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為一個人來,為一個人去
玉傾城一行人折返回城。
路上詩蘿幾次欲開口問玉傾城剛才她為何要救自己一事,卻又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終是沒問。
沈三扶着葉晴,聽她將葉府被屠一事徐徐到來,那握緊的拳出賣了他難受的心情。
他不停地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
荊南楚目不轉睛的盯着玉傾城好一會兒,“公子似乎一點都不好奇?”
玉傾城抬頭看着他,說“好奇向來不是個好習慣。我沒有這個習慣。什麼事情都是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詩蘿憋了一路,見他倆開口,這下再也忍不住了,跑上前道“你們在說什麼?”
玉傾城忍俊不禁,看着詩蘿,說“這下小姐的氣可是消了?”
詩蘿一聽,漲紅了臉,小心翼翼的扯了她的袖子,“對不起,害你受傷了。”
道完歉,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
玉傾城見她這樣不禁想起了傾蘭,一時情動,憐惜的拉起她的手輕拍了幾下,說“這事說來我也有錯,不該打你,也不該凶你的。我早該知道,你本性如此,雖然有點小性子,但是並不壞,只是在家裏被寵慣了。我不應該過多要求你的,以後不會了。”
詩蘿聞言突然“哇”的一聲,眼淚稀里嘩啦的落下,撲進她的懷裏,把頭埋下去,哽咽地道“不是你的錯,是我錯了,我不該亂髮脾氣,不該那麼壞,可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這些日子以來經歷太多以前不曾感受過的,一時積壓了太多的委屈。好不容易有可以聽懂自己說話的人,可是卻總是冷峻着臉,讓人不敢親近,雖然後來遇到了很好的葉晴,可她的心裏比自己還要苦,那些不開心便只能這樣憋着,無處發泄……
“我知道。”玉傾城一開始是生氣的,可是後來在見到她差點受傷的那一刻,氣便消了,後悔了。
當時她遠遠看着,看得心驚膽戰的,一路施展輕功飛奔。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樣在意這個不過才相處了短短几日的女孩!
而現在,她更加心軟了。
她以後,也樂意花心思去維護這個女孩的天真!
周遭幾人略略怪異地看着這一幕……
詩蘿不好意思地退出她的懷抱,見她臉色幾分蒼白,急急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不是碰到你傷口,是不是弄疼你了?”
幾人這才注意到玉傾城的臉色有些憔悴。
傾梅鬆了口氣。
傾蘭恨恨地道“虧得小姐將他們放心上,居然現在才注意到小姐的異樣!”這樣說著,心中緊繃的弦也鬆了。
葉晴趕緊上前替玉傾城把脈,驚道“玉大哥以前可是受過很重的傷?”
詩蘿聞言,一顆心都懸了起來,濕漉漉的眼睛裏充滿了擔憂,卻怕打擾到葉晴,緊閉着嘴巴。
玉傾城楞了好一會兒,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許久以前的事,她若不提自己怕是都要忘了。
傾蘭靠着傾梅咬唇哭起來,沒有聲音,只有兩行清淚,那樣子好不傷心。有一種快要被她忘掉的痛楚再次從心間溢出,爬滿四肢百骸,充斥着整個身體。她實在想不到,為什麼姑娘那樣怕疼的一個人,竟能那樣狠心地捅傷自己?
傾梅不似傾蘭那般感情豐富,卻也緊皺起雙眉,內心的難受與擔憂一點都不比傾蘭少。
葉晴又喚了一遍,“玉大哥?”
玉傾城回神道“可有大礙?”
葉晴猶豫着說“這傷,原本若是好生養着,也沒什麼,可是……”傷了底子,又不好生調養,以後怕是會留下病根了。不過若是能尋到師父的話,倒也有可能治癒。
詩蘿聽不明白,可見她臉上的神情便覺不大好,驚跳起來,搖着葉晴大叫道“你這是什麼表情?傾城怎麼樣了,你快說啊!”
