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父
金族地處西境崑崙上,以御獸神通見長。五族之中,金族最顯富足,不過戰鬥力稍顯不足,但也少於各族往來。尤其是在五族大亂后,更是少在外間走動。此回的金族,卻是輕而易舉地被黃帝給鎮滅了,這消息怎麼能不讓人心中發寒?姬濟猜測是黃帝公孫羽親自出手——這位的功力如今到了何等深厚的地步?
金族被滅,白帝淪亡,這已經成為既定的事實,如何感嘆都無濟於事。公孫羽向白帝出兵,這是徹底拉開了戰爭的序幕。姬濟的眉眼沉了沉,望向了姜玥的眼神,更是藏着深刻的擔憂。
此刻的遊俠將領們已經離開了議事大廳,屋中只餘下她們二人。姜玥斟酌了片刻,問道:“該如何改口?”雖說已經確定了此事,但是她們與沉璧之間的交情很是淡薄,未必能夠將她阻攔住。沒等到姬濟的回答,姜玥輕嘆了一口氣,又道,“讓水族聖女去說,如何?”沉璧來到這處也是為了巫九歌,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們之間存在的糾葛。
姬濟思忖了片刻,一頷首,緩緩道:“如此也可。”
自崑崙上一路到木族營地,沉璧並不算安全。大部分時間都在遭水族和土族弟子的追殺,到了營地的時候她已經是強弩之末。木族的營地中有醫者,儘管如此,她的傷勢想要全部復原,也不是一兩日的事情。
巫九歌見到沉璧的時候,心思着實複雜。她沒想到一直追逐自己的並不是水族的追兵,而是這位驕傲的王女。看着榻上沉睡的人,再聯想到姬濟的一番話,她的心思更加沉重,一顆心沉甸甸的,像是要墜入谷底。她的眉眼間總是籠罩着淡淡的愁緒,到了此時更是如同濃霧,始終揮散不了。
就算在夢中沉璧也不安穩。
她夢到了無邊無際的血河,聽到了無數珍禽的哀鳴,她看到鮮血順着金色的蟠龍柱子流淌,而她的王父和王母則是哀慟地望着她,讓她不要再回來。尖利的嘯聲回蕩在耳畔,刺痛着神經,彷彿要將頭顱刺穿,而青鳥則是不住地盤桓,一聲聲都是戚哀。
驟然間從這殘酷的夢境中醒來,沉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她的眼角瞥到了巫九歌的白衣,一伸手抱住了巫九歌的手臂。
這一回,巫九歌沒有再推開她。
右手落在了她的後背,這沉默寡言的聖女,不知道如何來安慰眼前的人。
“巫九歌,我夢到昆崙山覆滅了。”沉璧的語氣驚惶,殘餘着后怕,甚至還夾雜着一分驚喜,因為她發現那隻不過是一個夢境,只要片刻,她就能從那股溺水的感覺中掙脫出來。
巫九歌的身軀陡然一僵。
她的異樣讓沉璧察覺到些許東西,她驀地抬眸凝視着那雙湛藍的如同海水一般的眸子,沉璧的心像是被一隻巨手攫住,一股又一股痛楚如同海浪撲來,她的面容因痛楚略顯扭曲。
巫九歌不善說謊。
她看着沉璧,低聲道:“昆崙山覆滅,白帝他們——無一生還。”
她的聲音殘酷的像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冷刃,一下子割開了沉璧的期盼和希冀。
這不是一個無端的夢境啊!
