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轉彎(8)
那日陳初直到凌晨才回到家。
陸尋喝了酒,鬧了一通后終於沉穩地睡着,安頓好一人一狗,她才疲倦地離開陸家。
回到家卻發現客廳亮着燈,何婧在等她。
“你去哪了?”
“朋友那裏。”陳初沒有撒謊,最近發生了太多事,她甚至懶得去與何婧鬥智斗勇。
“大半夜有什麼朋友?是不是那個姓陸的?我告訴你多少次,不要和他來往。我說的話你都不聽了嗎?是不是不認我這個媽……”何婧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看見陳初的眼淚。
她就這樣站在自己面前,沉默地流淚:“媽,你還是我媽媽,可我也想和他在一起。我不想騙你,我就是喜歡他,離不開他。可能你覺得荒謬,但我真的離不開他,特別是在這個時候。他唯一的親人,也是我的朋友陸淼淼,半個月前過世了。”
何婧站在燈光下,她臃腫的面容帶着焦躁,但很快又變得悲傷。
“世界上最無能為力的事情就是死亡。陳初,我沒法阻止你,也不想再阻止你,你喜歡就去吧,想做就去做吧。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受傷了。”說完,她轉身往房間走,她的步伐很慢,微胖的背影讓人感覺溫暖,踏實。
陳初疲倦地將自己扔在沙發上,才睡了兩個小時,便被陸尋的電話喚醒:“陳初,你在哪裏?”
“我在家。”
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才道:“我醒來發現你不在,有些難過。”
他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孩提時光,一會兒看不見人便急躁、焦慮。
“我不會走,除非你趕我。”她小聲地說,心裏有着無盡的悲涼。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知道是她將陸淼淼帶出去的,他還會這樣說嗎?陳初感覺自己就像走在鋼索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只能往前走,不能回頭。
陳初依舊每日去給陸甜甜餵食,帶着遛彎,何婧見她總往外跑也沒有出聲反對,只是冷眼斜睨着她,叮囑一聲早點回家。何婧早就知道陳初與陸尋還保持來往,先前偷偷摸摸將車停在遠處便以為她不會發現,若不是這次陳初的失魂落魄太明顯,何婧還會像從前她陽奉陰違一樣,假裝沒看見。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遇事躲閃,需要人庇護的小女孩,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見地,有自己的夢想和追求,何婧不能再去阻擋,也無法阻擋。
陳初再去陸家,基本就不再進陸淼淼的房間了,那夜她將東西整理好后,又被陸尋醉酒一通亂扯,衣服亂糟糟地堆在衣櫃裏,她站在門口往裏望,滿屋子都寫着人去樓空,物是人非。
有次陸尋回家,恰好見她站在陸淼淼房間門口發獃,大步越過她將門關上,好像這樣所有的悲傷就都阻擋在外,不復存在。
那扇門,此後再沒有打開過。
陸尋依舊沒日沒夜地加班,但偶爾還是會回家,因為許多次他讓老王開車去酒店,兜兜轉轉他卻將車開到這裏來,不願再走,陸尋別無他法,只能回家。
只是他依舊睡不着。
他已經失眠很多年了,睡不着是常態,酒精能幫助他,但從前他只會小酌一杯紅酒,因為陸淼淼知道會數落他:“小叔叔,你又喝酒了,是不是要英年早逝?”現在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酒櫃,隨手拿一瓶酒灌得爛醉,然後孤獨地躺在沙發上。
但有時候這招也不奏效,人是醉的,意識卻還是清醒的。他能感覺陳初來了,對着他嘆氣,給他擦洗身體餵了蜂蜜水,又去遛狗,打掃衛生。
過幾天再回家,家裏的酒都不見了。
那夜他有應酬,陪美國來的投資方喝了兩輪,回到家已經是凌晨。
結果發現陳初竟然還沒走,不知是太累還是等他回家,窩成一團睡在沙發上,陸甜甜睡在她腳下,毛茸茸的一團,他忽然覺得心有些軟。
陸尋沒有叫醒她,給她蓋了被子便朝酒櫃走,打開一看,酒不知怎麼都不見了。
他喝了很多,走路都開始打飄,胃一陣陣難受,但陸尋知道,還需要再喝一點,他才能躺下睡着。
他的翻箱倒櫃吵醒了陳初,她睡眼迷濛地看着他:“在找什麼?”
“我的酒呢?”
“我扔了。”始作俑者沒有一點做錯事的覺悟,說得理直氣壯,“再喝下去我覺得你會死。”
陸尋沒理他,拿了鑰匙就要出門,陳初卻搶先一步擋在了門前:“你要去哪?”
“買酒。”
“你看看你,你都喝了多少了,滿身的酒氣,還要喝酒,陸尋,你是不是要把自己折騰死你才開心。”陳初看着陸尋,忽然就覺得生氣,這些日子來首次對他大吼,聲音帶着尖銳的哭腔,連狗都被吵醒,見兩人對峙開始朝他們吠。
“你走開。”
“我不走,我不會讓你走的。”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扒拉着門,他怕太用力傷了她,不用力又出不去,一時間怒氣爭先恐後朝腦袋涌:“陳初,我讓你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