玉傾城無奈,拉住她,笑道“其它的不用改,這個急脾氣卻是要改的!”
葉晴被搖的懵了,喘了好大一口氣,想明白了,笑道“這個我也覺得要改,遇事咋咋呼呼的可不好習慣!”
詩蘿摸摸腦袋,“知道了,我改,一定一定改。對不起!”
“這個也要改!”玉傾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道“對不起這三個字太輕,輕的沒有任何意義。”
沈三詫異地瞧了他一眼。
“啊?”詩蘿不解。
玉傾城耐着性子道“錯了就是錯了,說再多對不起,也挽回不了犯下的錯。可是既然錯了,就應該及時去改正,去彌補,而不是一個勁的說對不起。”
詩蘿虛心的受教,“哦。”
“你可有得學了!”葉晴笑了笑,說“玉大哥這病多調養調養,應該……應該就沒事了。”
她說著,臉上的笑意散了個乾乾淨淨。雖然師傅有把握可以治好她,但是師傅不見得會出手,這也是件令人頭疼的事!
詩蘿“啊”的一聲,重重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我剛剛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她連忙拉起葉晴的手,“真的嗎?”
葉晴遲疑了片刻,瞧了玉傾城一眼,知她並不想把自己的身體情況告訴詩蘿,於是點頭。
詩蘿不覺,高興的轉了個圈。
傾蘭傾梅的心情卻沉重了!
荊南楚聽了個大致,不過這與他沒多大關係!
沈三瞧着葉晴,對玉傾城愈發好奇,不過他知問了也問不出什麼,索性不問。
有興趣的事,自己去查就是了!
暮色漸起。
眾人返城后,沈三同玉傾城等人提出告辭。
他並未回沈家,而是讓人將在沁玉樓買的吃食寄了回去,轉而離開了虞城。
為一個人來,為一個人去……
知她安好,他便可以安心了。
而玉傾城幾人告別了沈三后輾轉幾條街來到歡雲軒的後門。
詩蘿瞧着荊南楚,脫口而出“你居然帶我們來妓院!”
葉晴羞紅了臉。
玉傾城輕咳了一聲。
詩蘿立即捂上嘴巴,眨了眨眼睛。
荊南楚不語,上前抬起左手輕扣着門。
不多時,開門的聲響傳來,一丫鬟裝扮的女子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
她先是開了個小縫望了一番,才開大了門讓幾人進去。
幾人跟着來到最裏間。
那女子朝着裏面的人福了福身子,說“姑娘,浮萍將人帶來了!”
“下去吧!”
好嬌甜柔美的聲音!
不過……缺了一份迷惑人心的酥意!
玉傾城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那道綽約的身影。
“嘖嘖,”詩蘿自進來后,便四下張望,一面走一面嘖嘖道“難怪男人都愛來這種地方。”
葉晴甚是無語地瞧了她一眼。
詩蘿一旁的荊南楚急步上前,她跟着進去。
那女子緩緩起身,這才露出了床上那瘦小的身影。
那是個骨瘦如柴的女孩。
玉傾城打量着房間的佈置,猜測着荊南楚的用意,看着那出水芙蓉般清新淡雅的女子對荊南楚的尊敬,心中很是疑惑。
那廂荊南楚深情流露,憐惜疼愛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那女孩。
她也真是可憐!
玉傾城嘆了口氣,隨即吩咐葉晴上前替她診治。
詩蘿早已奔上前,捂住嘴巴咽下震驚聲,然後眨也不眨地轉着眼珠,絞着手指,看看那個女孩又看看一旁的幾人。
天吶,居然有這樣瘦的人,好不可思議。
荊南楚見葉晴來,自覺得退到一邊,可那視線卻是半刻都未離開女孩。
玉傾城懷疑地看向荊南楚,輕聲喚他,指了指一旁。
荊南楚會意,亦步亦趨的跟着她。
“你想我做什麼呢?”玉傾城低聲問。
荊南楚看着她,眼光閃爍了下,“看來公子都猜到了!”
