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番外:【天長地久】

第178章 番外:【天長地久】

痛。

是極為痛的。

公孫不冥猛然覺醒,若是有痛覺,就說明這不是夢,他也沒在閻羅殿口。

想到此處,他猛起身,驚悚四顧,發覺自己正身處一處車廂中,他伸手發覺自己全身完整,並無任何不適。

……

這是作何?

若無差池,他此時已經離世,正在閻羅殿前跪着悉聽自己生前之罪。

為何還在人世間。

“醒了。”

車前有人道。

只是一下,公孫不冥便聽出是誰了。

“上思……上思我還活着嗎?”他上前,卻發現腿還在軟。此時的他越發清明,覺,馬車正在跑,前面有人駕車。

祁蒼不語一刻,道:“不冥,你先莫要掀開車簾,聽我句話。”

公孫不冥本心中生疑,在聽聞祁蒼所言,心生幾分安定。“好,你說罷。”他深知祁蒼絕不會害了他。

“你本該死的。”祁蒼先道。“我發現了不對,就斷然不會讓你等死。我徵求了家父的意見,擅自換下了自己膳食。家父多年在桑海研製的‘還魂大補藥’我是研碎了進你的膳食里,得以續你一命。后我找止安說明此事,止安的意思是……讓你‘假死’。這一招當年家父用在皇嬸身上過,皇叔假意賜死皇嬸,被家父換了葯,皇嬸得以活命。現下,我們已經出了京城,你也醒了。”

“什麼……那我昏了多久?”公孫不冥記掛祁祜,這下全亂了。

祁蒼道:“五日。我今日也是抽空要把你送走。不冥,止安的意思是……”

“要我走。”公孫不冥涼笑了下。“他的心我怎會不知,他是想我走的越遠越好,這樣他不會記掛,我也能活命……”

“是了。你那日昏迷假死後,皇叔定心,止安也算是放心了。我跟南初給你立下了衣冠冢后,就將你接到了我府上,悉心救治幾日,看你無恙,止安便……要我帶你出城。”祁蒼駕車,馬不停蹄。

“不要——————”公孫不冥小聲念叨。他支撐着起身,卻一個腿軟又倒了下去,他的身子還十分虛弱。

這邊祁蒼停車,將後車門打開,把人從裏面抱出。

公孫不冥死死抓住祁蒼衣襟:“上思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們————別趕我走,讓我留下吧,我無論去哪裏都不會安心的啊——————”

祁蒼面抽搐一下,步步不停,往碼頭船上走去。他把人抱進船艙,放下手裏包袱。“這裏是銀票和碎銀,還有……蒼龍劍。止安給你的錢夠你買一座宅邸,衣食無憂地好好渡日了。還有我的一些心意,你若是想去桑海,家父會送你一座宅邸——————”

話還未盡,祁蒼就被狠狠抓住,公孫不冥眼中祈求:“上思我求求你了,帶我回去吧……宮裏的一切那麼兇險,你們怎能獨自應付?我若是離開止安,也無法好好活下去……”

“我也不想你走——————但,但你是有的選,我們沒得選啊!我們生來就是嫡子皇族,這是我們的命,你不同,你不可被捲入這種風雲駭浪中性命可危……我,我也不舍……”祁蒼迅速抱了抱公孫不冥后,硬是推開了他。

“上思——————”

船艙的門被關上,公孫不冥支撐着爬到門口,發覺門被鎖了。

“上思……上思別走……璟讕還在等我,若瓷她會害怕……”公孫不冥不自覺帶上哭腔。

“不冥。”

忽一聲沉着,止住了公孫不冥的焦灼。

“……止安?”公孫不冥顫抖着拍門,“開門,開門,止安——————你讓我見見你——————”什麼安危都不如他此時心急如焚。

那廂深吸口氣,道:“不冥!!求你別這樣!!”祁祜一句,便讓公孫不冥徹底停下。

祁祜似也不舍心碎:“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面。不冥,我該如何說呢?我到底是無法如父王這般心狠等着你去死。但現下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你走。走的遠遠的……就當你已經死了……這樣,我的心就徹底靜了……”

“我讓你的心亂了么?”公孫不冥垂淚,他閉眼,淚千行。

隔着門,那廂許久不語,而後道:“是。你在的話,我如背面對敵。我非得親自,割下我的軟肋……”

“止安,求你開門……”公孫不冥痛哭。

祁祜道:“我不能。不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若是你見一眼,那就絕不會放你走了。故而,隔着門說罷。你的病慢慢調理會好的,上思寫了方子在你的包袱里……”

“那些都不重要……”

“不冥。”祁祜也拍了下門。“我啊,此生就是這樣了。我卑鄙我陰暗我什麼都敢做,誰都敢害。你到底跟我不同,你若是跟我久了,定會厭惡的……”公孫不冥一生赤誠坦蕩,他不能把他沾染。

