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頓悟
葉天來足足愣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一時間雙目瞪圓，臉色漲紅，又羞又怒！
“……李師妹還請自重，你也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難道天下男人皆會貪圖你的美貌嗎？”葉天來霍然起身，咬牙怒道。
他一則是惱對方似乎並無真心道歉的意思，二則是惱怒自己被她小看了，三則是疑心對方只是在戲耍他，四則是藉由怒意來掩飾心中的羞意！
李清瑤臉上先是有些茫然，隨即也羞紅了臉，站了起來，輕輕跺了跺腳：“葉師兄在說哪裏話？我豈是如此不自愛之人？我是說我當日如何打傷的岳靈靜，你今日便可在我的身上討回來。你一樣可以打斷我的一條胳膊、一條腿、三根肋骨，重創我的靈之本源啊！”
嗯？葉天來又是一愣，他緩緩地看着李清瑤。只見對方面暈淺春，纈眼流視，羞意綿綿，顯然也察覺到了話中的歧義。
卧槽自作多情了……葉天來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也太尷尬了啊！而且還是在仇人的面前！這種感覺就像是仇人約架的時候自己居然從包里摸出了妹妹放進去的仙女棒！臉都丟到爪哇國去了！
為什麼偏偏是這種關頭！這讓他怎麼接！
兩人相顧無言，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葉天來回憶起剛才的大義凜然的姿態，恨不得以頭搶地，立刻把這段記憶從腦海中刪除！怎麼那麼蠢！太丟臉了！
“哦……嗯……我誤會了，不好意思。”沉默了許久，葉天來別過頭。
“沒關係，是我沒說清楚，抱歉。”李清瑤也稍稍撇開了臉。
“你以為我是不敢嗎？”葉天來說，但此刻的他毫無氣勢可言，似乎只剩下了嘴硬。
“葉師兄不過是為岳靈靜報仇罷了，君子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天經地義。”李清瑤抿了抿嘴唇，閉上了眼睛。
“你……”葉天來一怔，下意識提起了手，可是又緩緩的放下。臉上糾結，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他來之前打定主意，無論李清瑤有什麼說辭，就算她舌燦蓮花，自己也一定要讓對方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就算徹底廢掉她也不以為懼！
可是現在對方沒有一絲辯解求饒，他反而下不了手了。
而且對方如此主動謝罪，這就好像你正要罵對方祖宗十八代，對方就先一步把自己的祖上問候了一邊，你這還怎麼開口？更何況自己現在還感覺理虧，就現在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他瞪着李清瑤，對方雙眸緊閉，頎長的脖頸微微顫動，顯然有些緊張。
葉天來有些恍惚，居然很難將面前這個空靈秀雅的人兒，和月痕門那個臭名昭著的瘋婆子聯繫在一起。
“你這一個月經歷了什麼？你真的，是李清瑤嗎？”葉天來壓抑住心中的震驚，不由得問出了他心中長久的疑惑。
“我頓悟了。”李清瑤說。
頓悟？葉天來一怔，居然是頓悟！
不過這麼一來，倒是可以解釋李清瑤變化的原因。
頓悟是指人在修鍊的時候突如其來的福至心靈。在這種狀態下，一個人可以突然掌握之前從未出現過的強大靈術，或者領悟某種奇特的功法，亦或者得到某種驚艷絕世的才華。
頓悟之後，甚至還有可能會導致一個人性情大變。採花賊突然變成一個得道高僧，惡貫滿盈的江洋大盜突然變成了一個助人為樂的謙謙君子，女拳大師頓悟之後變成女德大師……哦，雖然這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不過，頓悟之後，一切皆有可能！
比方說三百年前辭世的三瘋道人，原本是須彌寺的一個小沙彌，某天突然頓悟，於是仰天大笑而去，從此棄佛從道，不僅自創一派，而且名震大陸！被稱之為數百年來最接近“仙人”的存在！
再比如說兩百年前絕跡江湖的黃過大俠，原本只是個父母早亡的市井無賴，偷雞摸狗還被女人斬去了一隻手臂，也是突然頓悟，從此浪子回頭，行俠濟世，三十來歲便達到了九重天！一柄重劍殺盡奸寇，敗盡英雄，天下更難尋抗手！
還有百年前的李長庚，其人從小喜好走馬遊獵，不思進取放蕩無涯。突然頓悟之後，便刻苦讀書，一躍成為了名譽大陸的文豪大家，詩詞文章飄逸絕倫出神入化，就連九重天的頂級大能也對其尊敬有加，見面都得尊稱一聲太白先生！
一個人的一生，只要不是運氣太背，總會遇到那麼幾次頓悟。不過絕大部分的頓悟只相當於修行路上的靈光一閃，雖然對修鍊有益，但真正能徹底改變一生的很少。
但總之，若是李清瑤頓悟了，突然變成這樣也還是可以理解。
前提是她真的是頓悟，而不是裝模作樣。只是就目前看來，葉天來還看不出破綻。
……
“天來哥哥，你沒事吧？”山腳下，岳靈靜已經眼巴巴地等待多時了。
既然與李清瑤並稱月痕雙姝，岳靈靜自然有着不俗的魅力，身材窈窕，那豐滿的胸脯充滿了母性的光輝，甜美迷人。
“我沒事。”葉天來寵溺地摸了摸岳靈靜的腦袋，只是聲音有些疲倦。