玉傾城點頭,“不錯。”
荊南楚深深的望着她,說“原本一開始我不在意公子究竟是什麼人,可如今我想知道,玉公子究竟是誰?”
玉傾城盯着他,問道“這個問題對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而言很重要?”
荊南楚點頭。
玉傾城沉吟思索了片刻,笑了笑,道“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如今不過是個無家可歸之人。”
“無家可歸?”荊南楚猛一抬頭,盯着她,似要看個明白,半晌,露出一個滿是不信的笑來,“公子可真會說笑!”
玉傾城淡淡道“聰明人可不會說蠢話。在我看來,荊將軍可不是蠢人。”
荊南楚沉默。
玉傾城搖頭,她看得出來,他內心的掙扎,不過她不想管太多,又問“你究竟想我做什麼呢?”
荊南楚蹙眉,說“我說了你就能做到?”
“呵!”玉傾城輕笑道“那就看你能做什麼了。荊南楚,荊將軍,你該知我留你的用處,並不是為了找到你背後的人!”
“你……希望我做什麼?”荊南楚不解的說。
玉傾城緊盯着他,“這個暫時還不用你知道。我們回到剛才的那個問題,你想我做什麼?”她瞥了一眼女孩的方向,“復國、報仇還是救她?”
荊南楚心下震動,抬頭深深地瞧着她的眼睛,半晌,重重地嘆了口氣,“她想復國,可我只希望她一生安然。”
“都說樂國荊家的人是世間難得的痴情種,原本我還不大信,認為那些個傳言都是子虛烏有的事,如今看來,倒不盡然。”玉傾城一怔,回神笑了笑。
葉晴診治完向他二人走了來,搖頭道“除非她能自己想開,否則……”剩下的話她沒說,大家都明白。
玉傾城皺眉,又聽葉晴嘆道“她這是心病,若不能讓她放下往事,藥石難醫。”剛才兩人的對話,她也聽到了,不禁為荊南楚的深情動容。
荊南楚痛的無以復加,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詩蘿“啊”的一聲。
幾人驚看着她。
她立即低下了頭,像個做錯事怕被罵的孩子,“我只好奇她怎麼會瘦的就剩下皮包骨了,還沒怎麼看她就醒了,然後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
那充滿仇恨的眼神,讓她覺得好可怕!
女孩轉着眼珠,四下打量,視線定格在荊南楚身上,睜圓了眼睛,疲憊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歡喜之色,“你回來啦!”
一旁的女子見狀掩面低低嘆息,退出房間。
荊南楚走上去,摸了摸她的頭,“嗯,我回來了。”
女孩關切地望着他,“他們可有為難於你?”
荊南楚搖頭。
另一邊,玉傾城皺了片刻的眉淡淡道道“對她可有醫治之法?”
葉晴嘆道“雖有控制之法,可那也不是長久之計……心病終非藥石可醫。”
女子端來了女孩的葯。
女孩輕蹙起眉,偏過頭去,“我不要喝。”
女子見狀將葯碗遞給荊南楚。
“茹兒,把葯喝了好嗎?”
荊南楚耐心的哄着。
樂茹看着他,大叫道“不要。”
玉傾城看不下去了,心中頓時氣的不行,走過去,推開荊南楚,剋制着,聲音不急不緩,不帶絲毫情緒,“不想喝葯?那你想要什麼?”
樂茹看向她,愣住了。
玉傾城繼續道“你可知你能活下來,是多少人拿命去換來的?你這樣做辜負了多少人的心意?”見她還是一副呆愣模樣,隨即大喊“荊南楚過來。”
荊南楚一愣。
玉傾城不管不顧地將他拉了過來,奪過他手中的碗遞給葉晴,“你可知,他這隻手,若我當時反應不及,便是廢了。你以為你一句不要辜負的是什麼?是他的一腔情意!”但凡她有點心,就不會沒注意到荊南楚喂她喝葯時用的是左手。
荊南楚心一突,大叫道“玉公子。”
樂茹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淚,視線模糊的瞧着荊南楚,“不要,你讓她說。”
玉傾城繼續道“你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對你的好,卻不知對他好,這是個什麼道理?你告訴我,這是個什麼道理?”