公孫不冥心碎:“不會的,我不在乎……你已經給了我家人,我已經會笑會愛,為何你還要親自奪走……”他拭淚,扒着門想聽到祁祜的聲音。

“因我自私。”祁祜道。“我自私地覺得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就如當年把你留在皇城,我以為那是對你最好的保護,卻不成想,我將你推入了萬劫不復……不冥,也是我求你,求你走吧,這個吃人的地方,不是你該待的。而我,不能跟你走,因我就是被這個地方孕育的,我無法脫離……你與我到底不相同……”他何其難過,言一字心便瀝一滴血。

公孫不冥哭道:“止安……止安……”他怎不會明了,二人之間無需多言便已心知肚明,就如生死訣別之時,無需多言,便能懂得。此時他難以其詞,只能一遍遍喚着祁祜名字。

祁祜也帶上了哭腔:“我這一生,其實受到了不少老天眷顧,摯友親人和睦,雖無父愛,卻談不上孤苦。讓我遇上你,或許是上天於我的最大懲罰,”因遇上你的那一刻,就註定了悲散,“但讓我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選與你相遇,不冥,我之前同你說過的每句話都沒有騙你。我從你進皇城的那日就沒想過跟你分開,可如今……我無法再將你困在籠中坐以待斃,你不屬於這裏,你是天大地大中,自在的鳥……我還是要謝你一句,你願意為我死,此生,我感激不盡……”他是落淚了。公孫不冥能察覺到。

“止安……止安……求你了止安……”公孫不冥雖心知,大局已定,他撼不動祁祜的想法,卻還是在苦苦哀求。

“不冥——————”祁祜咬牙,拍上了門。“若是……”他深吸口氣。“若是有來生,我還能遇見你……這輩子欠你的天長地久,我一併還給你。”

“止安——————”公孫不冥站不起來,他聽到,祁祜走了。

船夫開船了。

公孫不冥捶地天崩地裂。

祁祜在轉身時拭淚。

若無老天安排,此生,他們不復相見。

“止安……”祁蒼雙眸噙淚,祁祜只是擺手:“上馬,回城。”

“不冥……”

“他死了。”祁祜緩緩吐氣。“這個人死了,今後莫要再說了。”他心如死灰。

寂影城花盡闌珊,江山望此岑月寒。

“唔——————哈——————”

午後,祁祜掙扎后惕寐。

“皇上……”

一旁美人嚇得起身跪下。“皇上這是怎麼了?臣妾叫御醫……”

“……夢。”祁祜醒后,滿眼恍惚侘傺。

美人試探:“皇上……”

“朕無事。”祁祜低聲道。“靜兒,你下去吧。好好歇息。”

“臣妾想陪伴皇上……”

祁祜擺手:“朕今日身子不爽。你回你宮裏,也能好好歇歇。”

“是……”

揉揉眼角,祁祜抬手:“禾公公——————”

禾公公碎步進來:“是,皇上。”

“把曜靈公主宣進來吧。朕這會兒子非得見她不可……”祁祜靠在床頭。

禾公公應聲下去。

回想自己已然登基兩年之久,竟還能回想當年種種如此清晰。

“哥哥……”

祁盞隔着紗幔喊道。

祁祜連忙掀開紗幔,“若兒……”

“哥哥怎麼了?”祁盞滿眼擔憂。她的小腹已有些微微隆起,神情樣貌卻依舊單純無辜。祁祜伸手讓祁盞過來坐下。“乖乖,別站這麼久,這是你和璟讕的第一個孩子,可得小心些。來,坐下……”

祁盞扶心口:“哥哥,我方才感覺一陣不對,想是你有什麼事,果然你召我入宮……哥哥,怎麼了?”她伸手捧着祁祜的臉擔憂道。

她的哥哥,也不過登基兩年,便枯槁不少。這令她心疼不已。

祁祜握住她的手:“朕夢見不冥了……”

祁盞雙眸閃爍了一下。

“若兒,朕夢見我們分別的時候了。”他道。

祁盞不知公孫不冥被送出了宮,她只是以為祁祜在說公孫不冥臨死前。

“哥哥別想了……”躺進祁祜懷中,祁盞道:“我吶,也時常夢見玄劍哥哥,琅燁哥哥和虛牙,醒來也是一陣難受……但過了這個勁兒便好了。他們都是極好的人,就算是下去再投胎也定不會受苦的……”

祁祜抱住她閉眼。只有抱着妹妹他才安心。

他該如何說,他如今是在擔憂公孫不冥漂泊江湖不知死活。

祁盞只當祁祜難受。“哥哥別這樣了。我陪着哥哥走走吧?”

“好……”祁祜應了。

祁盞喚人進來穿衣侍奉。

天公踢翻八卦爐,炎悶蟬鳴。

祁盞手持團扇與祁祜執手走漫步長廊。祁祜問:“近日璟讕如何?”

