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曇花（1）

宿舍里，瞬間空氣凝滯了。緊接着，“嘭”的一聲，是崔佳潔摔門而出的聲音，再接着，郭比希輕輕抬起頭，看到了一張略帶壞笑的臉，小莉莉一隻胳膊杵在床欄杆邊，一臉痞相地看着郭比希。

“莉莉，你不生我氣？”郭比希弱弱地問。

小莉莉沒回答她的話，而是直接坐在了郭比希床上，好奇地問道：“怎麼，你們倆和好了？”

郭比希點點頭。

“真的和好了？”小莉莉又確定了一遍。

郭比希又點點頭。

“真好！我就知道會這樣。當初，想讓你去求宋蒂夫的原因，其實一大半是想着給你們製造機會。楚楚雖然是受了傷，卻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兒！”小莉莉越說越興奮。

郭比希看着小莉莉問道：“莉莉，我這樣不對的，傷害了宋蒂夫的妻子，也傷害了宋玉。”

小莉莉嘆了一口氣：“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拎得清地事情。宋玉，你跟他講清楚就好，你本來就不愛他，一直拖着，才是害了他。至於另一邊，那就看我們宋老師的本事了。他想追求愛情，就得有追求愛情的資格。比希”，小莉莉湊近了說道：“你可要把持住自己，別搞出什麼事兒來，畢竟，他還沒離婚呢！”

郭比希臉一紅，使勁兒推了小莉莉一把：“流氓”。不過，等小莉莉起身要走，郭比希卻抓住了她的袖口，輕聲說道：“莉莉，謝謝你。”

小莉莉眼睛鼻子一酸，沒接茬，逕自往自己床上走去。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知道自己母親有一個秘密情人，因為她曾經看到過她拿出一張陌生男人的照片，並偷偷的流眼淚；也曾經看到過，父親偷偷找到這張照片，又偷偷把它藏起來。

後來，母親失神了好一陣子。就是在那段時間，家裏請了兩個保姆，一個負責照顧小莉莉，另一個負責照顧她母親。小莉莉的爸爸之所以這麼寵着她，也是源於一種虧欠。

小莉莉認為，父親後悔了，後悔藏那張照片，但是父親卻無法把藏起來的照片再次放回到母親的相冊里，他過不了自己這關。

小莉莉不知道父母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但是從父親那裏，她能看出來，父親並不生母親的氣，似乎母親沒有錯。小莉莉理解不了這種感情，她曾一度覺得母親或許是患了某種精神疾病。

可是，現在看着郭比希和宋蒂夫，又想到了宋玉，小莉莉似乎開始明白點兒什麼了。這世間的感情，有時候很簡單，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可有時候，這感情又很複雜，並不是一句“喜歡”就可以表達的。

看着眼前的郭比希，莉莉希望她愛情之路沒有遺憾，她不希望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像自己母親一樣，心裏惦念的人和眼前的人不是一個人，小莉莉想盡一切辦法來支持郭比希，哪怕這看起來似乎有違道德。小莉莉翻開一本《瑞麗》，心裏說道：“去他媽的道德！”

當然，無論如何，郭比希還是要親自面對宋玉的。這天晚上，郭比希給宋玉發了一個短訊，把宋玉約了出來，兩個人就在食堂對面的咖啡廳，郭比希依着習慣給自己點了一杯拿鐵，同時，給宋玉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因為，她始終記得，宋玉不喜歡喝太苦的咖啡，他總是喜歡在咖啡里加點甜甜的糖液。

兩個人坐在咖啡館裏，誰也沒開口。他們彼此離得很近，但彷彿又很難靠得再近一點了。這桌子與桌子之間的距離，就是他們兩個之間的極限。

最後，還是宋玉先開的口。他說道：“比希，今天怎麼了？想我了？”

宋玉心裏清清楚楚，卻故意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其實，顧小虎一早就跟他說了，把自己看到的都說了，還說得添油加醋。