明明是一肚子火氣去的，回來的時候卻是灰溜溜的。
岳靈靜察覺到了其中的變化，關切地看着對方，語氣緊張：“情況怎麼樣？那李清瑤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沒有……抱歉靜妹，我沒能給你報仇，不過她說明天會當眾給你賠罪……”葉天來遲疑了一下，便把之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當然，其中隱去了一些不好開口的齟齬之事，着重說了李清瑤身上發生的變化。
“頓悟？”岳靈靜聽罷神色一變，“她會不會是……”
葉天來握着岳靈靜的手，神色鄭重：“有可能，但是我們沒有證據她是假的。不妨看看再說。不過靜妹你放心，既然她承諾明天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不妨就等一晚。若是明天她的道歉不能令你滿意，我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為什麼李清瑤偏偏是這個時候頓悟了！岳靈靜暗暗地咬着嘴唇，氣得發抖。這次她可是做了巨大的犧牲，外傷倒還好說，最倒霉的是靈之本源差點被打散，至今還沒有完全恢復！
但也正因如此，岳靈靜成功讓李清瑤的名聲在月痕門徹底跌落深淵，再無一人敢公開為李清瑤說話！
四個月後是四年一屆的執令者交替，到時月痕門會選出最優秀的一男一女擔任執令者。男生方面葉天來的地位無可撼動，而女生中依然是李清瑤天資最高，半年前就已經突破到了三重天！而岳靈靜雖然緊隨其後，但至今還在二重天第九層。
可是以李清瑤現在的人氣，門中若是還選李清瑤必然激起弟子們的激烈反對！到時執令者的位子必然是她岳靈靜的！岳靈靜這幾年間一直在經營人際關係，終於成為了眾口交贊的女神，和李清瑤一對比正是完美的天使和魔鬼！所以岳靈靜被李清瑤打傷才會激起如此公憤！
可是如果門中弟子皆知李清瑤此刻頓悟，性情大變，那屆時別人還有什麼理由去聲討李清瑤？就算聲討抗議，聲音也必然會小上許多！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這也太狡猾了吧！岳靈靜都要氣哭了！
岳靈靜此刻就算被打掉牙也只能往肚裏咽，她強裝鎮定，但又忍不住道：“她真的不是裝的嗎？畢竟馬上就要到執令者換屆……”
葉天來搖了搖頭：“我本來也是這麼懷疑，但是她卻讓我對她頓悟的事情保密，不要告訴別人。如果她真的是想藉此事另有圖謀，那撒這樣的謊對她並沒有半點好處。”
“那會不會是她故意當你面這麼說，然後再泄露給別人呢？”
“有這個可能，所以我們等等看。”
葉天來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不由得想起下山之前和李清瑤的一番對話，內心不太相信這是騙局。那是葉天來下不了手，李清瑤就順勢承諾第二天會給對方一個滿意的交代之後的事情。
既然再無話可說，葉天來只能告辭離開。
李清瑤星眸微閉，面帶懇求：“對了，葉天來師兄，我頓悟的事情，你能替我保密嗎？”
“為什麼？”
葉天來幾乎是下意識的問了出來，一般來說，當然是讓別人知道她已經頓悟，重新做人了比較好吧！
“因為這不是很不公平嗎？為什麼回頭就是岸？為什麼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哪能因為我突然的‘頓悟’，就把我之前的所作所為推得乾乾淨淨，讓大家就這麼原諒我，接受我？”
“人不可以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我要戴罪修行，等到大家都原諒我的時候我才會說出此事。”
“所以在此之前，所有的詰難指責侮辱……都只是本就屬於我的懲罰。”
李清瑤仰頭長嘆，聲音清泠喃喃。
她望着皎潔的月光，一身青色羅裙站在月光下，好似一朵幽寂的青蓮。
葉天來沒有輕信，但是希望這是真的，沒有男人在見了那一幕之後不會心軟。卿本佳人，不可從賊。
“天來哥哥，天來哥哥……”岳靈靜的聲聲呼喚打斷了葉天來的走神。
“啊，不好意思，你剛剛在說什麼？”葉天來驚醒，連忙賠笑。
“算啦，看你心不在焉的……你不會也被那個李清瑤迷住了吧！”
“怎麼會呢！你這丫頭就會胡思亂想，我像那種見色起意的人嗎？就算那李清瑤就是真的天仙下凡，在我眼中也不及你之萬一！”葉天來跳了一下，連忙搖頭。
岳靈靜抿了抿嘴唇，雖然感覺葉天來的表現有些慌亂，但她對葉天來還是很相信的……只是李清瑤明天就出來了，她對自己告白的事情，她還沒有告訴任何人。
一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二來也是覺說不定日後可以作為什麼抓手可操作。但是，現在她不知道李清瑤“頓悟”之後之前那份感情還在不在……
岳靈靜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暫且對葉天來繼續保密。如果對方現在還真的喜歡自己，那麼說不定對自己更有利。
葉天來安慰了岳靈靜幾句，回到自己的住處，洗漱完畢準備就寢。
可是他躺在床榻上，臨別的那一幕在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