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月十六日:陌生的分岔
在這個城市的繁華地段,四周各種娛樂場所林立,但一到晚上就很安靜,尤其是“凌晨四點”,我之所以對這個時間很敏感,是因為《鼠疫》中的一段話。從此我便養成了習慣,每到這個時刻都要起來默想一分鐘,然後再睡。真的想不通發生這一奇怪生理現象的原因,是為了鼠疫中死去的人們而心中感慨萬分,導致血流速度加快,身體燥熱不安?還是因為其中的哲理深刻,需要切身實踐一下?或許都不是?僅僅因為喜歡這一段文字,喜歡它的隨意,喜歡它的真實,喜歡它的“一”和“切”。無意中,我得到了更直接一點,淺顯一點的原因,我房中的那個鬧鐘壞了天天凌晨四點響起音樂,催促我“出恭”,我有種被強迫的感覺,而且,十分強烈。
“凌晨四點的時候通常人們什麼都不做,在睡大覺,即使度過了一個不忠於愛情的夜晚后也是這樣。不錯,這個時候人們在睡覺,這時的思念能令人心安,因為一顆不落實的心渴望永遠佔有他心愛的人兒,而在心上人不在的時候,就渴望能使她進入無夢的酣睡中,直到團圓之日才醒來。”(加繆《鼠疫》)
和往常一樣,我用了半小時時間洗漱,穿衣服,背上書包。摸黑跑步去吃早點,外面空氣很好,我很喜歡吃豆腐腦和油條,我要的油條一般都是炸了很長時間的,要很難咬斷才能達到我希望的效果,喜歡吃這個大概是出於對岳元帥的思念吧,飲一口凜冽的寒風,咬一口“油炸檜”,恨不能“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油條店老闆姓張,我對和我同姓的人們常常有好感的,所以經常是一天當中第一個來光顧他的生意。有時候天氣不好,油條店裏就只有我和張師傅兩個人,我們不說話,我吃,他看着我吃。張師傅以前是出名的滅鼠能手,走遍了這座城市的下水道,40歲那年據說吃油條被燙了舌頭,從此就不能說話了,他的妻子在當年出車禍去逝了,留下一個女兒,是我高中的同桌,張師傅為了照顧她,辭了以前的工作,開了這家小有名氣的油條店。
“小星,我,這呢!”
“五哥,你來了,總也不見你,大學裏好嗎?過得怎麼樣啊?”
“還好了,你上學去嗎?我有點事和你一起去吧。”
“你去幹什麼啊?不會是想重新再奮鬥一年吧?”
我沉默。
小星很了解我的性格。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咽下嘴裏最後一點食物,看着天漸漸地變亮,今天多了一種顏色。
“那倒不一定。”
而我叫不出它的名字。
“你是怎麼想的啊?”
她問了一路,問這,也問那,我嫌小星煩,裝聾扮啞咳嗽了一路。不經意間轉個彎,到了小星現在正在讀的當地最著名的高復班——西方高復,簡稱“西復””,在居民區內最深處,有個樓可謂鶴立雞群,上面貼滿了紙條,離近仔細觀看,原來上面是歷屆畢業生的留言和大學通知書的複印件。只見上面的話語深刻,讓人看了以後心裏一陣陣難過與欣喜。
“西復”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西復”挽救了我的家庭!”
“西復”教給了我做人的道理!”
“西復”用最短的時間把我送往了通向成功的港口!”
在居民樓最靠邊那個門洞的正門上面,赫然寫着幾個大字“西方高復”,還貼着一副東北版對聯。
上聯:育德極佳傳播賊廣深受好評無意遮日月
下聯:教學嚴謹名師坐鎮學子感恩必然震八方
我羨慕地看着小星,她是多麼地幸福啊,能在這棟集醫院、街道辦、公安局、監獄、高速列車功用於一身的綜合性居民樓來學習、戰鬥,用一年的時間來灌溉自己的那幾十張答卷,讓它長出一個大學入取通知書,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體力與腦力勞動的相似,正在我要更加深入地考慮這個問題並且即將得到前所未有的驚人結論的時候。小星拉了我一把。
“你的書包真可愛,看來是早有預謀啊。”
“西復”一共二個班,文理各一個。”
小星邊走邊向我介紹。
“目前文科班180人,理科班570人。”
“從這裏上大學的幾率是百分之百,所以每年的生源都很好,都能多收很多學生。”
“西復”還有一個特別的不成文的規定,根據自願原則,學生可以選擇多讀一年或一年以上,學費依次減半。”
我笑了笑。
“早點脫離苦海不好嗎?幹嗎還多受一年罪,甚至幾年?簡直開玩笑。”
“喏。”
小星指了指走在我們前邊的那個人。
“他已經在“西復”渡過三個春秋了。”
“他以前都考上哪了?”
“不知道,只是內部資料,學校不公佈的,不在這裏繼續讀了的才公佈呢,公佈了的都上了大學,而且都是蠻不錯的。”
讓我吃驚的是,連續三年的戰鬥並沒有使他精神倦怠,我反倒感覺他精氣十足。
陰暗的過道,窄窄的樓梯,潮濕的空氣,嘔吐的味道。我好容易才堅持到了頂樓。
可我卻發現,在前面走的那位師哥竟然打開了通往樓頂的鐵門。
“愣什麼啊,走啊”
我在小星的攙扶之下,來到了這個傳說中的高復領域第一航母大本營的所在地——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