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
穆九見魏東隅沒跟上,回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沒事。”魏東隅神色恢復如初,闊步跟上她,問:“你經常來這裏?”
“以前經常來,不過現在嘛……”穆九回頭朝魏東隅咧嘴一笑:“我從良了。”
眼底亮閃閃的,好像在發著光。
“聽起來不錯。”魏東隅抿唇一笑。
二人來到了一間桌球廳,一個扮相流里流氣的小年輕迎了上來:“穆姐。”
“人呢?”穆九問話的姿態活像個幫派大姐大。
小年輕往桌球廳的一處一指后,目光落到魏東隅身上,低聲道:“穆姐,你的新姘頭還不錯哦!”
“給我滾!”穆九笑嘻嘻地罵了一句。
小年輕又看了魏東隅一眼后,這才走了出去。
魏東隅察覺到他離開前若有深意的目光,皺眉問:“他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穆九:“他誇魏警官你長得帥。”
魏東隅:“……”信才有鬼。
他沒有再執着下去,因為他知道大抵不是什麼好話。
“魏警官,你看,陳雪冰在那裏。”
順着穆九手的方向,魏東隅看到了陳雪冰還有圍在她身邊的一群人。
“嘖,她看起來比我當初混得好多了。”
穆九感慨,此時的陳雪冰和前兩天他們在學校門口遇到的那個嬌弱女孩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後者化着誇張的妝容,手搭在一個年輕男人肩上吞雲吐霧,而她面前那張桌球桌上,還有兩個與陳雪冰年紀相仿的男孩在打桌球,幾人有說有笑,看起來都是熟識。
“這幾個人看起來都是學生。”魏東隅有面色有點沉,陳雪冰幾人雖然做着成年人的打半,但臉上明顯稚氣未脫。
“不用看,本來就是。”穆九的煙癮也上來了,她點了根煙后,把剩下的丟給魏東隅。
魏東隅接住了煙和打火機,卻沒抽,只是目光徵詢地看着穆九。
穆九訕笑:“我上學的時候也干過這些事,有經驗。”
“聽起來不是什麼好經驗。”魏東隅淡淡道。
“嘿嘿。”
“不過這能證明什麼?難道就因為陳雪冰跟幾個男孩子打了場桌球,就能說明她沒有被猥褻?這隻能說明陳雪冰或許不是個好學生,但並不損害她應有的人身權利。”
“魏警官你說的對,若陳雪冰像我一樣是個壞學生就算了,但她不是。”穆九將自己讓楊航打聽到的事跟魏東隅闡述了一遍后,看着她認真道:“在老師和同學眼中,她是好學生,乖乖女,所以在她遭受侵害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成為了弱勢群體。在學校這種地方,好學生永遠是被偏愛的,就算她在某一環節沒有說實話,人們也不會懷疑她。可要是出事的那天,陳雪冰是現在這副形象,事情怕是會跟現在完全不一樣吧?”
魏東隅沉默了,因為他知道穆九說得是事實,只是這些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又好像並不單單是闡述自己的看法。
“你……”
“我經歷過同樣的事,不過我那時候是陳雪冰現在的形象,所以他們都不相信我。”穆九提及往事,已經沒有多少義憤填膺,“陳雪冰和當初的我恰恰相反,那我是不是也有理由相信她有可能並不是受害者,還有可能是加害者。”
魏東隅聽不下去了,“你這是什麼謬論?”
“根據已有的案例,反向推測,聽起來不是挺合理的嗎?”穆九笑眯眯,笑意卻沒達眼底。
“這是你的猜測。”
“可是魏警官你之前不也沒否認陳雪冰有問題?”穆九嘴角的笑意緩緩斂起,“陳學冰旁邊那個男的,就是那天在學校附近和她糾纏的男人,也就是她說在小巷子裏試圖侵犯她的男人。”
魏東隅聞言,臉色微微一沉,“走,過去看看。”
魏東隅兩人剛靠近陳雪冰幾人,陳雪冰就突然察覺到什麼抬起頭,看到二人她愣了半秒后,扭頭就跑。
穆九扭頭看向魏東隅,問:“我有這麼嚇人嗎?”
