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搬家
莫寒只是憨笑,之後便去院中呼吸吐納,吸氣呼氣,反覆循回,然始終不得要領。待得何月芙端盆出來,他才急忙裝作無事。
何月芙只瞅他一眼,問他做甚麼,他只說自己信步幾許,何月芙便沒再管他。只去井邊打水,這一木桶下去,再拎起繩來,頗為消耗氣力。
莫寒看不過,只要過來幫襯,何月芙當即阻斷,只說:“你如今養着病,許你去河裏釣魚已算破例,這些重活你如何能做?”
莫寒只好作了罷,午時休憩。莫寒脫下外衣,躺靠於榻上,何月芙進來瞧看一眼,自覺他已睡,便出來也兀自回屋歇了。
寐了半時,莫寒起榻,百無聊賴,又想這運氣一事該如何參悟,一時沒了主意。手上又無醫書,不能察看人體全脈。
何月芙又不許自己閑暇之際提些練功之事,真是愁上心頭。
晚間用飯時,實在忍不住提了一句。何月芙略有些生氣,道:“我令你好生養性,你如今又同先前一般,是何道理?”
莫寒只低頭吃菜,不敢接言。何月芙只好道:“待明日我將針灸醫譜遞給你看,你只當稍加意會,用以輔助你修行。后之若何,老實說我也不知,你且自求多福罷。”
莫寒聽她這話,不覺又涼了半截兒,只垂頭喪氣。吃了幾口便不願吃了,早些上榻寐了。
晚間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只想着自己絕不能坐以待斃,師姐與師父都知道這一關難邁。而師父明知如此,卻依舊不加以阻攔,由着自己學譜。這般看來也不知是相信自個兒,還是另有謀算,此些皆不清楚。
眼下也不及多思,莫寒益發著急,竟至四更方才睡下。
往後幾日,何月芙雖說拿了醫譜交給莫寒。莫寒也細細學了人體經脈的大致分佈,然心裏的石頭放不下。暗知自己哪怕吃透了眼前的這些道理,終究那最為要緊的地方過不去,前頭所學的俱當白費,越發地心不在焉。
何月芙稍有察覺,亦警醒他幾遭,他卻一個字也聽不進,似是着了魔一樣。每日茶飯不思,都是說一回吃一口,喝葯也不上心。
好些次皆是何月芙端了來在旁盯着他飲下,他才略略喝完,往常也會幫着他煎藥。這幾日連廚房的門檻都沒邁進去過,這令何月芙益發心驚,勸了幾回,甚至吼他幾下,全當無用。
何月芙心亂如麻,暗想這不是應了那學武之人不循序漸進,反而逆天而走,以致走火入魔,這已是不祥徵兆。又見莫寒兩眼發直,只盯着一處死看,再沒有一點靈氣的,生恐他已墮入魘道,情勢危急。
但見他病弱之軀,自己又不好用強,換作平常人,不如打他一頓,或是點穴閉脈。這般想着,早已掠到莫寒身後,只拼力封住他全身穴道,使他血液不通,氣息不暢,且看他是否好些。
再灌些內氣於他體內,暗察是否已有了異樣。可真氣遍經全脈,卻見完好如初,並不見何脈有異,脈象不穩之兆,這倒奇了。
正欲撤回真氣,突覺異象,灌於莫寒體內的真氣,竟然自行流竄,全然不受自己掌控。何月芙大為吃驚,暗思莫不是這下子使的力?
可他全身穴道被封,再說亦是初學內譜,連打坐調息都不會。只管呼氣習氣,如何能在穴道被封的情形下,還能將自己的真氣掌運?
這莫不是中魘異象?由是拼力運功,再加註一灌真氣,以將先前那真氣鎮住,且拉回體外。幸在莫寒體內氣息不強,何月芙稍使氣力便可拉氣回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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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平穩過後,再將全身穴道解開,卻見莫寒就地暈厥。何月芙喚了他幾聲,見他依舊昏睡,只好將他扶進榻內,又為他把脈。
突見氣脈不穩,大為驚慌。又要扶他坐起,往他體內灌氣,正要運氣而出,忽聽得一句:“不可,你且讓開,讓為師來瞧瞧!”
何月芙知師父已到,登時恍若見到救星,只見那老翁走進房內。何月芙下榻讓位,老翁上榻行指,只一指封穴,再提他手腕把脈。
接着再封一穴,再將先前那穴解開。
何月芙只獃獃望着,眼下手足無措,亦不知該做甚麼。老翁突道:“你且出去,將我帶來的藥草,選移熏草,歸餚芝,雀如,丹菊,梅葉,一一熬製成清心散毒湯,可知?”
何月芙只是愣住,一時未及反應。但見老翁憂急神色,忙趕着去廚房備葯。
約莫一個時辰,她正在熬煮湯藥,卻見老翁走來道:“熬藥的事交給我罷,你且去瞧瞧莫寒。”
何月芙站起身來急道:“師父,莫寒怎麼樣了?”
老翁道:“不過是自顧自亂思亂想,且因你橫插一手,導致他體內的氣脈逆轉。方前你的真氣被他所控,正是大吉之兆。
你卻使力將那真氣收了回來,致使他體內運程被迫,一時費力尋氣。然他本無氣,可不就走火入魔了?
