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語(七)
我這輩子想過自己要完成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我想像着自己完成這些事情后的情景,大多時會感到驕傲,因為我的不同,完成了這麼多世人所憧憬的事,甚至有很多時間沉迷於這些對於未來的幻想中。可是現實會帶來失落,無論是書里的世界還是幻想中的世界都與現實中的現在時是不容的,失落的痛苦便愈加龐大了起來。越是想着改變,越是強烈的心愿便越無法用短暫的心力去完成。堅持的短暫多是常有的,半途而廢的事情是多有的,漸漸的,除了自己偶爾心裏有着洋溢着幻想與熱情的火苗燃燒着,除此之外便是漆黑一片了。自己在慾望與虛妄里畫下的大餅除了惹人發笑之外,於自己更是譏諷。
所以變得愈加沉默與無言,火苗已經熄滅,火焰從何處燃燒呢?常沉默着,所以才更加懂得沉默的悲哀。與輔導員交流中說過:“那些台上的人真是可笑,站在台上偏偏說著那些人人都清楚的事情,也是所謂的道理。”這些話誰不會說,我上我也行,心中的不忿是有的。可是後來才知道,當你有了站在台上的資格時,你說什麼重要嗎?世人所仰慕的無非是那時那地你所擁有的名,利,權,勢,這些成功所附帶的東西。他人所說的人人皆清楚明晰,唯一所隔着的,便是那座名為成功的橋。“功名橋,世俗道,人生難免走一遭。”歌詞曲調,人生百態爾。
我想迫切地掌握自己的命運,或者說不讓自己按照原定的,可見的軌跡走下去,更進一步,不讓自己成為長輩口中,眼中的模樣成長。為此我選擇了讀書作為一種方式,一種逃避的方式。讀書有用嗎?淺淺的,片面的閱讀只是增添了痛苦與空虛,讓人痛苦的不是遠方,而是知道了卻得不到。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言海。充盈是枷鎖,一種沉重而難以消除的桎梏,因為它阻礙了由貧瘠到豐盈的過程。讀書所帶來的充盈與現實的貧瘠是格格不入的。
我是學農學的,我不愛這個專業,但也談不上厭惡,課餘時間有很多,除了讀書,寫作,遊戲之外我沒有別的可供打發課餘時間的事情。他們說農學沒用,前途渺茫不可知;他們說學農便要一條道走到黑,把博士讀出來才算走出了頭,見到了光;他們說能跨考的便去跨考,任何專業都比農學聽起來高大尚,前途也好一些。我信過這些話,加上讀了幾本書,就認為自己的興趣和愛好應該不在農上。
我看到餐廳裏面的剩飯剩菜成車成車的推走,浪費,盤子裏剩紅花花的肉,白花花的米面何其多也。那麼那些育種家,栽培家,這樣幾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增產,增收的意義又在什麼地方呢?勞心勞力,不聞不名,默默無聞地真的值得嗎?
於是,我想跨考,三跨又如何,只要能避開田地里數不清的蚊蟲叮咬,太陽當空肆意的灼燒,重複又重複的且價值寥寥的實驗,再苦再累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呢?可是臨頭來還是發現自己缺乏獨自前行的勇氣與決心,失敗的代價太大,容不得我不三思。雖然用了許多的話語激勵自己,與他人交流時也多用跨考來彰顯自己的決心,可夏天的蟲,井底的蛙終究是屈服於冰的肅殺與潔白,畏懼於大海的廣闊無涯。
我有很好的朋友,彼此志趣相投,考自己所學的專業,有他們在一起,我想這是件很開心的事情。父母從未期望過我成為什麼權勢顯赫,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我也不想成為那些大人物。“從前我什麼都沒有,但卻有一個很愛我的人;後來,我什麼都有了,但那個很愛我的人卻不在了。”每每從這簡單的幾句話裏面都會帶給我極大的悲哀,我一直是個擁有很少的人,失去是極其難受的事情。和朋友們一起,哪怕窮游於世間極盡繁華之地,期間珠光寶玉琳琅滿目,物象千萬,與我亦何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成說。何憾之有?
這次是真的下定決心了,或者突然發覺自己應該此生應該去做的事。我的心中有兩塊地,一塊現實裏面的,一塊心裏面的,前一塊地要種好,目測需要八到十年,后一塊地要種好,應該需要一生。我的一生,種好這兩塊地,足矣。我覺得,知識上的欠缺所要彌補應該最多不超過十年,而一個人德行上的欠缺所帶來的遺憾悔恨,可能縱使一生也無法彌補。知明而行無過矣,對於人這短暫的一生,不必感到悲哀,而應該感到倍加幸福。面對着千年歷史所積累的知識洪流,不應該感到厭惡與畏懼,而應感到幸運,以短暫人生閱盡人類文明,是值得驕傲的事情,更驕傲的是作為一個人堂堂正正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我敬佩着自己遇到的很多老師,他們敦厚,沉穩,質樸,認真,黑黑的臉如同大地一般的顏色。任何一個專業的人學到深處就會形成所特有的氣質,學法律的朋友讓我覺得她們精幹,學經濟的朋友讓我覺得他們精明,學計算機的朋友讓我覺得他聰慧,大一時,我覺得農學院的人真土,土錘,沒氣質,不會能言善辯,不會阿諛奉承,不懂得曲意迎合,不知道變通認死理。為此我也感到自卑。可現在我知道了,這些就是學農之人的人的氣質,與歷史中千千萬萬的農民一般,生活在堅硬的大地之上,長時間與土地接觸所含有的幾分大地的饋贈。我厭惡人與人之間的虛偽,所以愈加喜愛那真實而純粹不加掩蓋修飾的愛憎,老師們曾用言傳身教地告訴我何為大地的顏色,姿態。我仰慕且今欲行之,知農愛農以前我做不到,可現在我能!立足於堅硬的大地上,抬頭便是蔚藍澄澈的天空,大地上萬物生生而化,不求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但求無愧我心。有微風在炎陽下吹拂過這些如農民一般無二的人們,我想在這裏,我能找到我所愛的,所要堅持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