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在笑我
黃尚苦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腰腹,他自覺那是楚行舟。剛剛恢復神識的身體是十分虛弱的,他現在也沒有什麼力氣開口講話,於是便靠着石壁沒有強行動作。
然而楚行舟的動作卻越來越無措,黃尚苦察覺出不對,他抬手輕輕握住了在他身上摸索的手,控制着眼皮睜開一條縫兒,輕聲問道:“楚兄?”
被握住手的人一怔,隨後便整個兒放鬆下來,黃尚苦聽到了楚行舟劫後餘生般帶着欣喜的應答:“我在。”
“怎麼了?”他有些擔憂的睜開眼,收緊手指。
“沒事,看你終於醒了。”
“沒事的,之前向你保證過,不會有事的。”黃尚苦的神識還尚未完全蘇醒,但能勉強拼出一句話。他的喉嚨有些不聽使喚,因此說出來的話帶着一絲沙啞溫柔。
楚行舟點頭嗯了一句,便不再吱聲。
“怎麼了,一直看着我,還在擔心?”
“嗯。”
黃尚苦笑了一聲:“沒事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只是尚有些無力罷了。放心,過一會兒便能恢復如常。”
“南明君,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
“你身上的鱗片,在什麼情況下會顯現出來?”
“嗯?”黃尚苦沉默片刻:“嚇到你了?”
楚行舟忙搖頭:“不是,你方才...我方才看到你的臉頰上有些黑紅交錯的鱗片,有些擔心你的身體。”
“無妨,我在靈力錯亂時便會如此。就像這次神識回歸身體,經脈內的靈力一時間恢復太多,便會控制不住,導致鱗片顯現。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以往我顯現出的鱗片都是黑色的,這次居然有了紅色。”
楚行舟蹙眉問道:“這有何分別嗎?”
黃尚苦試着坐直身子,看着他道:“我也不能很確定,但通過幾百年的經驗來看,倒是有些規律可循。”他頓了頓道:“當我在戰鬥中極力想要取勝時,出現的鱗片便會是黑色;當我的情緒十分不穩定時,出現的鱗片就是紅色的。這二者兼有時,便會黑紅交錯,哪種慾望更加強烈,對應顏色的鱗片就會越多。”
“不過,我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紅色鱗片了。”
楚行舟定定看着他,片刻后道:“為何許久沒有出現紅色鱗片,是因為南明君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嗎?”
“唔,可以這麼說。”黃尚苦思索道:“我一直在嘗試着控制自己的情緒,效果還好。”
楚行舟聞言卻蹙起了眉頭。這麼說來,南明君以往的高興、喜悅、溫柔、有禮都有可能是控制之後的結果?如此說來,那自己豈不是更加不了解他了?不知道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對什麼有興趣、對什麼沒感覺......
“楚兄?”
“啊?”楚行舟愣了愣:“我方才在想,我們要如何躲開府內兵將的巡視。黃兄你沒有蘇醒的時候,我大體觀察了一下四周,這院子安靜得很,想來是為了方便桑羽養病。而且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府里的兵將人數不會超過外面巡邏士兵的一半。”
“嗯,那太好了,這樣一來,倒是方便的多。”黃尚苦並未多過問他詳情,而是站起身,向園外走去。
“黃兄恢復好了?”
“嗯,現在解決幾個蝦兵蟹將不在話下。”
“黃兄打算硬碰硬?”
“也不全是,我們先看看他們的排兵佈陣,若有機可乘自然最好,若沒有,我們就見機行事,必要時動動手也是無妨的。”他頓了頓,道:“楚兄,你方才施法時,感覺如何?”
“尚可。”楚行舟猜到了他的意思,補充道:“並未耗費多少法力,幫南明君解決幾個蝦兵蟹將不在話下。”
黃尚苦笑起來,道:“真的?”
“嗯,比真金還真,”
黃尚苦聞言轉過頭來道:“若是如此,那楚兄靈力恢復的速度可以說是青雲直上了。”
楚行舟忍住笑,並沒有糾正他用詞上的瑕疵,點頭道:“多謝南明君誇獎。”
“我總覺得你想笑。”
“嗯?南明君誇我,我不該笑嗎?”
黃尚苦蹙眉:“該...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總覺得你不是因為受到了誇讚才笑的。”
“那南明君覺得是為何?”
“我,我覺得與我有關,反正不是為你自己而笑。”
楚行舟笑起來,心直口快道:“黃兄,你怎麼如此了解我?”
“你果然是在笑我。”
“咳咳。”楚行舟初出茅廬的調戲以失敗告終,他咳了咳,指着前面道:“小心些,前面是大院,大院向內是正廳。這院子雖大,但規制卻簡單,沒有什麼五進六齣的彎彎繞繞。它的正廳直通着後院,二者只隔一個影壁,後院連着主室、廂房,桑羽最有可能住在那裏了。”
“楚兄你...”
“放心,我沒進過院子的其他地方。只不過是方才從上空跳進來時,多看了幾眼俯視圖。”
“俯視圖?”
