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昔夢九尾撓門
是日三更,黃尚苦在漫長的呼吸聲中突然開口問道:“他做的是不是比我要好?”
“......”楚行舟摩挲的手一頓,哭笑不得道:“只是親了親,哪有好不好的說法。況且,你們不是同一個人嗎?”
黃尚苦反手握住他,還是不甘心:“那是陸也矢偷看到的,他沒看到的部分呢?誰知那時候的我有沒有得寸進尺。”
楚行舟笑拍了下他樓在腰間的手:“你現在就不算得寸進尺了嗎?”
黃尚苦愣愣,隨即笑起來挺了挺,蹭蹭楚行舟被汗水打濕的鬢角,低聲道:“進尺了。”
楚行舟繃緊的腳尖顫了顫,似乎是下意識的反抗。然而這反抗微乎其微,倒可以忽略不計。他喘了口氣,眼眸有些迷濛,道:“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都是最好的。”話音剛落,他便低呼一聲,自嘴角開始漏出斷斷續續的喘聲。
“你..你怎麼,又...”
“我愛你。”黃尚苦深邃的眸子暗沉下來,他懷着滿腔熱血,如墜雲端,如蒙天霧,滿心滿眼、所思所想皆是衝破肺腑、無邊無際的愛意,“我愛你。”
這話似乎是有什麼法術在裏面,楚行舟這樣想着,否則他也不會每次聽到這樣熾熱的表白時,就心顫地什麼都可以答應了。繳械投降,全隨他去。“呃...”他忍不住蹙眉,低喊出一句撐,妄圖那人慢一些。
黃尚苦從善如流伸下手去,沿着弧線自外而內一順一順安撫着他,內里卻變本加厲。他不罷休,不妥協,甚至步步緊逼:“叫吧,阿楚,叫吧,讓我聽見你。”
“......”
“好不好。”
“..好——呃...”
“要另一種,另一種叫法。”黃尚苦恬不知恥,不知滿足,“叫我。”
“...”楚行舟失了神識,在雲朵上進退,張張嘴,喚出一句好哥哥。
......
翌日清晨,楚行舟破天荒的早早在榻上醒來。他蹙眉輕輕一動,便覺腦內如混沌漿糊般壓得頭疼。
奇怪...他昨日似乎是又做噩夢了,但這噩夢卻和以往有所不同——他站在一望無際的深海之上,頭頂是萬里無雲灰濛濛的天,腳下是深不見底黑涔涔的海水。他就那樣站着,也不只是在做些什麼。許久之後,海面上微風漸起,他終於低下頭,卻驀地見到深海之下顯現出了兩隻碩大無比的幽綠眸子來。那雙眼睛正靜靜地盯着他,眼瞳時不時微動。楚行舟毫不懷疑,倘若海里的東西稍食意,他瞬間就會陷入一片黑暗。
然而夢中的自己好像並未顯露出一絲懼怕,甚至神情動作中竟帶着些憐憫。
“幼獸無辜,何至於此。”他聽到自己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聲音無波無瀾,空遠傳響,甚為陌生。
“也罷,我只助你一力。萬物造化,還需看你自己。”
楚行舟忽覺自己心口驟疼,甚至無法撐住,整個人的意識接近於昏厥。等他再次睜開眼時,手中已多了一個心臟般形狀的青玉碎片,淡淡發著熒光。
海上之人衣袂翩翩,手掌傾覆。
青玉入海,凡心已動。
“去吧。”他聽到自己這樣說,“從此,汝便可見天日。”
......
“阿楚?”楚行舟頭痛欲裂,恍惚間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焦急地喚着自己。他抬手想去安撫那人,卻抬手的瞬間便被人接住握緊了。
“阿楚?”黃尚苦睡夢中察覺身邊人氣息不穩,慌忙醒來起身查探,卻發現楚行舟正緊閉着眼眸,額頭上已滲出了一層薄汗。
“阿楚,怎麼了?”黃尚苦順着他的眼眉,輕捋人的脊背,“沒事了,沒事了,我在。沒事的。”
楚行舟顫着睫毛睜開眼睛,靜靜望向他。
黃尚苦心裏一顫,抵着他的額頭問道:“阿楚,在嗎?”
“在。”
“我是誰?”
“...我還是清醒的。”
“......”黃尚苦嘴角微微向下跌去,不依不饒,“我是誰?”
“...黃——”
“除了這個!”黃尚苦打斷他,意有所指,“還有呢?”
...“相公。”
黃尚苦笑起來,大尾巴搖成花兒:“還有呢?!”
這是來勁了?
楚行舟深深望着他,半晌突然笑起來,一字一頓道:“黃尚苦,我應當是比你大的。”
“?”
