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我在時光灰燼中等你(5)
我們總說,無論黑夜多可怕,太陽出現的那一霎,總能打破黑暗。
可在光明來臨前,要經歷多漫長的等待,我們誰也不知道。
冉書瑤被戒毒所帶走的那天,我恰好參加了辦公室聚餐,回來時已是深夜。所以我並不知道在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冉書瑤總是早出晚歸引起了向陽的憤怒,他將她在家裏鎖了一天,卻沒想到回來時她像犯了羊癇風一樣在地上打滾,他叫了救護車,卻沒想到被告知冉書瑤是犯了毒癮,直接報警將她送到了戒毒所。
這些事我是後來才知道,所以當我上樓看到向陽臉色蒼白地杵在樓道里時,我直接越過了他,掏出鑰匙開門。
我沒有看他,我卻知道他一直在看我。
可我沒回頭,所以沒有看到他眼中深不見底的絕望。
“姐,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
旋轉鑰匙,我拉開了門。
“姐,對不起。”
我走進屋子,用力地將門關上,視線落在向陽的腳下,那天他穿了一雙白色的帆布鞋,但是它太髒了,入眼都是琳琅的黑與黃。鞋頭的橡膠上,有一滴清澈的水珠,我沒有看他的臉,所以不知道那是他的眼淚。
門慢慢地將我們隔絕開來。
我從來都沒想過,那是我們見過的最後一面。
後來,我不停地夢見這個畫面,向陽站在門外,而我在門內,那道我開關了兩年的門像被鑲嵌在地面上一般,無論我怎麼拉,它都紋絲不動。而向陽就站在我面前,默默地流着眼淚,我努力地伸長了手,依舊無法觸摸他的臉。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中是一覽無遺地悲傷。
在向陽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活在自責與後悔里,如果當時我停下來回答他的問題,聽他把話說完,現在是否結局會不一樣。可是我沒有,我越過了他,關上了門,也熄滅了他世界裏的最後一盞燈。
我在傅亞斯的陪同下趕往醫院的時候,那塊白布已經將他的臉蓋住了。我哭着跪在地上,想要掀開,卻被傅亞斯死死地按住:“夏昕,他已經走了,你不要這樣,你這樣他怎麼走得安樂!”
我用力地推開他,用指甲撓他的手:“你騙人,向陽怎麼會死!昨晚他站在我家門口,像個小可憐一樣問我有沒有原諒他,我還沒有原諒他,他怎麼可以死!你騙人!”
幾個像是警察模樣的人朝我走來,我搶在他們面前掀開了那塊白布,指着那個滿臉血污的人對他們咆哮:“你們騙人!他不是向陽,向陽那麼陽光帥氣,這個人這麼丑!才不是向陽!你們騙人!你們叫向陽出來呀!”
那個躺在那裏的人,身上都是傷痕,凝着黑血的刀口、拳腳踢打的淤青、硬物襲擊的巨大窟窿,完全沒了從前帥氣的模樣。
他送往醫院的時候已經斷了氣,警察在整理他的手機里發現了一條未發送成功的短訊,收件人是我,所以給我打了電話。
那條信息只有三個字——原諒我
我像個瘋子一樣在地板上嘶吼,傅亞斯緊緊地抱着我,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用力地桎梏着我的身體。
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不停地哭着,不停地對着躺在那裏的人咒罵,我說我還沒有原諒你,你怎麼可以去死,我恨死了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覺得他在和我開玩笑,他想看我原諒他,所以請人給他化妝還製造了這出鬧劇。可最後我終於妥協,說原諒他,睡在那兒的人依舊沒有醒來。
那顆溫暖的小太陽,最終化成了冰涼的屍體。
向陽在第二天被他叔叔接回了家,我在醫院看到那個中年男人,他一直隱忍的悲傷在看到侄兒的屍體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我遠遠地看着他們,將頭埋在傅亞斯的懷裏。
在他們走後幾天,我去戒毒所看了冉書瑤,但最終還是沒有見到她。他們說她的情況不大好,自殘了幾次,又開始絕食,現在不允許探視。
得知向陽的死訊后,冉書瑤便崩潰了。
若不是她一直做着明星夢,怎麼會被掉進那些人的陷阱:他們告訴她,他們要拍電影,只要她聽話,什麼戲的女主角都有,想出幾張唱片就幾張唱片。這麼可笑的話也只有她會信,於是她就踩進了沼澤,越陷越深。起初,他們只是讓她一起喝酒唱K,再後來,他們當她玩物一樣玩弄才發覺不對勁,想要抽身,可為時已晚。他們給她喝的酒里,抽的煙里,都摻了東西,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沉淪進去。她想過自殺,可最終還是被向陽勸了下來。直到向陽受不了她的墮落糜爛將她關起來,事情才爆發。向陽拿着刀去找他們,為她討回公道。可那些人是什麼人,哪個不是嬌生慣養身邊養着一群保鏢,他就這樣被十幾個人活生生地打死,可他們呢,只得了一個防衛過當的罪名。
我坐在戒毒所的門口,小聲地嗚咽。
傅亞斯蹲在我面前,輕輕地握住我的手,始終沒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