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在心頭
這個問題縈繞季茗心頭許久,都無法開口。當時的她,家境貧寒,一無所有,工作也沒有着落。
她們曾經約好一起做老師,凌陌做幼師,去培養小花朵,她做中學語文老師,順便做些文學類的研究,比如寫作、出刊之類的。
憧憬總是美好的。
季茗心存希望,把凌陌納入未來計劃。她甚至算過自己需要多久能轉變經濟狀況,如何去分配將來的工作時間,去獲取更多的資本。
可宋堯的話,將她自卑的種子瞬間變為參天大樹。
大四上學期,凌陌已在進行幼師相關技能的技能培訓,時常不在學校。季茗準備考研,打算以後半工半讀,要進市重點中學,光有個本科學歷還不夠。
那段時間,兩人聚少離多,凌陌時常不回宿舍,季茗以為她回家了。
她只知道凌陌是本地人,或許條件不錯,但不知道詳細內情。
有天,在圖書館,季茗偶遇宋堯。
“季茗,你有沒有覺得凌陌做幼師有點浪費了?”宋堯坐到她旁邊,沒來由地跟她說了這句話。
季茗頭都沒抬,冷淡回答:“她喜歡就好。”
“確實,以她家的條件做什麼老師都可以的,幼師嘛,起碼壓力小點,她又喜歡小孩子,沒必要像別的同學,萬一以後要帶高三多累啊。”
聽到這個話題,季茗握筆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凌陌緘口不提家境,季茗是特困生眾所周知,她緊衣縮食時,凌陌用錢大度。
這種無形的壓力一直籠罩在季茗心頭,正因為知道凌陌可能家庭富裕,她才會自卑彷徨,先天不足,只能後天來補。
她想通過加倍的努力快人一步地實現理想。
可是,時間不等她。
不知宋堯提這個的意圖是什麼。
“你想說什麼?”季茗抬頭,冷眸中儘是平靜。
“啊,沒事沒事,你倆關係好嘛,我看到你忍不住多聊了幾句。”
季茗不想搭理他,看到宋堯,她就有危機感,這個男生的存在好像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不配擁有凌陌,甚至沒有能力擁有凌陌。
她不再說話,低頭繼續看書。
“話說,你要做老師其實不用這麼拼,讓凌陌和凌局長說一聲安排一下不就行了,朝中有人好辦事,哪個學校敢不給教育局局長面子呢?”
季茗的心咯噔一下,震驚地看向宋堯。
“原來你不知道上個月來我們學校視察的領導,其中一位就是凌陌爸爸?你們關係這麼好,她竟然沒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讓她知道我說的,走了走了,你繼續學習,不打擾你。”宋堯說完笑臉盈盈地走開了。
筆從指間滑落桌上,季茗的心沉重得像灌上冷鉛,直直下墜。她合上書,雙手撐着額頭,覺得自己的努力和堅持像個笑話。
這種事被宋堯告知,她算什麼?果然連宋堯都比不上嗎?
門當戶對,原來同學們說的門當戶對是這意思。
季茗笑了,自嘲地苦笑,含淚地傻笑,獨自對着自己。
現實在勸退她,宋堯故意說這些,難道不是變相地炫耀或者打擊她嗎?
