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眼淚(1)
我掉進了一個看不到底的洞穴,整個人不停地往下墜落。
待我從這個黑色夢魘里驚醒過來時,已經是在深夜警察局的小黑屋裏。穿着警服的女刑警厭惡地看着我,就像在看着一灘陰溝里的爛泥一樣:“像你們這樣的女孩子呀,我見多了,因為一點小仇小恨就對人進行人身傷害?對着孕婦和那麼小的孩子,你怎麼下得了手?好在搶救及時,孩子和大人都沒有大礙!”
“她們都沒事了嗎?”
她扯出一個嘲諷的笑:“你不是想殺死她們嗎?把人家母女推下人工湖,現在還關心人家的死活?真不知道你和她們有什麼深仇大恨!”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尖聲反駁道:“我沒有,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她把小孩子扔下去后自己也跳下去!”
“你覺得我是瘋了還是傻了?有哪個母親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小孩?有人作證嗎?我看你簡直是喪心病狂!太可怕了,你才多大?”
這個密閉的空間沒有一絲間隙,我艱難地喘息着,熾烈的日光燈打在我的臉上,我簡直要暈倒過去。但更可怕的是,我的意識還是無比的清醒。我聽見自己像個瘋子一樣咆哮和叫囂:“我沒有,我沒有推她下去,我沒有!”
可是沒有人相信我,女警上來壓制住了我,將我固定在冰涼的椅子上,最後我甚至動彈不得,只能對着自己沾了血污的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帆布鞋發獃。
我想知道顏夢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想知道季柯然什麼時候醒來;我想知道傅亞斯到底相不相信我;我想知道周舟現在在哪裏;我想知道陳川找到周舟沒有。
但是我想知道的這一切,都沒有人來告訴我答案。
我就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個小黑屋裏自生自滅,我的膀胱很脹,就像要爆炸一樣,我大聲地叫嚷着“我要上廁所”卻沒有一個人搭理我。
當褐黃色的液體順着我的褲管流下的時候,我才驚恐地發現,從出事到現在,我竟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
我的手被反剪在身後,我用力地抓着椅子的靠背,黯淡的烤漆在我的摳抓中陷入我的指甲里。我看不見我的手,但我知道此時它已經鮮血淋漓,但我依舊沒有放棄,好像只有疼痛,才能讓我暫時地忘記悲傷,以及屈辱。
這個夜晚是我這一生中度過的最漫長最黑暗的一個夜,我的驕傲與堅強都被溶解進了這一片幽暗中,再也無處找尋。
我沒有再咆哮了,沒有再吵鬧了,沒有再掙扎與反抗。
我就這樣安靜地被捆綁在椅子上,沉默地等待命運給我安排的下一個漩渦或致命的一擊。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直到小黑屋的房門被打開,傅亞斯披着晨曦走進來的那一刻,我的眼淚才終於落了下來。
他看着我的眼神那麼陌生,帶着厭惡。
而我此時卻恨不得我在這一刻可以死去,這樣滿身污穢的我就不用去面對依舊光鮮亮麗的他,不用去思考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重新乾乾淨淨地站在他的身邊。
他看着我的眼神,讓我恨不得去死。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經過這一夜,我發現我的聲音嘶啞得像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乾屍一樣。我尖叫着制止他朝我靠近的腳步,同時不停地往後退,但我忘記我自己還被桎梏在椅子上,連人帶椅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要來扶我,我繼續掙扎着後退,不想他聞到我身上的氣味。
他先是驚詫,繼而憤怒,而後眼眸中只剩下了悲傷。他看着我,說話竟有些不連貫:“夏昕,他們居然,居然這樣對你!”
“你不要過來。”我只能不停地重複這句,“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傅亞斯頓住了腳步,站在我一米開外,不動聲色。
我把頭埋在他投下的陰影里,不想對上他複雜的眼神。我聽到他的笑聲,倉皇的:“夏昕,你為什麼不看我?”
“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我不想你看到現在的我。”
我想我現在肯定是面如死灰,因為我聽到傅亞斯失望的聲音:“夏昕,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這樣對顏夢和囡囡?”
我想告訴他不關我的事,但眼睛卻淅淅瀝瀝地下着大雨,我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夏昕,我說了,我愛的人是你,顏夢於我已經是過去式,我把她當成了我的姐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夏昕,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你!這真的是我認識的你嗎?”
我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不想讓他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