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我在時光灰燼中等你(7)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帶走我,直到推開公寓門看到裏面的人時,我恍然明白過來。坐在沙發上翹着腿的人我見過——高高瘦瘦,帶着金絲邊眼鏡規規矩矩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流氓卻比流氓要可怕一百倍的老K。
我被壓制在另一張單人沙發,周遭圍着十來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而老K就坐在對面,用一種打量菜市場豬肉的眼神打量着我,自上而下。
我沒法不害怕,可我不敢哭,只能在把自己縮在沙發里。
周圍靜得可怕,只有時鐘“滴答滴答”的規律聲響。
“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老K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帶着磁性的沙啞,見我不出聲只顧着搖頭他也不惱,“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緊接着,又是靜謐。
我看着牆上的鐘,它繞着中心點走了一圈又一圈,不停地重複着腳步。我被這種無形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壓得我幾乎要崩潰,最後我終於忍不住了,顫顫巍巍地問那個閉眼休憩的人:“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裏來,我要回家,你放我走!”
可他就像沒聽見一般,閉着眼,手指按着自己的節奏在椅子上敲打。
“你讓我回去呀,你放我走啊!為什麼要把我帶到自己來!為什麼啊!我又沒有得罪你們!放我走啊!”我聽到自己帶着巨大的哭腔,我想從椅子上站起來直接打開門回家,可我不敢,因為身後的刀子還尖銳地抵在我的腰上,我一動作,它便跟着移動。
我小聲地嗚咽、啜泣,最後捂着臉號啕大哭,可對面的人一動不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就像回到了兩年前那個密閉的小黑屋:你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時間流逝里靜靜地祈禱,祈禱有人將你從這可怕的環境裏拯救出去。你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安靜地等待着,等着死亡,或者救贖。
這比直接給你一刀,更讓人崩潰。
我用力地閉上眼睛,聽見自己的眼淚砸落在手上。
是一聲巨大的撞門聲將我從這痛苦中解救出來,然後我看到了傅亞斯,他面色通紅,氣喘如牛地闖了進來。他在屋子裏搜尋了一圈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的擔憂一覽無遺。
我的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
“你沒事吧!”
我剛想開口便被一直沉默的老K打斷:“她沒事,但你有事了!”
“K哥,你想找我,直接找我就可以,為什麼還要牽連別人!”傅亞斯看着他,語氣很平靜,但從我這個角度,恰好看見他發抖的指尖。
“找你?”老K帶着嘲諷的笑,可神情卻尖銳,就像匕首,看似無害,其實鋒利無比,“不找這位小姑娘,我怎麼請得動你。傅亞斯呀傅亞斯,你可真行呀,我還以為你是最聽話的,沒想到不說話的狗最能咬人。你說說,我們的賬怎麼算?他們都說你故意輸那場比賽,因為你拿了山狗的錢,我不信,所以現在來問問你!?”
我一頭霧水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傅亞斯接下來的話,像一顆炸彈朝我扔了過來。
從他們的談話里,我才明白髮生什麼事。
傅亞斯那所謂的最後一場賽車,其實遠沒想像簡單。有人找到了傅亞斯,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在簽了生死狀的情況下故意落後。這是十分沒有道義的事,傅亞斯並不想答應,但他想到自己在監獄中垂死掙扎的父親,終究還是彎下腰。那場車賽,因為傅亞斯的落敗,老K輸了上百萬。事情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敗露,於是老K找他算賬。
“對不起,K哥。”傅亞斯的聲音毫無波瀾,“事情是我做的,我不想爭辯什麼,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但我請你放過她。”
“要是我不呢?”
“那麼,我求你放過她。”傅亞斯慢慢地躬下身,一字一句道,“K哥,我求你。”
老K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手下手裏搶過一把刀,將它扔在傅亞斯面前。
“你挑斷雙手的手筋,我就原諒你。”
我看着那把刀,漫無邊際的恐懼排山倒海朝我襲來。
我害怕他沒有撿起那把刀。
可我更害怕他把刀拾起。
我想說話,可喉嚨卻像灌滿了沙礫,疼痛得我無法發聲。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刀。
我像被人推了一把,後知後覺開始哭喊他的名字,歇斯底里地嚎着,可身邊的人死死地掐住我的手腕,無論我怎麼掙扎,都不肯放開。
我跪坐在地上,卻看到傅亞斯在朝我笑,那是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夏昕,現在你相信我愛你了嗎?”
我彷彿回到四年前,他在光影中朝我伸出手:“夏昕,別哭。”
那些桎梏我的力量彷彿都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掙脫他們的,當我撲到傅亞斯身上搶過他的刀時,我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去看他,而是抬頭看着高高在上的老K,看着他訝異的表情,我將那把刀扎入了自己的肚皮。
我沒有勇氣殺人,我也自知無法與他們抗衡,可我不想看到傅亞斯受到傷害,若他失去了雙手,也就活不下去了吧,所以,我只能這樣做。
我感覺到疼,似乎有液體從我的腹腔不停往外涌,我聽見傅亞斯的哭聲,這個英俊的男人,像個小孩一樣哭得眼淚鼻涕都糊在一起,他的眼裏都是無措與驚恐。
周圍的人都在驚呼,他們似乎要朝我們靠近,但傅亞斯緊緊地抱着我,他不停地在我耳邊說著“別怕”,我想回應他,可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他的懷抱可真溫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