她不能着道,她要聽凌陌親口說。
如果凌陌不喜歡自己,她絕不多糾纏一刻。
大家各走各路,各自安好吧。
可是,想到這些,季茗就肝腸寸斷,她無法想像和凌陌分開的生活。
如果沒有凌陌,也許她早就化為了塵埃,隨風而散。
美好從那天的會心一笑開始,是希望的啟程,也埋下了絕望的種子。
那天以後,季茗忘我的學習,奔着天海大學努力。
至於感情,她想等到凌陌生日那天開誠佈公地談談。
季茗期待這天太久了,混混沌沌的幾個月,讓她開始懷疑自己和凌陌的關係是不是真的不清不楚。
那天,恰逢凌陌去幼兒園面試,兩人約好在宿舍慶祝完去看電影。季茗特地請求室友們幫忙,將宿舍里佈置了一番。
她在銀店裏買了一根精美的項鏈,那已經是她一個月兼職的薪水,當然也定了凌陌最喜歡吃的巧克力蛋糕。
她決定告訴凌陌自己的喜歡,自己的計劃,自己所有的想法。
不巧的是,傍晚突然下起瓢潑大雨,直到六點,凌陌都沒有回來,電話也打不通。
季茗擔心不已,拎着蛋糕跑到宿舍旁的小門口徘徊等待,想迎接她回來,也想給她驚喜。
初冬的雨,寒氣逼人,季茗凍得瑟瑟發抖,可想到今天要給凌陌慶生,心裏滿是暖意。
寒風瑟瑟而來,她打着傘,手凍得通紅,傾盆大雨無情地澆築着大地。
不遠處的車燈,照得季茗眼前一晃,她將傘前傾,遮住視線。
等到遠光切換成近光,不那麼刺目時,她才抬傘看到了車內的人。
這一眼,把她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車裏坐着宋堯,他正靠近凌陌,不知在擁抱還是親吻。
雨刮器緩緩地刮著,兩人親密的身影若隱若現。
很快,宋堯先從車上下來,頂着外衣打開副駕駛門,凌陌鑽到他衣服下,就像依偎在懷裏那麼親近,讓季茗傻了眼。
她愣愣地望着他們,指甲內扣掌心,心疼到麻木,彷彿每口呼吸都會致命。
這場雨澆滅了她世界裏的光,凌陌已經不屬於她,這就是現實。
“洺洺?”凌陌終於發現了季茗,可她卻驚喜地笑着向季茗走來,宋堯緊隨其後,生怕她淋濕。
這微笑曾讓季茗沉淪,讓季茗充滿能量,可現在卻像一種譏笑。
你好傻,季茗啞然失笑。
“你怎麼在這?等我呢?對不起哦,下雨我回來晚了。”她握着季茗的手,覺得好冷,“洺洺,你手都凍紅了,我們快回去吧。”
季茗狠狠地抽回手,凌陌不解地望着她。
狠心的話季茗說不出口,就連再見都無法啟齒。
她望着凌陌淋濕的肩膀和鬢角,默默地把傘塞到她手裏,轉身走了。
“洺洺!”
這一刻,季茗耳鳴,也失語了。她迅速跑開了,在雨里狂奔了很久。
此後,凌陌再也沒見過季茗,就連畢業答辯,季茗都沒有回來。
她放棄了考研,放棄了一切,像人間蒸發般,離開了凌陌的世界。
幸福結束得猝不及防,三年的戀愛時光,於季茗來說轉瞬即逝,宛如一場夢。
醒來后,她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學生。
凌陌不會知道那天季茗淋雨後就病了,她一個人吃完了那個被雨澆壞的蛋糕,得了急性腸胃炎。隨後又感冒高燒不退,在醫院住了整整半個月。
回憶之傷從心間劃過,疼得季茗深吸一口氣。
都過去了,她反覆告誡自己,勿生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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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知明基商場的合作單位是清創傳媒后,凌陌就變勤快了。聖誕節主動約張雯逛街,就連跨年都特地去體驗了一次,全員放氣球,集體高呼倒計時的盛況。
可惜,她沒再偶遇季茗。
明基商場的熱鬧永遠是別人的,沒有季茗的世界,是暗淡的。
臨近年關,正是活動公司最忙之時,季茗每天都撲在工作中。清創傳媒公司規模不大,團隊只有二十五人,老闆從不露面,平時所有事情都由季茗統管。
挂名雖是項目總監,但大家都猜她是有股份分紅的,不只是管理那麼簡單。季茗處事低調,公私分明,在公司只談工作不聊私事,她與每個人都保持距離,就連難得的團建,她也不參加。
“茗姐,明基商場春節的方案大家有了初步構想,已經在會議室等着了,你現在要過去么?”
季茗正轉筆沉思,沒有應聲,徐瑤花痴地望着她,滿心滿眼的笑意。
“師父...”
