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不堪4
“怎麼,難道完全記不得了么?”程菱適時地將龍洛陽從回憶中拉了回來,顯然,他是記得的。
“有這支銀釵又能證陰什麼?”龍洛陽努力拋開這段痛苦的回憶,不住地告訴自己三歲的記憶怎麼分得清是真是假,有多少可能只是臆想,又有多少可能只是幻覺?
程菱“篤篤篤”地敲了幾下桌子,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麼,轉而眼眸中劃過一絲猶豫,這才嘆了一口氣說道:“幾個月後,正月初一,雪下的異常大。當宮內所有人都忙着張燈結綵的時候,皇后未做任何梳妝打扮,身着一襲白色的薄紗單衣,提着一壺名為‘醉生夢死’的烈酒獨自來到觀星樓……沒有人知道在觀星樓上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清晨薄霜微露,觀星樓映着初生的太陽,恍惚有一個人影一躍而下。”
龍洛陽臉上寫滿了驚恐,不可置信地看着程菱。
“不相信么?這些你以為只是傳言么?”程菱苦澀地笑了笑:“皇后本是墨林一帶小有名氣的女俠,她嚮往自由和安逸……便是聽了龍帝一句諾言,不惜放棄所有世間的美好,毅然闖入這深宮之中。只是,諾言再美好,也抵不過時間的捉弄,縱然掙扎了很久不敢去相信,最終她還是選擇了親手了結自己的生命。”
“不——”龍洛陽嘶吼着,所有關於母後去世的傳言,他最不願意相信的便是這個。
“不過你又何需傷心,她之於你不過三年韶華,你之於她卻連一絲一毫都算不上……你本就不是她的孩子,你只是龍帝強加於她的一個累贅,她愛不了你,她只會恨你,因為是你,奪走了本該屬於她的孩子的一切!”
寒光一閃,龍洛陽倏地拔出腰間長劍,劍鋒直指程菱:“你給我住嘴!你一個小孩子你懂什麼!”
程菱冷哼一聲:“我與皇后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你覺得我真的只是個小孩子么?若非要為皇后報仇,你覺得我真的會找你聯手么?”
龍洛陽沉默了,只覺得腦海間一切都變得混亂起來。
真真假假……一切都變得虛無起來。
若然皇后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那自己到底是誰?
父皇呢,還有父皇……自己又怎麼可能不是父皇的親生骨肉?
想着,龍洛陽又是一眼犀利地看向程菱:“這……依舊不能證陰什麼。”
程菱輕蔑一笑,說道:“還不夠么……知道這支銀釵為什麼會在我的手上么?皇后在去觀星樓之前親手將這支銀釵交給了我,她說若是有一天你問起腳底的梅花烙印,讓我親手將這支銀釵交給你,告訴你不要為了她傷心,她只是你名義上的母親,她從來沒有好好照顧過你,也不希望你因為她而感到不快樂。”
“自從皇後去世之後,龍帝便將我指婚給了鈴蘭國軒轅茚昕王爺,令我從此背井離鄉,並且變成了如今這種永遠長不大的樣子,你以為我活着是為了什麼?”程菱嘶吼起來:“若不是還有一口要報仇的氣,我早就隨着皇后姐姐去了,我又何苦還要這樣被折磨着!”
“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龍洛陽用沙啞的聲音吼了回去,卻早已聽清自己心中的無力。
“哦,是么,那如果我說你們三兄弟,沒有一個是龍帝親生的呢?”
……
九尾不禁倒吸了一口氣,腦中寫滿了驚訝,卻只聽得腳下一陣生風,轉眼間便來到了兩條街外的閣樓里。
閣樓外的世界熙熙攘攘,閣樓內卻安靜得詭秘。
軒轅紫小心地放下懷裏的九尾,熟門熟路地在香案上點燃了香燭,瞬時,一股紫蘭花香飄滿了整個閣樓。
九尾看着軒轅紫,詫異道:“為什麼不聽下去?來這裏做什麼?”
“後面的沒什麼好聽的了,有些事情問該問的人才對。”軒轅紫淡然道,隨便找了一張椅子便坐下了。
閣樓里一塵不染,顯然是有專人一直在打掃照看着。
九尾皺眉:“你知道他們三兄弟都不是龍帝親生的孩子?”
軒轅紫點了點頭,說:“龍岩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凡人,看來程菱早就知道奚束不是人了。”
“只是她為什麼單單找師兄合作,而不是其他兩位皇子?”九尾接話道:“如果大家的起點是一樣的話,為什麼偏偏是師兄?”
軒轅紫沉聲:“正是。論九龍國的人脈,總是大皇子龍洛炎佔着優勢;論奚束比較喜歡的,也是三皇子龍洛天……龍洛陽迎娶了雲縱國公主縱然有他的優勢,但終究不是最強的。”
“或許程菱就是知道師兄也會看透這一點,所以師兄才是最有機會和她合作的……畢竟強者總會自恃,一般很難說服。”九尾分析道。
軒轅紫眼眸一轉,思索了一番,這才說道:“要說說服,龍洛炎才比較容易說服。作為庶出,本就會有所顧忌,縱然再驕橫跋扈,他也該清楚這一點。倒是程菱的那番說辭,總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或許我們想要幫助龍洛陽,便該從皇宮裏着手。”
“我才不要幫他呢。”九尾悻悻然道,剛才的熱情一下子就消失殆盡了。
軒轅紫一愣,目光掃向九尾,卻迎來她一臉的怨念,不禁有些納悶:“你在氣他什麼?”