“還能如何?哈哈,我家相公老爺吶,養了幾大盆荷花,這幾日又弄了不少小魚苗養在盆中,誰知邵小歡總是去招惹,氣得他把邵小歡扔到外院了。”祁盞興緻勃勃講着。祁祜念道:“哎呦,邵小歡是邵歡歡的親生黑白貓,真真活潑。”

“可不是么。”祁盞掩面一笑。她當初要走了只貓,就是怕鼠輩騷擾,誰知小貓倒是讓璟讕頭疼不已。

祁祜接着問:“公主府住着還成嗎?若是不爽,哥哥再給你換更大的。”

“成啊,怎麼不成。無需更大的了。”祁盞靠在祁祜身旁,撫上小腹,“可是七個月了。還不生……”

祁祜也撫上她的腹:“哪裏會這麼快啊。想想,朕也是可悲。這輩子,竟沒離開過這裏。”

他從三歲父王登基,便入住皇城,一晃三十年,竟無一日離開過。他此生,也是一眼到頭了。

“那是……我們的宿命。”祁盞勸道。“我們步步危機,為的不就是更好地站在這裏么。”

祁祜點頭:“是啊是啊……”

他們為了自保,惡事做盡,都是要不得好死的。

忽想起他同公孫不冥說的話,若有來生還能相遇。恐是不成了,他是要魂飛魄散的。

祁盞感受到哥哥的不對,她側身,“哥哥怎麼了?你沒事吧?”撫上祁祜的側臉,發覺祁祜神情脆弱。哥哥在她心中,一直都是堅韌不拔,寧折不彎,他極少如此落寞。

“若兒,你要一直,一直陪着哥哥。哥哥只有你了。”祁祜輕聲道。

祁盞重重點頭。“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既祁祜不想明說,她何苦相逼。

“哥哥,太熱啦。”捏衣袖為祁祜拭汗。“我們去大奉樂宮避暑吧。”

“這還不到六月。”祁祜哽了一下,恢復神態。祁盞道:“但也是極熱的啦。我這再幾個月都生了,乾脆就把孩子生在大奉樂宮好了。”

祁祜思索一刻:“也好,那兒到底涼快,你也不受罪。那,哥哥這幾日把事務安排好了,我們啟程?”

祁盞笑顏初開:“好啊好啊……”她抱住祁祜。“你且放心,我一直陪你。”

“嗯。”祁祜心痗。

伸手緊抱祁盞,夏蟲繞柱,不絕不歇,如他思緒。

三日後,車隊從皇城浩浩湯湯往京城外走。

祁盞坐馬車上,蝶月在旁同她搖團扇。“哎,今年可真真熱極了。”

“誰說不是呢。”祁盞記掛祁祜,“也不知哥哥可好些了。”

夾道百姓高呼送花,喧鬧不止。璟讕本在小憩,皺皺眉,起身吃茶。

“皇上怎麼了?”璟讕下意識伸手撫了下祁盞的肚子。

祁盞道:“哥哥那日沒夢魘了,就日日鬱郁。唉……”

“我日日上朝,怎未察覺。”璟讕喂祁盞茶水吃。祁盞道:“你又不是他的孩子。”

璟讕也懶跟她爭辯。“蝶月,你累不累?歇一歇吧。”

“回駙馬爺,奴婢不累的。”蝶月道。

璟讕掀開車簾:“梓粟——————”

梓粟本與宗南初騎馬在前,聽璟讕喚,又調頭。

“作甚啊駙馬爺。”宗南初言語間調笑。璟讕瞥他一眼,“我就想問問,誰陪皇上呢?”

梓粟道:“回姑父,是太後娘娘。”

“知了,你們去吧。”璟讕道。

“你沒事幹了?”宗南初沒好氣道。璟讕吐舌笑笑。後放下車簾轉而對祁盞道:“放心吧,皇上有太後娘娘陪着。”

祁盞撫上小腹:“嗯。這次定要好好陪同哥哥散心。”璟讕坐到她身邊:“嗯,知道了……”祁盞靠上他的肩:“啊呀,相公老爺,你是吃胖了吧?”

“你渾說!”璟讕捏着自己的臉,“就算日子平穩安逸了,我也不能胖!”他這傾國傾城貌,怎能胖起來?

祁盞與蝶月坐車同笑,笑成傳出車子。

出了京城后,群山眺望能見宮車浩蕩。

一消瘦高挑的灰袍男子跌跌撞撞,舉酒葫蘆仰天灌酒,他頭戴兜里,看不清容貌;一個趔趄,他摔倒在地。

“喂……喂……”一放牛小童正巧下山撞上,他上前去扶,“這位公子,想來是酒吃多了吧……”

那人擺手:“無礙,未醉。”起身後,小童指下山,“可千萬莫到山下去,正是聖上往夏宮去,萬一擋住路,那可是會掉腦袋的……”

聞言,那人只是笑。“是么……當今聖上……哈哈哈……多謝你相扶,後會無期了……”他擺手就走。

小童見此人醉得不輕,腰間別劍,他實在放心不下。“公子可有家人?喚什麼?家住哪裏?要我去喚公子家人么?”

那人一串笑后:“姓公孫。江湖人士,不足掛齒。”

他腳步不穩,卻未曾停留,往山間走去。

山下宮車,走過官道,便是一片平坦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請反派嫡子交出正派劇本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請反派嫡子交出正派劇本
上一章下一章

第178章 番外:【天長地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