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忙碌
沒有多作停留,古惜今若無其事的涮洗完毛筆,再次和連客暄道了別,出了刑部的大門。
走出去很遠很遠,才把一直憋悶在胸口的一口氣給吐了出來。
仰天長笑。
剛才連客暄的那個笑容,實在是…太可愛了。
晚上的天氣不算太好,烏雲遮了大半個天空,一輪圓月時不時的就要被飛馳而過的烏雲給擋住。
連尚書府的門口,古惜今提着一籃子的鴨梨,站在門口等人通傳。
這一次,他本就沒有抱有太大的期許,只是待通傳的小廝進去后不久,便把小籃子連同一張字條交給了守門的人,自己一個人又裹好了披風,沿着來時的路回了自己的府上。
管家皺着一張臉出來應付,古惜今已經走遠了,只能看到一個被風吹的快要飛起來的背影。
籃子比昨夜的還要大一些,鴨梨看上去也大了不少。
管家從守衛手裏接過東西,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轉身去向連尚書復命。
“怎麼?又是梨子?”
管家的身子還離着書房有三步遠,坐在書桌後面喝茶的連客暄已經笑着問管家籃子裏的是什麼。
管家有些不屑的回道:“回大人,是梨子。這位古侍郎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們尚書府不收任何禮品,還偏偏來碰釘子。送的還是這種最最不值錢的地攤貨,真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些什麼。尚書大人,要不要我把它們都扔了?”
連客暄輕咳一聲,柔和的燭光下,一頭烏黑的長發因為半鬆開的緣故,顯得一向嚴厲的連尚書看上去都有了那麼一丁點的溫柔之意。
“你把它們扔了,我今晚要吃什麼?”連客暄指着管家手中的梨子問。
“大人可是要吃梨子?”
“不然呢?吃你嗎?”連客暄向後靠了靠,微闔了眼睛。
管家渾然沒有料到他們家的尚書大人還是個會開玩笑的人,嚇得差點就跪在了地上。好在年紀大,見過的大風大浪也算不少,扶着膝蓋慢慢的緩了過來。
從來不知道,連尚書還是個這麼愛吃水果的人。
也罷,他想吃,誰敢攔?
管家提着梨子準備就去廚房找人削皮切塊,一轉身,又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沒說,便接着又轉了半圈,正對着連客暄說道:“大人,那古侍郎今日還送來了一張字條,請大人過目。”
古惜今的親筆字跡躍然映入眼底。
大人早間已經付過錢,不必介懷。
早上給的錢,原來可以買這麼多梨子了啊。
連客暄屏退了眾人,一手拿着切好的梨子塊,一手捏着那張薄薄的字條。梨子入口香甜可口,汁多肉美。字條在手裏也被反反覆復看了許多遍,每個字每個比劃都能在閉上眼的一瞬間,躍入腦海。
半晌,燭火的火舌噗的躥了一躥,隨之飛舞的,是殘留在空中的一些細小的灰燼。
連客暄再拿起一塊梨子,抵在唇邊,笑看那些化作灰燼的字條成了燭火的祭品,自言自語:“不必介懷,這樣啊。”
年關越來越近,宮裏宮外都洋溢在喜慶並且忙碌的氛圍中。
一直被大家視作第一閑職的禮部眾位官員,也開始了一年一度最為勤勞的活計。
禮部尚書自是不用多說,除了能在上朝的時候見他老人家一面,其它的時間,不是在禮部里划拉各地的禮品單子,就是在庫里清點數目,想打個招呼都找不到人。
一向愛來刑部吹牛打諢的寧識丁也被分配了不少的任務,讓他來刑部報道的時間縮短了不少。
即便是這樣,寧識丁還是在百忙之中,藉著出來方便的時間,溜進了刑部的大門。
不過半月有餘,刑部的大小案件已經多達十來宗。好在連客暄不是拖泥帶水之人,速戰速決處理的很及時,到了這會,手裏要緊的案子,不過還剩那麼兩件。且都是已經畫押認罪的,只要自己再看看卷宗,斟酌一下其中的關鍵之處是否有紕漏,蓋上大印,就可以宣告完結了。
所以當忙的有些頭暈眼花的寧識丁跨進溫暖的刑部時,看到兩個穿的一般摸樣的大人坐在各自的桌子後面,人手一個暖手爐,盯着桌上的卷宗看的出神,心下那叫一個不甘和不情願。
以前沒看出來,這刑部的日子,倒是比他那個禮部還要悠閑了許多。
“啊,古兄啊,還是你這裏是人待得地方。暖爐,炭火,香茶,這才是大官應有的待遇啊!我好羨慕你啊古兄!”