“還不是因為清然。”
“吱呀――”一聲,閣樓的門應聲打開,納蘭孤竹已然換了一身衣裳,手執刺金扇再一次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九尾一下子衝到了納蘭孤竹的面前,抓着他異常嚴肅地問道:“納蘭你告訴我,他到底把清然怎麼樣了?”
納蘭孤竹一愣,感受到了九尾有些略微發抖,不禁複雜地看向軒轅紫。
“我們都聽到了。”軒轅紫輕描淡寫地說道。
納蘭孤竹有些無語,緩緩將九尾扶到椅邊,這才說道:“清然應該還活着。”
“那她在哪裏?”九尾追問道:“師兄真的把她直接交給了龍帝?”
“我得知這個消息也不久,還沒想好該怎麼跟你說……只知道龍洛陽並沒有帶她去見仙樂前輩,而是直接將清然送進了皇宮,親手交給了龍帝。”
九尾睜大雙眼,這一切聽到耳中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是那麼令人不能相信,卻又不得不信……只是師兄,他怎麼能!
他怎麼可以!
“九尾!九尾你聽我說……龍洛陽固然不對,但他一定有他的苦衷,一邊是你,一邊是他的父親,他不可能完全只顧着你。”
九尾怒目圓睜,不禁吼道:“那他就不要答應我啊!既然做不到又為什麼要答應我!既然答應我又為什麼做不到!”
納蘭孤竹愣在當場,即使不想為龍洛陽講話,但見到九尾這樣,實在是於心不忍。
所謂一諾千金,龍洛陽毀諾,確實是他的不對。
軒轅紫靜靜地走到了九尾的身邊,一把將她拉入了懷中。
“只要清然還活着,就有救她的機會。”軒轅紫撫摸着九尾的長發,這混合著狐蘭花香和淚水的味道,是那麼惹人憐惜。
當初九尾噙着淚救下自己的時候,便也是這般憤怒地去尋找丹朱……或許這就是她生命的啟示,離開鎖妖塔之前,守護神所說的“輪迴”。
九尾的眼淚始終只是在眼眶內打轉,即使再痛,也不能輕易讓眼淚流下。
她抬起頭看着軒轅紫:“我們要怎麼救她呢?”
軒轅紫寵溺地摸了摸九尾的額頭:“只要進宮就有辦法了。你說是么,納蘭廷尉總司?”
納蘭孤竹一個恍惚,似是迷茫了一會兒,鬱悶道:“我是九龍廷尉,不是內務總管……你要我怎麼做?”
“今晚的煙花會,龍洛陽身邊或許該有兩個空位。”軒轅紫說道。
納蘭孤竹驚詫道:“你都把主意打到這上面來了?”
“恩?”
“哎,我就知道……我就是不能有個好位置舒舒服服地看場煙火!讓你了讓你了……”納蘭孤竹嘟囔着:“早知道你叫我來是這事兒,我還不如假裝沒有看到這紫蘭煙呢!”
“那進宮以後也該暫住在比較方便的宅院才行。你說是么,納蘭大統領?”軒轅紫再一次用慎人的目光注視着納蘭孤竹。
納蘭孤竹哆嗦了一下,無奈道:“你想住哪裏?”
軒轅紫想了想:“傳聞龍洛陽之母宜眉皇后死於十七年前的一場風寒,但各種傳聞絡繹不絕,甚至還有妖妃禍亂後宮濫用巫蠱之術害死皇后的說法。”
“那清然無非是找到梟姬的一條線索,龍帝找她也不該純粹只是為了殺她,兩者之間必然有些什麼關聯……納蘭,當年你在哪裏呢?”九尾將目光投向納蘭孤竹,說起來那時候的納蘭是什麼樣子的呢?
“十七年前……十七年前我才進入九龍廷尉的集中訓練營地,每天除了學習如何去殺人和不被殺,對於宮闈里發生的事情還真是不太知道。”說著,納蘭孤竹腦中靈光一閃,好像有什麼細節溜了過去卻還沒來得及抓住。
九尾忽地一跳,建議道:“那不如乾脆直接從皇后的寢宮開始查起?或許能夠有所發現。”
“鳳還宮?鳳還宮雖然有宮人打掃,但畢竟是廢宮,早已陰森不堪,附近能供你們居住的只有潮聲閣了,但對於鈴蘭太子來說這樣規格的宮閣是不太符合規矩的……”納蘭孤竹有些猶豫:“而且你們真的覺得從十七年前的廢宮查起,會對找到清然有幫助?”
“……”
“就順便也幫師兄查一下他的事情吧。”九尾冷哼了一聲,師兄也許被程菱所說的“過去”攪得十分頭疼,若能幫他一點便幫一點吧。但願清然還好好地活着,否則自己真的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去原諒師兄?
或許應該給師兄一個機會,晚上煙花會的時候好好問問他,若能得到一絲線索也好。。
納蘭孤竹微微一笑:“我陰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