“追人。”話落,魏東隅率先往陳雪冰跑走的方向追去。
“欸,你等等我!”穆九連忙跟上去。
陳雪冰對娛樂會所的地形很熟悉,兩人差點被甩掉,幸好穆九對這片也熟悉,二人在會所的後門順利堵到了陳雪冰。
“我說你跑什麼啊?”穆九扶着腰,累得直喘氣。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陳雪冰手腕被魏東隅鉗制不能動蟬,憤憤地盯着二人。
“我們是專門來找你的。”魏東隅言簡意賅,“陳雪冰同學,找個地方聊一聊?”
“我跟你們沒什麼好聊的,快放開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那你喊吧,不過我要提前跟你說個事,剛才我在會所拍了你幾張照片,我不介意把它公佈出去。”穆九說。
陳雪冰動作頓時僵住,目光恨不得在她臉上剜出一道洞。
穆九還喘着氣,臉上卻已經是平時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你這些照片發出去的話,你就喊。還有個選擇,就是找個正常的地方,我們一起聊兩句。”
穆九相信,陳雪冰在學校偽裝好學生,必然是不想自己的這一面被其他人知道,她承認自己有點卑鄙,但作為叛逆佼佼者的她,對付這種叛逆期的孩子,她很有經驗。
“你這是侵犯私隱權,我要報警!”陳雪冰怒道。
“那你報啊,大不了再去警局蹲幾天,我又不是第一天進局子。”穆九說。
陳雪冰氣憤不已,但對穆九刀槍不入的態度無可奈何,她扭頭看向魏東隅,瞬間就變成一個委委屈屈的小姑娘,“警察叔叔,我錯了,我不該來這種地方,你放我回家好不好?”
穆九汗顏,心想這臉變得她自愧不如。
她緊張地看着魏東隅,生怕後者會一個心軟真把人給放了,好在魏東隅視若無睹,只是淡淡道:“今天我不是警察。”
他的袒護顯而易見,穆九一愣,陳雪冰臉色卻是一變,“你們兩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好意思嗎?”
穆九笑了笑,指着魏東隅說:“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我自己挺好意思的。”
陳雪冰:“……”
魏東隅低頭看了她一眼,“陳雪冰同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六月就年滿十六周歲了,在刑事案件上,已經到了完全責任年齡。”
陳雪冰低頭咬唇不說話。
穆九見狀,心想還是魏警官威武。
三人走進了會所附近的一家飲品店,陳雪冰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抱手看着魏東隅,不耐煩地說:“你們到底找我幹嘛?”
魏東隅沒看她,搭在桌子上的手習慣性地在桌子上敲了敲,“在我回答你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解釋一下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口中試圖侵犯你的男人就是剛才你旁邊的那個男人?”
“你怎麼知道?”陳雪冰擰眉,想到什麼,倏然看向魏東隅:“警察叔叔,你們這幾天該不會一直在跟蹤我吧?”
魏東隅慢吞吞地抬起頭,“首先,我並怎麼喜歡叔叔這個稱呼,鄙人姓魏;其次,我沒有跟蹤人的癖好。”
陳雪冰狐疑地打量着他,確認他沒必要撒謊時,目光落到前台點飲品的穆九身上,問:“那是她?”
魏東隅挑眉不說話。
“她是你女朋友啊?”陳雪冰視線從穆九身上收回,湊近魏東隅,說:“魏警官,你眼光不怎麼樣啊?”
“怎麼說?”魏東隅目光淡淡的與她對視。
“那個女人身上有不好的氣質。”
“看來你很了解?”
“還行吧!”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魏東隅不動聲色地挪着椅子往後退了一步,將自己和陳雪冰的距離拉到一個安全的距離后,才繼續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你們不是男女朋友?”陳雪冰詫異。
“有問題?”
陳雪冰看了看穆九,又看向魏東隅,心想不應該啊,既然不是男女朋友,那魏東隅剛才為什麼那麼維護穆九,態度很是順其自然,於是她自發以為兩人是男女朋友。
魏東隅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
陳雪冰眼珠子一轉,身子懶懶散散得重新靠回椅背上,“那個男人是我男朋友,那天我們兩個吵架了。”
魏東隅皺眉:“你才幾歲,就有男朋友了?”