“馬上去。”季茗淡淡回答。
“好嘞,我們等你。”
不能脫離春節文化,又不能陷入傳統,要中國的時尚,還要國際風範,那不是中國風走向世界嗎?
程斯言提出這麼苛刻的要求,到底是刁難自己,還是想推陳出新,不得而知。
明基商場是清創的“衣食父母”,是最大的客戶,季茗不敢怠慢。以前,在專業上,程斯言很認可自己的方案,但這次,春節的包裝方案竟然被她否決了。
“平淡無奇,沒特色,沒創意,不夠時尚,不大氣,不能借鑒國內已做過的案例...”
提了一堆意見,就是沒說具體想要什麼,把難題直接丟了季茗。
季茗和程斯言接觸不深,對她一知半解,只知道程斯言終日在國外行走,見識和品味都趨向國際流行風。
想讓她絕對滿意,可太難了。
她需要集思廣益,尋找創意靈感,想到此,季茗拿着記錄本,向會議室走去。
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面正火熱地討論一個話題。
“誒,沒想到Free公寓竟然會暴lei。”
“是啊,不是說上市了嗎?怎麼資金鏈說斷就斷了?”
“不知道,現在我們的押金收不回來,房東第一時間趕人,我還不知道去哪找房子呢?”
“我靠,全國受害的租戶聽說上達百萬啊,Free壟斷了太多房源了,房東倒還好,租客倒霉,好多還是學生呢,被坑了。”
季茗停下腳步,在門口聽了一會。Free公寓,不是第三方租房平台嗎?如果她沒記錯,凌陌住的景江公寓的房源也是被這家壟斷了。
她忙點開手機翻看新聞,熱搜果然是Free公寓的種種,房東第一時間收房,無數房客被迫搬家,租金和押金有去無回。
那凌陌...
季茗點開對話框,輸入信息:你怎麼樣?
這像一種本能反應,幾乎沒經過思考,可在發送前,季茗清醒了。
能怎麼樣?她是本地人,又是局長女兒,怎會沒有住處呢?
季茗瞬間切換了心情,收起手機走進會議室,裏面頓時鴉雀無聲。一場無休止的討論就此開始了,思路的堵塞讓每個人疲憊不堪,加之突如其來的大雨,讓大家都歸心似箭。
“那個,茗姐...我同學今天搬家,她租的是Free的房子,要我去幫忙呢。”設計師小路唯唯諾諾地說,他一直敬畏季茗,尊重之外還有些懼怕。
“我,我也...我今天約了房東看房...茗姐。”瑤瑤也默默地舉起手。
季茗掃了所有人一眼,正色道:“還有跟Free簽約的么?”
摸不清她脾性,其他人皆是搖頭。
“明天早上十點,帶着思路來開會。”留下這句話,季茗起身離開了會議室,身後傳來歡呼歐耶聲,她唇角揚了揚,收拾收拾準備下班。
歸家的動力永遠是孩子,凌四季是季茗生活唯一的寄託,這幾年她們相互需要,依賴彼此,季茗已經習慣了這個小天使陪伴左右,離不開,也放不下。
今晚的雨,像極了八年前的那個晚上。
細長的雨絲,像淚痕破了夜空,讓人的心情隨之沉重。這些年,每到下雨,尤其夜晚,季茗會格外傷感,面對空寂無邊的心,只有牽挂和想念。
車裏開着收音機,晚間節目正在討論Free公寓的事,不多會手機便響了。季茗看了一眼來電,踩下剎車,臨時停靠在路邊。
一閃一閃的雙跳正如她此時的心情,雨滴凌亂地打在車上,正如她此時的思緒,手機鈴聲好似在催促她接電話。
也許是回憶上頭,季茗格外低落,她按下了拒接鍵,不想受到再干擾。
沒想到,剛掛完幾秒,信息就響了。
MM:洺洺,我被房東趕出來了,蹲大馬路上,嗚嗚嗚
季茗眉頭一皺,扔掉手機,啟動車子,飛速地向凌陌住處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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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陌老師已經正式開啟了追妻火葬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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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大家都放假了嘛?怎麼感覺最近數據好涼,一首涼涼送給自己,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