“我比你年長。”
“?!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
楚行舟笑道:“我為什麼不能知道?”他眯起眸子,不懷好意道:“你怕黑。”
黃尚苦心裏咯噔一下,僵在床上。
楚行舟適時抱住了他,輕聲安慰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嗯,噩夢嗎?”黃尚苦的聲音悶悶的,不透氣。
“不算是。”楚行舟凝望着他,輕聲道:“不怕,我一直都在。”
黃尚苦靜靜看了他半晌,張張嘴,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夢到了什麼?”
楚行舟頓了頓:“過去。”
“...我的嗎?”
楚行舟雙臂緊了又緊:“也有我的。”
“...以前的事。”
“嗯。”
“我在海里的事。”
“嗯。”
“我做了什麼?”
“你什麼都沒有做。”
“...你做了什麼?”
楚行舟沉默片刻,笑着抬起他的臉頰,道:“我也什麼都沒有做。”
“黃尚苦。”他繼續說道:“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好。”
楚行舟抱着他,心裏五味雜陳——一個自出生起就未曾見過天日的幼龍,一個混沌未開化只知茹毛吮血的小獸,是如何衝破深淵的枷鎖,深海的束縛,憑藉著一塊石頭,重新見了天地呢?
他硬生生將自己打碎了,揉進去禮教、學識、善意、溫柔,再將自己放進烈火寒冰中受盡苦難歷練,只為了看一眼那繁花盛開的錦繡人間。
這人完全可以不這樣做的,茫茫六界,有誰會在乎一隻海底的野獸。幾百年違背本能的煉獄鍛造,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阿楚。”
“嗯。”
“你為什麼知道自己年歲比我大?”
“......”
黃尚苦窮追不捨,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看起來要比你大,而且我已近千歲了。”
“胡扯。”
“六百年也是近千歲,不算扯。”
楚行舟不知該如何講:“也許我八百歲。”
“你怎知你八百歲?天界七子的排行也是近幾百年才出的。”
“我勤修法術、躋身上榜,不也需要時間?”
“......”黃尚苦沒話說了,“真的嗎?”
“真的。”
“...那你以後——”
“以後不會再叫你哥哥了。”
黃尚苦好不悲慘一條龍,當即嗷嗚一聲,嘴角彎的像是掛了十個拖油瓶:“阿楚好狠心。”
楚行舟冷言道:“你夜裏逼我叫時更加狠心。”
黃尚苦本就不佔理,此時悵然若泣,忍辱負重道:“那以後...只能我喚你哥哥了——行舟哥哥?”
......楚行舟總算明白何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苦水兒只能往自己肚子裏倒。他無聲推開黃尚苦,試圖逃離現場。
黃尚苦一把把他摟回來,像是得了什麼趣味一般,連聲喚道:“楚哥哥!阿楚哥哥?行舟哥哥~好哥哥!時辰還早,我們再來一次如何?”
“.......”救命。
然而天下好事並不能接連不斷的砸在一個人身上,就像黃尚苦已酣暢淋漓幾日便不能再索求無度下去。還未等他扒光了衣服真要如何如何,房門外便突兀的響起了一陣撓門聲。像是小獸的利爪扣在木頭門扉上一般,那力道不輕不重,似是在懇求屋內之人快些開門。
“......”黃尚苦只當聽不到,撲下身子就開始肆無忌憚到處啃,水光瀲灧糊了滿滿景緻。
楚行舟怕外面的東西等急,無奈輕踹他一腳:“有完沒完?”
黃尚苦充耳不聞,我行我素:“沒完!”
楚行舟蹙眉:“快去!”
“......嗷。”
黃尚苦不情不願下了榻,卻也並未墨跡。他披好衣衫快步打開房門,低頭一看,竟發現走廊間撓門的竟是一隻斷了腿的九尾白狐。
“仙,仙君,救命...求,求求你們了......”那白狐說完便一股腦兒暈了過去,倒叫黃尚苦一時間猝不及防。
......
楚行舟蹙眉看着榻上的受傷的白狐,擔憂道:“它這條腿,怕是無法恢復了...這樣狠毒的傷口,會是什麼東西做的。”
黃尚苦把一聲“不知”憋回去,靠在桌子邊悶聲悶氣道:“尋常妖獸咬不出這樣的痕迹,或許是法器。”
楚行舟站起身,看着他道:“只是讓它在榻上休息罷了,被褥都換成了新的。我們帶着家當搬到別的房間住不就好了?”
“......”黃尚苦對“家當”一詞很是受用,他忍着撇撇嘴道:“搬家當也需要力氣。”
“那我來搬。”楚行舟看他一眼,補充道:“我自己住。”
“別!”黃尚苦忙站直了身子,支吾道:“我不鬧了。”
楚行舟這才轉過身去,細看白狐的傷勢:“這世上會咬人的法器多嗎?”
“不多。”黃尚苦老老實實答道:“此類法器較為特殊,幾乎都是持有者自己研製而成,作用也很有針對性。”
黃尚苦叉手看向白狐:“不知它得罪的是什麼人,被這樣的法器傷了,竟還能活着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