“早戀又不犯罪。”陳雪冰漠然地開口,如果她現在手裏有包煙,幾乎要跟他第一次審訊穆九的場景不謀而合。只不過一個在飲品店,一個在警局審訊室而已。
“好吧,我同意你的說法。”魏東隅眉頭一挑,“我們今天也不是為這件事來找你,而是為了胡永明。”
陳雪冰的表情僵住。
“我猜相較於我第一次見你,你今天應該能說點不一樣的東西了。”魏東隅不疾不徐地開口。
“我不想談這件事。”陳雪冰戒備地看着魏東隅,冷笑道:“胡永明把我叫到辦公室就是想占我便宜,當我反抗時,他就會用難聽的言語侮辱我,他就不配當老師。”
“胡說!”穆九的聲音在二人的身後響起,她把奶茶放到陳雪冰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說:”胡老師不是那樣的人。”
“受傷害的人又不是你,你憑什麼這麼說?”陳雪冰不甘示弱地與她對視。
穆九淡淡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受過傷害?”
陳雪冰一怔,穆九移開視線,她將另一杯奶茶放在魏東隅面前,笑眯眯道:“魏警官,我記得你不怎麼愛吃甜,特地點的微糖。”
魏東隅偏頭睨了她一眼,“那你怎麼不記得我並不喜歡喝奶茶?”
穆九:“啊?”
魏東隅冷哼一聲,抽走她手裏的吸管,精準地捅穿塑料蓋,吸了一大口。
穆九:“……”不是說不喜歡?那這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陳雪冰忍不住出聲:“喂……”
聲落,兩人的腦袋同時扭向她。
“……”
陳雪冰無語地看着兩人默契的動作,心裏疑竇叢生,這兩人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嗎?
她說:“你們能放我走嗎?”
穆九:“不能。”
魏東隅:“如果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的話,那可以考慮。”
兩人再次熟練地唱雙簧。
陳雪冰沉默了一會,說:“給我吸管。”
“哦,忘了。”穆九這才反應過來,把吸管遞給她,說:“雪冰,我可以這麼叫你吧?”
陳雪冰插吸管的動作一頓,她眸光閃了閃,“隨便。”
“好,雪冰,那我問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陳雪冰吸了一口奶茶,目光四處漂移。
穆九和魏東隅都精於微表情研究,穆九研究是為了更好的生存,魏東隅則是因為職業必備,陳雪冰此刻的反應在二人眼裏,就是心裏有鬼。
“胡老師真的猥褻了你?”穆九買了三杯奶茶,自己那杯卻沒喝,她把奶茶推到一邊,扯着剩餘那根吸管的塑料包裝邊,“雪冰,在我的記憶里,胡老師是個好老師,一直都是。”
“你叫他胡老師,他以前教過你?”陳雪冰問。
“對,所以我很清楚他的為人。”
陳雪冰冷笑一聲,沒說話:“那你應該跟警察說,不是來找我,我幫不上你什麼忙。”
“胡老師什麼都不肯說,而除了他之外,你是當時唯一的知情人。”穆九說到此處,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也不怕告訴你,我念書的時候也不是好學生,我那時候,跟你現在的樣子很像,所以你心裏有什麼想法,我大概能懂。”
“我跟你才不一樣。”陳雪冰撇撇嘴,說:“我是好學生。”
穆九愕然,竟然無言以對。
魏東隅眼角餘光注意到此時穆九的反應,唇角微揚,但他並不打算插嘴二人的談話。
“呃,這的確重要。”穆九咳了一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你是好學生,所以你比我幸運。”
“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受到傷害的時候,所有人都站在你這邊,而我受到傷害的時候,站在我身邊的卻只有胡老師。”
穆九一邊說著一邊注意着陳雪冰的神色,果然看到她的睫毛突然顫了一下,她扯了扯唇角,繼續道:“如果沒有胡老師,我現在大概已經死了。”
陳雪冰果然抬起頭,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只是語氣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堅決。
穆九說:“如果在胡老師的事上,你對警察說的都是實話,那麼我就不會找上你,但我知道你撒謊了。雪冰,你知道這麼做會讓胡老師丟掉名聲,而且還會給他帶來牢獄之災。我想要幫助我的恩人,所以我才找上知道真相的你,你說有沒有關係?”
她看了陳雪冰一眼,扯了扯唇角,說:“你是不是也覺得胡老師很煩?”
話落,陳雪冰突然抬頭震驚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