為師方才封住他下沉穴,再封他會靈穴,令他氣脈平穩,之後再使其暢行,為師再為他小輸一道真氣。
幸好來得及時,這會子你同他疏通的一道關隘他怕是已然過了。此舉化憂成喜,可算幸事一樁了。”
何月芙聽完也不知是喜是傷,只怪責自己,朝老翁道:“師父,徒兒險些釀成大禍,又惹師父操心了。”
老翁道:“無妨,事情已經過去了。只是這湯藥給他喝了后,助他平脈通息,你日後你多留意便是。”
何月芙道:“都是徒兒沒有教導他,讓他自學自思,由而造成這等局面,往後徒兒定嚴加管束。”
老翁道:“非也非也,此次他有幸得悟調息,俱是他獨自冥思苦想。若你強加管束,反而適得其反。
他雖病弱,師父卻覺得他的悟性比之為師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若善加引導,必成大器。”
何月芙愁道:“師父,徒兒心裏沒底,此次徒兒就沒了主意。師父在還好,倘若師父不在,徒兒真不知向誰求助。徒兒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師父可能准許?”
老翁笑道:“你可是要把他交給為師?”
何月芙不說話,只是點頭,老翁又道:“月芙啊,為師向來覺着你這孩子天資奇佳。雖說讓你照料這樣一個病秧子,也算辛苦,半年快過了,個中的苦頭為師也不能深刻體會。
而且為師覺得你是那種迎難而上的,這雖說是照顧他,卻也是一種修行。放在為師這裏倒也不妨事,正好為師這下半年也不會出去。只是把他給為師了,你當真捨得么?”
何月芙羞道:“這勞什子徒兒拿着都嫌累,放了下去高興還來不及,如何會不捨得?
只是我本不為這個,俱是為了莫寒着想。若是今日這種狀況再出現一次,師父又不能及時趕到,徒兒定成了罪人。”
老翁道:“好,且問問莫寒的意思再論罷。”
轉眼見葯湯已好,何月芙去取了葯,二人復至莫寒屋內,見他輕微喘着要茶喝。何月芙忙過去放了葯,取杯盞來倒了茶,遞給他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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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寒才覺舒緩,何月芙又去拿了葯湯來,坐在榻邊喂他。莫寒喝了一口,覺之稍有苦澀,卻也忍下續飲,又對老翁說:“又勞煩師父了。”
老翁道:“無妨,你且好生休息罷。為師已助你開了氣口,往後你可自行調息,可謂喜事一件。”
莫寒聞罷大興,忙使力坐起身來,閉眼調息,果真覺着體內氣息平緩,卻不知如何使運。回記內譜所載,調運一回,果然元氣輕流,往上往下,往前往後,皆可自如。
莫寒正運在興頭上,只聽何月芙在旁說道:“小祖宗,你且先把葯喝了,運功的事甚麼時候不能做?”
莫寒這才平脈息氣,睜開眼來,沖何月芙憨笑。老翁道:“可有體會沒有?”
莫寒喝着葯,回道:“有的有的,深有體會呢。”
老翁道:“既是如此,你且歇歇。以後再習,必有進益。還有一事,你師姐要把你轉給為師,怕你又出狀況,她應付不來,為師可助你一助。你可願搬到花亭后的清心閣,與為師同住哪?”
莫寒驚望何月芙,只見她低着頭不語。莫寒又朝老翁問道:“師父,我去您那邊,師姐也去么?”
老翁道:“你師姐不去,只是你去,可好?”
莫寒道:“師姐若不去,一個人在這裏也沒趣兒,倒不如咱們三個住在一塊兒。師父您那裏莫不是沒空閑屋子,師姐這裏屋子倒還有。師父不如搬到這裏,三個人相互照應着,豈不好?”
何月芙嗔道:“你又混說了,師父向來清高和寡,我把你塞給師父,已然是不敬了。你還要搭上我?且好生聽師父的話,搬過去與他住了便是。”
莫寒急道:“我若走了,師姐一個人在這裏使得嗎?往後有甚麼事兒,我們那裏也是不知的。”
何月芙笑道:“你可真逗,我巴不得早些失了你離去,自小而來我都是一個人過的。倒是你來了,弄得這裏雞犬不寧的。
你如今走了,一了百了。我又能重回清凈的日子了,你還要拉上我,倒真的沒良心了!”
這一席子話,直把莫寒說得心痛如絞,不免得滴下淚來,口裏只硬道:“原來我這般討師姐的嫌!這半年來還真是麻煩師姐了,日後再也不煩勞師姐了!”
說完抿下最後一勺藥,躺在榻上轉過身去,眼淚卻不止地往外冒,老翁一時也不說話,只走了出去。何月芙端着葯碗出來,老翁朝她看了一眼,見她平靜無波,只是兩眼失了點精氣神兒。
何月芙走進廚房,放好葯碗,雙手撐在灶台上。眼裏黯淡無光,也不知是何心情。
就這樣,莫寒在這裏歇了餘下半日。這半日與何月芙無半句話,也沒有自行運氣調息。
直至豎日早晨,收拾了細軟。何月芙帶他至花亭上,便不再送他。莫寒見她止步不前,轉過頭來,朝他說道:“師姐就不再送送師弟么?”
何月芙道:“你自己知道路,何需我送?況且左不過二三里的路,你若想來這裏逛逛,時常便來罷。只是我向來不去那邊兒,你只要記住,師父怕吵,你去了那邊可不能似在這裏一樣隨意喧嘩胡鬧,定要尊師重道,這一點你定要牢記。”
莫寒道:“我哪有你說得那麼不堪!師姐,我有空再....我再也不來了!哼!”
言罷轉頭就走,何月芙望着他的背影。見他頭也不回,不禁笑了出來。
眼淚卻也止不住,只是又笑又哭的,不成體統,回過身往花亭里折返家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