樂茹依舊哭泣不說話。
玉傾城再道“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當年之事,可也知道沒有荊家守着,就沒有樂國的偏居一隅,亦沒有你當初養尊處優的生活。你該知道,當時樂國的一時安樂是荊家人拿命換來的。”
荊南楚站了起來,沉聲道“玉公子!”
詩蘿見狀立即擋住荊南楚,維護玉傾城,責道“你這是幹什麼,傾城有說錯嗎?”
葉晴嘴角一抽,她聽得懂就怪了!
玉傾城對此不予理會,只冷冷的瞧着樂茹,“你只想着自己身上背負着國破家亡的痛,可曾想過他和你一樣?可曾想過除此之外他還背負了一個你?”
樂茹突然抱膝失聲痛哭,荊南楚難受極了。
玉傾城見此放柔了語氣,繼續說“你想要復國?可知那談何容易?如今姬王室名存實亡,各諸侯無不想着如何擴大自己的地盤勢利。誰會去幫你復國?就算有,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比合。到那時,新的王朝建立,樂國是否還能繼續偏居一隅?”頓了頓,放緩了語氣,“復國是沒可能了,不過你若是想要報仇,我倒是可以考慮幫你。”
兩人紛紛抬頭望向她,一個眼光略帶迷茫,一個滿是探究。
玉傾城摸了摸下巴,“當年樂國一事,我多少也知曉一些,如今你若是想報仇的話,我幫你。若是不想的話,我也可以待你病癒後送你們離開。”她到底還是再一次心軟了。
除了詩蘿外的人心下十分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詩蘿瞧着忍不住喊“傾城,你能不能不用漢語啊?”
“不行,”玉傾城笑笑,“你好好的同葉晴學漢語。”
她悶悶的應了聲“哦”。
這緊張的氣氛瞬間被打破了。
葉晴拭了眼角的淚,見她苦着臉,哧地笑出聲,“只要你以後大概聽得懂我們講的是什麼就行了。”
詩蘿忙不迭的點頭“嗯,對!”
樂茹止住抽泣,懷疑地看向她,問“你能幫我報仇?我憑什麼信你?”
玉傾城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說“信不信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樂茹握緊荊南楚的手,看着他那又是痛苦又是疼惜的臉,嘴唇蠕動了半天,狠心的對着玉傾城說“好,只要能報仇。做什麼我都應你。”
玉傾城再道“這下你可以喝葯了。”邊說著,示意葉晴把葯端過來。
葉晴端着那碗葯,猶豫了會兒,道“這葯她不能喝!”
“什麼?”荊南楚不可置信的瞧着她道。
玉傾城蹙眉,“嗯?”
葉晴解釋,“這葯中摻雜了美人淚,服得多了,她今生便再也離不開這個了。況且她原是心病,好生調養就行,實在不必服藥。”
玉傾城驚訝,“美人淚?”
葉晴點頭。美人淚,是一種極具依賴性的葯,可以暫時讓人忘卻傷痛。
荊南楚怒不可遏,牙齒咬的咯咯響,“嚴廷恪,我要殺了你!”
詩蘿猛不丁地被他這氣勢嚇了一跳,扯着葉晴問他怎麼了。
哐啷一聲,葯碗滑落至地碎開,葯汁四濺流出。
葉晴震驚,嚴廷恪?怎麼會是他們?
玉傾城亦覺得匪夷所思起來,見葉晴的樣子,想來嚴家和葉家關係也不錯,怎麼會想滅了人家滿門呢?
這個,有點出乎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