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知已死
“你這層樓不止有病人，還有假生？”
黑暗中，李集安氣急敗壞地小聲問着。
蘇平不緊不慢地抓起一支筆，筆端亮着一點紅光。
他對這裏十分熟悉，即使一絲光都沒有，蘇平也能知道房間裏所有東西的位置。
“應該不會有假生這個時候直接來這找我。”蘇平嘴上說的自信，人已經站到門邊。
“我最近沒轉病人給你啊，難道是劉峰轉過病人給你？”
李集安很害怕，他知道蘇平表面大大咧咧，本質上十分謹慎，他說附近沒有假生，這話完全可以相信。
可是李集安不信，因為他知道假生是風冬市最神秘的存在之一，蘇平的父親一輩子都在研究《假生學》，為了維護假生者與普通人之間的關係，為了讓他們知道“生與假生”之間的界限，蘇平的父親一輩子都沒有休息的時候。
又要做研究，又要處理假生引起的各種問題，蘇教授可謂是操勞一生。
這方面，蘇平子承父業，也算是盡心盡責。
但是假生太可怕了，簡單說，假生就是那些已經死去的人，卻仍然以某種形式存在於風冬市，通過一些特殊的儀器可以探測到假生者的存在，他們就像是民俗故事中的魍魎、鬼魅、遊魂，有時候也像是西方傳說中的惡魔。
《假生學》是一門隱藏醫學學科，和《內科學》、《外科學》、《藥理學》等等醫學院學科一樣嚴謹。
可惜風冬市能接觸這門學科的人少之又少。
蘇平手上握着的就是一個能探測假生存在的探測器。
原理很簡單，蘇平說就是根據輻射水平點亮閃爍燈，經過電子成像投射到電子視網膜。
李集安知道，探測器是一方面，蘇平本身也有特別的體質，就像他當年也曾一度擁有過，只是後來，這種能力漸漸消失了。
假生者看起來就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人，又像是知道自己死去但不願離開的人。
蘇教授認為人成為假生者是因為存有心病，在活人來說有病可以找醫生醫，想要假生者安心離去，也要治好他們的心病。
這工作也是醫生的職責所在，都是治病，難道還要挑病人不成？
這說不過去。
違背醫生救死扶傷的誓言。
宋小雨就可能已經是假生者，不僅僅因為十五號床不吉利的原因，李集安不迷信，他是知道《假生學》的醫生，他也經歷過被假生者糾纏，知道治療他們的困難。
正因如此，冬至夜那天，他注意到宋小雨事實上已經死亡的事實，只是無論他怎麼說也不會有人相信。
一些在監護室搶救的人，來到醫院就開始昏迷或病情看似穩定卻始終無法蘇醒的人，很多其實已經是一名假生者，簡單說，這些人事實上已經發生了生命形式的轉移，只不過，身體完全死亡的時間還沒有到。
這就是他所擔心的，他完全可以懷疑假生狀態的宋小雨已經盯上了林宇，並且她已經開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影響周圍的人。
她是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是否通過幾句勸說，她就會自願放棄假生者通行無阻的自由。
或者她很善良，知道自己遇到了什麼困難，勸說幾句便會安心離開呢？
“我懷疑，那東西跟着林宇到了四號樓，此刻已經就在這周圍，我們最好不要掉以輕心，當務之急，先去和林宇匯合吧。”
“急中出亂，你急什麼啊？”
蘇平沒好氣地說。
就在這時，電腦屏幕忽然又亮了起來，蘇平很久沒有這麼緊張過，只見屏幕上一隻蒼白的手正在緩慢接近林宇，而此時的林宇正站在黑暗中，他的面前，兩個紙人似乎在搖晃。
“蘇沒品，拿個主意啊，現在怎麼辦？”
“等等，你急什麼。”
嘴上勸李集安別急，蘇平自己心裏卻不安寧，黑暗中，他的雙眼牢牢盯着屏幕。
一旦林宇出現什麼危險，他必須趕過去，但這樣一來，也意味着林宇並沒有從事假生學研究的實力，或者說暫時還不行。
蘇平不是個小氣的人，可是父親說過，《假生學》很難，他越是鑽研，越是深入這門學科，越覺得自己所知甚少，而天賦似乎比勤奮更有用。
蘇平七歲時就遇到過假生糾纏，假生是個十一歲大的孩子，當時的蘇平完全沒覺得對方與自己有何不同，還和假生交了朋友，一直到第五天，假生開始逐漸失去為人的意識，蘇平才意識到不對勁，這位陪他讀書玩耍的哥哥是不是生病了。
他拉着哥哥來醫院看病，醫生們怪異地看着他，問他是不是惡作劇？
蘇平不懂，一路帶着哥哥跑到四號樓，他告訴已經說不清話的哥哥，“你不要着急，我爸爸也是醫生，他是個好醫生，比其他醫生都好，爸爸一定會把哥哥治好的，我們還要一起釣魚，一起玩遊戲呢。”
幼小的蘇平帶着假生哥哥來到爸爸的診療室，請求爸爸幫幫哥哥。
蘇風立刻意識到站在蘇平身邊的男孩不是一個正常人，而是已經死去的假生。
蘇風立刻讓護士帶蘇平離開診療室，等蘇平揮揮手督促哥哥好好吃藥打針之後，蘇風關上門，哥哥的臉立刻變得扭曲，舌頭脹大，從嘴裏掉了出來。
一眼看過去，舌頭和手掌一樣大。
原來他是被弔死的。
“你死了多少天了？別怕，我能看到你。”
“五天。”男孩說。
“為什麼找到蘇平啊，他只是個與你不相識的孩子而已，有什麼委屈好好說。”
“你也教訓我？所有人都教訓我，不論我做什麼，大人都覺得我是個失敗者，是個很差勁的人，比不上班級里的其他同學……咳咳咳……咳咳咳……”
“誰不是呢？”蘇風坦然地將頭靠在椅背上。
“你說什麼？你們醫生都是很厲害的人吧，讀書時候一定成績優秀，是什麼天之驕子吧。”
“就是背書背到死，找不到女朋友，沒時間玩！”
蘇風笑着吐槽起自己讀書時代的苦水，男孩聽的一愣愣的，感覺這輩子也沒人這樣跟他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