沉璧雙眸赤紅,無數情感堆積在這具纖弱的身體中,她的周身氣息不穩,靈力盪動。巫九歌神情微變,她怕沉璧會受這股躁動的力量的反噬,但是下一刻,這股如同刀鋒割着面龐的凌厲罡氣蕩然無存。沉璧也鬆開了她的手。只是她那股痛苦的情緒並沒有隨之消退。她抱着雙膝坐在榻上,眼淚滾滾流淌,一切不甘和憎惡都化作了低聲的嗚咽。
巫九歌就這麼靜靜地望着沉璧,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水,將她的痛苦盡數包容。
沉璧並沒有離開木族的營地。
雖然極其痛苦,但是她的理智尚存,知道回到崑崙改變不了任何的事情。
這樣的她到底讓姜玥和姬濟二人鬆了一口氣。
大軍駐紮在汴河城。
與對岸的平原城遙遙相望。
兩方都在休整兵馬,排兵佈陣,望向對岸的視線中充滿了怨毒。
只是他們誰也沒有率先動手。
木族這邊雖然是整合了青州以及幾個大州的兵馬,但是整體實力上仍舊不如土族和水族的聯兵。眼下對面才拿下金族,恐怕會花上一段時間將其消化,他們能做的不是追擊和攻佔雙方邊界的城池,而是等待着火族的回應。
他們需要一方援兵。
眼下的各處並不算安慰,在四凶破禁而出后,那些被封鎮的凶獸也感應到了召喚,一個個從沉睡中醒來。若是讓它們為禍一方,那後果可不堪設想!“土族選擇攻下崑崙上,想來是為了金族的馭獸之術。”姬濟的語氣低沉,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足以讓她猜測到公孫羽的打算,她的心中不由一陣發寒。“黃帝瘋了,他想要重現妖紀元!”
“除了繼續往前推行,我等也別無他法。”姜玥的聲音清脆,她被一隻不曾出現的手,一直往前推,直到現在。她垂眸掩住了複雜的情緒,等到再抬眸望着姬濟的時候,眸光明亮。“再去聯繫火族!”
火族。
巨大的赤色山峰直刺高天,彷彿一柄沾滿血的巨劍。而底下火焰熊熊燃燒,像是要將一切燒成灰燼。在火族的宮城前,一隻巨大的鳳凰雕塑展翅欲飛,此即是火族信仰的神!
姜燎鳳一身戰甲,他提着一柄沾血的長劍,一步又一步踏入王宮。像姜承明那樣的窩囊廢算什麼?來一個殺一個,最終牽絆住他腳步的並不是那些廢物,而是他的父君——火族之主。他如同當初舉起兵刃向東晟進攻那樣,他再度選擇符合自身利益的一面——就算不與土族聯手,那也不會對木族施加任何援助。
將公孫羽當作盟友,真是天大的笑話!
姜燎鳳的神情冷峻,宮門前的火族侍衛見他浴血而來,絲毫不敢阻攔,俱是滿面驚慌地退去。
炎帝姜烈坐在了椅上,他望着提劍而來的親子,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他道:“你以為勝券在握了么?竟然敢一個人前來?”
姜燎鳳沒有應聲。
姜烈站了起來,他望着姜燎鳳,眸光冷沉,他道:“你和姜焰一個個都壞了性子,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么?我火族歷代先祖都在等着那一刻,而你這個不孝子孫要終結它?!”他從沒對自己的兒子設防,可結果呢?他唯一的兒子提着劍走向他,要當那個弒父之徒!
姜燎鳳冷笑了一聲,他高聲道:“我只知不可與虎謀皮!”他發現自己的父君竟然不顧蒼生想要與火族來往時,他的矛頭就轉向了他。他控制着火族大部分力量,只剩下負隅頑抗的王宮,而此刻的王宮最為頑固的力量也被瓦解了。他盯着姜烈,又道,“你在等人援助么?”片刻后,姜燎鳳笑了笑,他道,“叔父四處奔波,采來了蜃氣,早已經將我火族遮蔽住了,他們只會以為我等是為承繼者之位而爭。”
“是么?”姜烈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片刻后,他沉沉一笑,一雙泛着紅芒的眸子緊盯着姜燎鳳。他道,“好孩子,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族鳳凰到何處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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