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信念(4)
彭西南的電話是在黃昏時分打來的,他聽着我絮絮叨叨地講完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情后才慢吞吞地開口:“你前幾天不是說要去看電影,我買了電影票。”
“什麼電影?”
“你不是說要看《冰河世紀》嗎?”
“什麼時候?”
“八點場的,我現在在你樓下,對了,你晚上沒有課吧?”
我憤憤地掛了電話,還是老老實實去換衣服。周舟坐在床邊看書,保持着三個小時前的姿勢,聽到我摔櫃門的聲音才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書。
“你吞了火藥了?”
不說還好,一說我更氣憤了:“你說那個彭西南,請我看電影也不早點說,這會都六點了才說八點去看電影,也不用問我有沒有課,你說過分不過分?”
“再過分你也不是要出去嗎?心裏都樂翻了吧!”她這次連頭也沒有抬。
我被周舟的話噎住了,冷哼了一聲往樓下走去,就在我用力地甩上門的瞬間,我聽到了她雲淡風輕的聲音:“夏昕,回來的時候給我帶杯奶茶。”
衝著她的態度,我決定給她帶杯加了布丁的奶茶,因為她不吃布丁。
下樓時彭西南果然已經等在那裏了,他今天穿了白色襯衫和牛仔褲,明明是最簡單的搭配卻引來了無數的目光。我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看到了季柯然,她居然還主動和我打招呼:“喲,談夏昕,約會呀,男朋友不錯嘛。”
我點了點頭,不想搭理她,朝彭西南走去,她的冷哼聲伴隨着她撩人的香水味也慢慢飄遠。
彭西南伸出手習慣性地揉着我的頭髮,似乎忘記了我們這幾天的戰爭。他問我:“夏昕,那不是你的室友?怎麼不和她打招呼?”
“看上她啦?”不知為何,對着彭西南我總像火槍,他的脾氣始終很好,從來都不與我抬杠。
電影院離學校並不是很遠,兩站公車便到了。但在這個沉悶無風的秋夜裏,熱氣蒸騰出我一身的汗,T恤黏糊糊地貼着我的脊背。我站在電影院門口等着去買可樂和爆米花的彭西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尋了很久依舊看不到他的蹤跡。
突然有人撞到了我的後背。
“唉,不好意思。”
我回過頭,那句“沒關係”卻梗在了喉嚨,我的目光從那個高高瘦瘦的陌生男人身上移向了站在他身邊的人,此時她的臉上是精緻妝容也無法掩蓋的蒼白,我看着他們交握着的手,扯了扯嘴角:“老師,和男朋友看電影呀?”
張詩詩緊緊地攥着男友的手,指關節有些發白,雖然她掩飾得很好,我還是看到了她眼中的恨意與恐懼。她皺着眉頭朝我點頭,拉着男友迅速地從我身邊撤離,朝電影院裏走去。
“那不是你的學生嗎?你怎麼表現那麼冷淡。”
“電影要開場了,走吧。”
他們並肩而行的背影慢慢遠去,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把胃裏翻騰着的酸水往下壓。一隻大手拍在我的肩上,我面色兇狠回過頭瞪着一股腦把可樂和爆米花都往我的懷裏塞的彭西南。
他被我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
“沒事,進去看電影吧!”
漆黑的電影院裏很安靜,除了電影音效和吃東西發出的細小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外,連說話聲都沒有。我瞄了一眼彭西南,他正全神貫注地盯着屏幕看,大半杯可樂舉在胸口,沒有湊近,更沒有放下,我對他這個詭異的姿勢表示沉默。
我盯着電影屏幕卻心不在焉,看了半個小時都不知道電影究竟在演什麼,最後索性把爆米花搖來搖去,假裝看不到四處投來的譴責的視線。
走齣電影院時彭西南問我:“你這是怎麼了?電影還沒有上映就一直鬧着要看,來電影院看你又不認真看。”
“彭西南,你還記得張詩詩嗎?”
走在前面的他突然頓住了腳步,我沒有注意一下撞上他的後背,疼得我齜牙咧嘴。彭西南無奈地伸出手幫我揉撞疼的鼻子,卻沒有開聲。我以為他沒有聽清楚,又重複了一次:“你還記得張詩詩嗎?我見到了張詩詩了,她是我們的輔導員。”
他的臉上並沒有特別的表情,問:“然後呢?”
“然後?”我不自覺就提高了音調,“你難道不記得張詩詩了嗎?當年的事情你也知道,初中的時候若不是她,我們家也不會那樣!當初她是怎麼對我們家的,我都記住,我也說過!她給我帶來的總有一天我會毫無保留地奉還給她。”
我用力地踢着腳下的石子,它在半空中畫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然後砸在垃圾桶上,發出了“叮”的一聲響。彭西南的沉默讓我很煩躁,我覺得必須再說點什麼表達內心的情緒,他卻大聲打斷了我:“車來了,快走吧!”
我想說的話便這樣被扼殺了。
張詩詩是我們的輔導員,我是班裏的團支書,所以我們的交集很多,譬如現在。
我拿着那份入黨申請書與她對峙了半個小時,她還是那句話:“入黨申請已經截止了,通知書已經不能再往上交了。”她又頓了頓,“原本就是你不夠細心,作為團支書你應該把所有的文件統計齊了再往上交,不可能讓所有的人都來等你這一份!”
“我前幾天交的時候明明是二十三份,誰知道怎麼就變成了二十二份了!”
“但事實上,到我手的只有二十二份。”她也提高了聲音,“老師會騙你嗎?”
我沒有再與她糾纏下去,憤憤地走出辦公室。
事情是這樣的,在一個星期前我收齊了班裏的二十三份入黨申請書上交后,今天班裏的一個女同學齊悅找到了我,說輔導員打電話告訴她她的入黨申請漏繳了。我在課室和宿舍以及老師辦公室找了幾次無果之後只好讓她重新交一份,可我找到張詩詩時,她卻告訴我已經過了截止日期,不能再往上遞交了。
我此時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就連我給周舟打電話時她也能聽出我的情緒,問我:“你是吃了炸藥包還是怎麼的?”
“被班裏的事情搞死了!不說了,陪我去吃個飯不?”
遠處是延綿的火燒雲,周舟輕描淡寫道:“嗯,今天是我生日,晚上叫上彭西南,一起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