“咳,就是從上向下看時的建築全貌。”
“原來如此,楚兄學識果然淵博。”
楚行舟張張嘴,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他笑了笑,道:“如果我沒記錯,前面左拐會有一塊巨石充當圍牆一角,從巨石身上的洞口或縫隙里應當可以看到大院情狀。”
黃尚苦欲言又止,卻也沒繼續開口,只跟着他靜靜走到了巨石后。
“黃兄,沒人。”楚行舟趴在石頭上小聲耳語。
黃尚苦只覺耳中熱氣撲過,升起一陣酥麻,隨後數條電流從全身蜿蜒而過,麻地他大腦瞬間空白,立時罄機。只機械地說了聲:“嗯。”
楚行舟沒察覺出不對,當即轉身就要穿過前院側面的游廊,被猛然清醒的黃尚苦一把抓住。
“雖然沒人,但也要小心機關。”
他鬆了口氣,抓過一段藤蔓,施法將它化成了一個半米高的小人兒,而後默念法咒,那小人竟活生生的睜開了眼睛,抬腿動起來了。
黃尚苦輕聲命令道:“去。”
那一身翠綠的小藤蔓便晃了晃腦袋,歪歪扭扭的向院中走去。
楚行舟睜大眼睛,道:“還有這等神奇的法術?”
黃尚苦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楚行舟道:“嗯,這不難,下次我教你。你這麼聰明,肯定一學就會。”
“好啊,就這麼說定了。”
“自然,不過我也得先練一練,這東西許久未曾做過,都手生了。下次給你做個更好看的。”
“好。”楚行舟笑起來,他望着小藤蔓前行的背影和不斷倒騰的兩條小短腿,喃喃道:“不過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你看它,還怪可愛的。”
黃尚苦從未被人誇讚過這些,畢竟從小到大關注他的人就已經夠少了,哪裏還會有其他人關注他做的小人兒呢。但今日楚兄冷不丁這麼一句,就瞬間將他的心填的滿滿溢溢,彷彿幾百年來的孤寂和灰暗都可以自動消失不見,算不上什麼大事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楚行舟才算正確,於是便應了一聲,轉而開口道:“而且他生命力頑強,不出意外的話,他這一路上都可以幫助我們試探前路。”
楚行舟笑起來:“它不會受傷?”
“會,但也會很快痊癒。你放心,它延續了藤蔓一族的生長力量,輕易不會出事。”
楚行舟點點頭:“你看,南明君,這樣是不是就證明無事了?”
黃尚苦抬眼看去,只見那藤蔓小人已經走過了前院,卻被盡頭堅硬的石牆撞到了腦袋,它也許是有些氣不過,此刻正張牙舞爪的繼續向圍牆撞去,那架勢彷彿是要磕個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黃尚苦見狀趕忙施了個訣要它停下,轉頭對楚行舟解釋道:“這隻不太聰明,其實小人兒也不都是如此的,我以前用夜鵬的翅膀做過一隻,靈活地很。”
“無妨,我覺得它很好。”楚行舟笑着無聲穿過庭院,將小藤蔓輕輕抱起來,做了個口型:“繼續嗎?”
黃尚苦點點頭,想伸手接過沉甸甸的小人兒,卻被楚行舟一個側身拒絕了。他笑着看向黃尚苦,無聲道:“我抱着。”
二人片刻后穿過正廳,卻突然聽到一聲碗碎響。
“公主殿下,您摔再多的碗,也是無用啊。小的是受了死命,今日,是一定要看着您把這葯喝下去的。”
“咳咳咳,誰說我不喝葯了,我只是覺得這碗太丑。你們熬的葯那麼臭那麼苦,不給糖就算了,咳咳,現如今連碗也不肯給我換個好看點兒的嗎?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小的不敢,小的這就再派人去找。”
“嗯,咳咳咳,這就對了,你換一個好看的來,我自然就喝了。”
“公主殿下,恕小的無能,昨夜弟兄們已經遍尋龍宮,找了幾十種碗了。您瓷的不要、玉的不要、金的不要、銀的不要、木頭的不要、陶土的也不要,您到底想要個什麼樣兒的啊。”
“咳咳,那裏要那麼麻煩,你找對了,自然咳...自然就知道我想要個什麼樣兒的了。區區葯碗而已,就那麼幾種,咳咳咳。”
“桑姐姐...”
“好了好了,咳咳咳,我不說了,你快下去吧。咳咳,耽誤了治病,有你好受的咳咳咳......”
她話音剛落,院內就閃出了一個兵將打扮的魚妖,只是那魚妖卻並不精神,他面臉愁容,嘴裏還嘟囔着什麼碗什麼。
黃尚苦忙從后抱過楚行舟,帶着他向後退到圍牆另一側,一隻手還輕輕捂在了他的鼻尖嘴唇上,施法幫助他隱藏起息。魚妖毫無察覺、生無可戀地飄出院門。黃尚苦這才笑道:“我還在奇怪這院內的士兵怎麼會這麼少,原來是多虧了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