那天，顧小虎正好路過咖啡館，看到宋蒂夫摟着郭比希，看到兩個人所有的親昵。當時，顧小虎差點就衝進去了。但理智還是最終戰勝了一切。

事實上，他沒有進去的原因是他認為，自己沒有進去的立場。他算什麼，不過是宋玉的舍友，宋玉才是當事人，他自認自己沒有這個義務來管這種閑事兒。

其實，這種事情，他這種做朋友的，不好插手做什麼，何況，他跟宋玉之間的關係也就僅此而已。顧小虎認為，他的氣憤已經是對宋玉最大的忠誠了。

雖然，顧小虎沒有衝進咖啡館，但是他衝進了宿舍，衝到了宋玉的眼前。然後，他一五一十的把看到的場景描繪了一番。事實上，這是顧小虎管不住嘴的結果，並非抱打不平。

宋玉在來赴約之前，其實心裏是有準備的。只是，他依然還存在幻想，畢竟宋蒂夫有妻子，他還是幻想着郭比希可以理智的選擇，哪怕不喜歡自己，不選擇自己，也不會選擇宋蒂夫。

但是，他錯了。

郭比希緩緩地抬起頭，看着眼前的宋玉，他在微笑，而她笑不出來，一點也笑不出來。她特別特別認真地站起身，朝宋玉鞠了一躬，這一躬倒是把宋玉嚇了一大跳。

“宋玉，對不起。”說完這句，郭比希似乎如釋重負，她又重新坐在座位上，她把頭埋在咖啡杯里，埋得很低很低。

只聽“噗嗤”一聲笑，郭比希抬起頭來，看到宋玉依然在笑，那笑容純潔、簡單，活像個孩子。郭比希一下子就哭了。

“別哭別哭，你看看你。比希，趕緊擦擦眼淚，要不旁邊的人以為提出分手的人是我呢？”

聽宋玉這麼一說，郭比希也笑了。這笑容，夾雜了很多抱歉與愧疚。

宋玉看了看郭比希，輕鬆地說道：“分手，多大點事兒！你本來也不喜歡我，咱們來與其說是情侶，倒不如說就是同學。我知道，一直以來我的喜歡都是一廂情願，當情侶、當朋友，我都是一廂情願。”

聽着宋玉如此坦誠，郭比希不禁又低下了頭。

“你知道為什麼嗎？”這一次，宋玉沒有了那種玩世不恭，也沒有了那種輕鬆的單純，而是很認真很認真地看着郭比希。

郭比希搖了搖頭。

宋玉把臉扭向一邊說道：“因為，我愛你。”說完，他拿起自己手裏這杯焦糖瑪奇朵，大大的喝了一口，齁甜齁甜的。

郭比希有一次低下頭，也喝了一口，很小的一口。

宋玉接着又說：“比希，答應我，我們還是朋友好嗎？別趕我走，讓我留在你身邊，好嗎？”

郭比希一下子愣住了，她不置可否地看着宋玉，不知道該怎麼答覆他。她只是看着宋玉，而宋玉卻在等着她的回話。此時的宋玉，卑微而可憐，然而，他就希望郭比希看在他可憐的份上，答應他。

郭比希點點頭，她沒有辜負他的滿腔希望，她答應了。

有了這個約定，宋玉臉上露出了與平時無二的笑容，郭比希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她看着宋玉，緩緩地說道：“宋玉，你知道的吧，佳潔一直喜歡着你。”

宋玉笑了笑：“怎麼，剛把我甩了，就要給我找下家？”

郭比希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不是，你別誤會，只是，一直最在乎你的人是崔佳潔，這次跟你分手，她可能真的要恨我了。”

“怎麼，為了友誼，出賣我？”宋玉擺出一副無賴的表情繼續說道：“比希，你要是再撮合我和崔佳潔，那分手的事兒，我可就反悔了啊！”

“別別別，我不說了，就是希望......”到嘴邊的話，郭比希硬生生咽了回去，想到自己，她忽然自嘲的笑了笑：愛情這種事兒，強求不來。

宋玉看着郭比希，輕聲說：“咱們倆在一起，不也沒擦出什麼火花嘛。愛情這東西，非得你情我願不可，絕不可能強買強***希，我心裏是怎麼想的，你最清楚，我對崔佳潔，或許就跟你對我一樣，咱們誰也別說服誰，她愛她的，我愛我的。你呢，你愛你的宋蒂夫，他也愛你，這點很好，只是，你們未必會有結果。”

看着郭比希逐漸暗淡的目光，宋玉笑着說道：“或許，正是如此，你們的愛情才顯得那麼激烈吧。但是比希，我希望你好好珍惜你自己，畢竟，他一個已婚的老師，還跟自己的學生談戀愛，這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不道德的。而且，你和他都要有個心理準備，或許將來東窗事發，他的下場會比你要慘，他畢竟是個老師。”

郭比希不懂，狐疑地看着宋玉。

宋玉說道：“大家一般都會認為，老師是濫用手裏的職權，逼迫學生就範，逼迫學生與其戀愛，總之，教師是脅迫者、迫害者。所以，為了你的MR宋着想，你們也最好愛得隱秘一些，至少大學畢業之前，不要公開你們的關係，或者，你們就先當朋友、知己。”

說到這兒，宋玉都開始不相信這話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一個中國姑娘跟一個外國人能成為知己嗎？先不說文化上的阻礙，單就語言上的障礙，就得需要多麼努力，兩個人才能克服呢？

所以，他稍作停頓，還是把最擔憂的話說了出來，宋玉說道：“比希，他有妻子。如果你們的事情被發現，你就會被大家公認成第三者。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宋玉堅定地看着郭比希，一隻手迅速地覆蓋在郭比希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上，很認真地說道：“比希，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答應我，離開宋蒂夫。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以朋友的名義。”

說完這些話，宋玉抽回自己的手，端起那杯齁甜齁甜的焦糖瑪奇朵一口喝光。他沒有稍作停留，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