室,再一次將玉佩拿出,交還泰一。
這次,泰一隻好接住了,笑道:“你畢竟立了功,我如果對你沒有任何嘉獎,也實在說不過去。”
“君上倘若真要獎賞我,我便提出一個要求。”
“你說。”
“我之前在命神那裏呆過十年,他很照顧我,但我是個路痴,離開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了。君上能不能為我指路,讓我見見他,要他為我的下一世,寫一個圓滿的命譜,可否?”
“下一世?”
懿澤點點頭,道:“我之所以沒有等到下完最後一步棋再去找魔君,是因為人間皇帝賜我死,就在新君即位之日。所以我只能在這之前,把我想要做的事情都安排好。”
泰一問:“他賜你死,你就去死嗎?”
懿澤笑道:“我既然已經投生為凡人,當然應該聽從於皇帝的命令。就像我來到這天宮,也一定會服從君上一樣。規矩便是規矩,否則,哪裏還有君臣綱紀可言?”
泰一無奈的笑笑,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對他的賜死求之不得!”
“我此生做成了許多事,就是錯過了最想做的那件事。與我的丈夫長相廝守,才是我最大的心愿!可是,生死永別,我縱有再強大的法力,可以穿梭於天界、魔界、人間,卻再也尋找不到他的半分蹤跡!我知道,他只是一個凡人,此生與我緣分已盡,輪迴轉世后,遇到的也只會是凡人,再也與我沒有瓜葛,我不該知道、也無法知道他的去向。但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懿澤的眼淚,簌簌的流下,道:“命神撰寫凡間命譜,能左右凡人的興衰際遇,就讓我放棄仙身,成為一個純粹的凡人,與他在下一世相遇,好不好?”
懿澤已經泣不成聲,懿澤突然跪在泰一腳下,伏地拜道:“請君上成全!我情願付出任何代價!”
“他就那麼好?連我這個天地共主都比不上?”泰一淡淡笑着。
懿澤搖頭,哽咽着,道:“他不好,只是生生世世,我都只想弔死在這一棵樹上。”
泰一長嘆一聲,再沒有理由不準,只好給懿澤指了路。
時隔多年,懿澤終於又一次來到了命神的道場——那個被路人渾稱為竹山,被命神耄屾取名為“認命山”的地方。
和從前一樣,竹山遠看被夾在群山之間,近看被密林環繞。登上竹山,她隱隱覺得滿山的竹子似乎都比那時更高、也更多了,她一邊走着,一邊看着這些竹子:有的竹子是一大堆擠擠攘攘的長在一起,爭搶養分和空間,每一根都比較瘦小,枝葉大多都相互抵住,擠得亂七八糟,甚是難看;有的竹子卻是只一根高聳着,四面受光,長得極好,從每一面看去樣貌各不同,但每一處都枝幹粗壯,好看是好看,就是顯得有點孤立;還有的竹子是兩根並肩,長勢也還不錯,枝葉半面相交、半面各自延伸,雖有相抵不好動彈的枝丫,卻更多的是正常的,且彼此對稱着共同生長,倒顯得十分相得益彰。
上次經過此處時,懿澤情緒低落,只是晃眼般的穿過,並不曾留意,今日才發現,原來這些竹子如此有趣。她好像更明白了自己在嚮往着什麼,於是走向竹林深處,一直穿出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