邊說著邊從古惜今的身後摟着他的脖子不放手,一個勁兒的扭過來扭過去,想要把古惜今的脖子給扭下來,抱在懷裏當暖手爐用。
一路小跑着過來,被冷風吹的小臉紅通通的,輕輕一碰,火辣辣的刺手。
寧識丁不由分說把古惜今懷裏的暖手爐歸為己有,放到自己的臉上暖和,還不滿足的去奪古惜今剛剛倒好的熱茶。
古惜今怕滾燙的熱水會燙着大大咧咧的寧識丁,忙把茶杯往自己懷裏拉了拉。
這一拉一拽的,茶水沿着杯壁灑了出來。
寧識丁速度太快,茶杯已經被他搶到了古惜今的頭頂,茶水沿着古惜今的脖頸一路流下去,衣領處已經冒起了熱煙。
“快快快,快把衣服脫下來,看看燙傷了沒有?”寧識丁慌忙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作勢就要解古惜今的衣扣。
“沒事,衣服夠厚,沒有燙到。只不過今晚又要洗裏衣服了。”古惜今談笑着躲過寧識丁揮舞過來的爪子,站到了桌子的另一邊。
“真的沒事?”寧識丁擰着眉毛問。
“沒事。”
“嚇壞我了,要是把你燙傷了,我以後還有什麼臉面來看古兄你。還好還好,只不過是洗衣服而已,扔給你府上的下人洗就是了。”寧侍郎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喝乾了那杯差點讓自己成為千古罪人的茶水,暖暖的呼出一口熱氣。
古惜今默默的嘆了口氣。
“對了,古兄你府上是不是還沒有找下人啊?”寧識丁抬頭問道。
“是的,還沒有找。”
“也就是說,這些日子的衣服和雜事,都是誰在乾的?”寧識丁打破沙鍋問到底,絲毫沒有顧忌古惜今的臉上已經滿臉的無奈。
“是我。”古惜今苦笑着回道。
“啊!古兄你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誰要是娶了你,不是,誰要是嫁給你,真是好福氣!不過古兄,這個下人還是要找的,你一個人再厲害,有些事情還是要有個幫你代勞的比較好。要不這樣吧,我今晚沒什麼事,我陪你去逛逛,看看有沒有相中的下人。”寧識丁踮着腳看了一眼古惜今身後,有個人影頗像他們禮部的某位小廝,看那樣子似乎是在找人,忙匆匆和古惜今約好了時間地點,貼着牆根溜之大吉。
寧識丁前腳一走,禮部的小廝就氣喘吁吁的跑來找人。
連客暄抱着暖手爐盯着門口問話的小廝,一言不發。
小廝覺得整個刑部里好像都在下雪,還是能把人埋沒的鵝毛大雪。
那雙冷的掉渣的眼睛,盯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凍成屋檐上的冰凌子一樣。
刑部的所有人都置若罔聞,各自忙着各自的活,沒有一個搭理他的。
小廝都快哭了。
古惜今起身,準備告訴他寧識丁的去向。
連尚書淡淡的回道:“寧侍郎是禮部的侍郎,自然不在我們刑部。”
小廝忙作揖道謝,一陣風的跑了。
出了刑部大門,才扶着宮牆好好的喘了口氣。
太嚇人了,剛才連尚書的那眼神,是要把他凍死嗎?
寧侍郎啊寧侍郎,你就不要耍小的了,再找不到你,回去我是要挨板子的!
念及此處,雖然依舊凍的打哆嗦的小廝,攥緊了拳頭,迎着冷冽的寒風,繼續在偌大的皇宮裏,漫無目的的尋找寧侍郎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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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古惜今又加了一件衣裳,才緩緩出門赴約。
寧侍郎和他約在了一個茶館前面,據說那裏有一條直通下人買賣市場的小道,全天不打烊,隨買隨賣。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應有盡有。這些都是寧侍郎說的,說這話的時候,刑部的兩個主事也在場,不住的擺出一張驚訝的嘴臉。
古惜今並不曉得主事們驚訝的什麼,待自己站在街頭凍了半個時辰后,大約清楚他們驚訝的地方了。
茶館就在自己身邊,一跨腳就能進去。
可是這茶館的前頭是個沒有牌子的小樓,裏面的嬌聲燕語從古侍郎站在這塊石磚上時起,就沒有停過。
沒有名牌的小樓,進進出出的人卻不少。
抬着小轎子來的大老爺,領着一眾打手來的少爺,還有低頭故意避人耳目的官場同僚,形形色色的人都不約而同去了茶館前頭的那個小樓里。
古惜今猜測,那裏一定不是什麼好地方。
身邊走過的人越來越多,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原來越多,不經意撞向自己的人也越來越多。
古惜今把披風上的帽子往下又壓了壓,朝茶館的門口又靠近了一些。
茶館裏面的小二哥見古惜今一身的衣裳普通,不像是達官貴人,卻也不是貧窮百姓家的人,熱情的邀請道:“這位公子,外頭天寒,進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古惜今朝着街頭街尾又望了望,確認沒有發現寧識丁的人影,準備進去喝杯熱茶驅驅寒就走。
帽子突然被人一把扯下,一股刺鼻的酒氣從臉側飄至鼻尖。
酒氣熏天的男人一隻手摟在古惜今的腰上,嘴巴湊到古惜今臉邊說道:“美人別走啊,我們還沒玩盡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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