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給了愛情

敗給了愛情

間路綏的視野變暗了。

走廊盡頭的應急燈亮起,熒光綠色的小人滋滋閃爍。

背後揚起一股流動的空氣,間路綏慢慢側轉腦袋,這股氣流從一開始的暖暖微風驟然化成了一道激進的風刃!絞轉着勁風,朝他的後背切割而去。

“桓修白——”

間路綏抬起手,輕鬆擋下那道攻擊。黑暗瀰漫著整個走廊,仔細聞,硝煙的氣息浸透了整片空氣。

男人語調輕緩,“你應該感謝我,讓你從一介無名小卒,成了新世界的主人。”

周圍的溫度有了明顯變化,冰霜簌簌覆於牆面,逐漸扭曲的空間使腳下的地面凹凸起伏。主腦穩穩站立,顯然對他來說,這些玩意不過是雕蟲小技。

“控溫對我是沒有用的。你既然做了神,就該明白這點。”

作為神,擁有神格,可以控制體表的感覺,只要切斷那部分感官知覺,就不會受任何生理反應干擾。

隱藏在黑暗中的呼吸聲重了,隱隱聽去,似乎是一聲輕笑。

突然間,緊貼地面的空氣發生了180度的扭曲,一種可怕的力量將空間撕開,整個倒轉,一道超重火力穿透了黑暗,朝主腦站立處密集激射,如果間路綏沒有輕巧躲開,他的下半身就會像那塊地面一樣,化為篩子狀的粉末。

“你很聰明,把你的本源解構力融入了子彈,造出了與之匹配能承受力量的槍管——能力的精度化。”主腦幾乎是在讚揚了,但他跳躍到上一層的大洞裏,朝下話鋒一轉,“不過,到此為止。”

他的身後影現出密密麻麻上百隻右手,遠遠看去,猶如一尊長有百手的邪惡神佛。每一個被他砍下右手的神,其靈魂都永久地被封存在斷手中,永遠為他為奴,受他驅使。

這是一百對一的力量,黑暗中伏蟄的“真神”也無法輕易抵抗。

所有的手在精神調動下抓握成拳頭,商場大樓的成了一塊豆腐,輕而易舉被捏成了碎塊,一層樓,兩層樓……三十層樓的重量逐一砸下去,即使對神之軀來說,也是碾壓性的破損。

間路綏抬手遮擋揚起的黑灰,輕巧落地,悠閑走在只剩框架橫樑的鋼筋水泥廢墟上。碎石堆里,“桓修白”無力地仰躺着,血從眼角和嘴角源源不斷滲透出來,破損的內臟讓呼吸時聽起來像一架破風箱,“呼呼……嗬……呼……”

主腦低下身,饒有興緻地觀賞他痛苦的樣子。

“你的小男朋友沒教過你,別不自量力嗎?”

“方……咳咳,方未興!”他血跡斑斑,肢體斷裂,扭曲成奇怪的角度,還在咬死牙關,嘶聲發泄恨意:“……你就是……一塊垃圾,哈哈垃,圾!”

瓢潑的大雨傾然而下,間路綏抬起臉,發現是管道炸裂,四處噴濺水液。

他毫無顧忌地抹了抹額頭滴下的水珠,濕淋淋地踩在“桓修白”血淋淋的臉上,用鞋底碾了碾,語態溫文爾雅,“上次很抱歉,計劃出了點小差錯,本想喂你吃你最愛的那塊肉,可惜我的鉤子沒能鉤爛席莫回的肚子。”

他壓低聲音,拽着男人的頭髮,殘忍又溫情地問:“你很喜歡吃內臟吧?之前吃得很歡。嘗一嘗情人的內臟如何?說不定也是甜甜的呢,比你們吃的小雪糕還甜~”

周圍悄然飄起了雪,不斷降低的溫度和炸裂的洪水把商場廢墟變成了一座冰霜墳墓。

“啊,那還是雪糕更甜。”有一道低沉冷峻的聲音,在間路綏身後混笑着說。

間路綏驟然回頭,看清那個斜斜靠在承重水泥柱旁的男人,驚愕地張開嘴:“桓修白!?”

那後面那個快死的是?!

間路綏再回頭去看,地面上將死的男人消失了,碎石廢墟后,一抹銀色在黑暗中閃現。

“——席莫回!”

“他的小男朋友教過他,不要擅自輕敵。”席莫回帶着微微滿足感,笑得溫柔,“可惜你沒有這麼貼心的小男朋友。”

席莫回打了個響指,傾倒大樓的廢墟像馬賽克碎片重組,瞬間恢復了原樣。

假的,連帶被他踩在腳下的“桓修白”一起,都不過是編織的夢境結界。

間路綏瞳孔驟縮,反應過來自己被兩人聯合耍了。

一開始爭奪筆記本,由桓修白撕掉頁面激怒他,黑暗中滲透的硝煙信息素,解構力子彈,撕扯空間的能力,都在給他暗示,和他對手的是桓修白。

他先入為主,中了席莫回的計,無意識中被對方拖進了夢境空間,卻沒有任何察覺!

“方研究員,你偷來的這三十年,身為神,過得有趣嗎?”席莫回低柔磁緩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商場大廳里迴響。

桓修白與席莫回,兩位神,兩面夾擊。

主腦站在正中,笑了一聲:“喔,當然有趣。”

席莫回圍着他,緩緩踱步,鞋跟清脆擊打在地面,啪嗒,啪嗒,一下一下敲得主腦心中略有不安,“我倒不覺得成為了神就會有趣。神無所不能,神能拋棄一切身為人的缺陷,變得完美。但一旦做久了神,就會忘記,人的脆弱和缺陷往往有可愛之處。”

主腦不置可否:“脆弱是神該消滅的東西。”

“不。”席莫回搖搖手指,淡然否定,“情緒不好有人安慰,指甲破了有人關心,摔在地上有人扶起,痛得發抖有人溫暖,這都是‘人的缺陷’帶來的。”

主腦的身影僵硬了一下。

或者說,他早該僵硬了。

“脆弱和疼痛是一種保護機制,也是存在的證明。下雪不會冷,淋雨不會發熱,雖然對普通人來說很好,對一個要度過漫長時光的神來說,就是剝奪了’存在’的感知和樂趣。”

主腦明明早早關閉了感官,感覺不到寒冷,現在卻因為席莫回話中的深意不禁發起了抖,掩飾住驚慌,咬牙反問道:“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席莫迴轉了半圈,轉到了桓修白身邊,自然地歪頭靠在omega肩上,話語無比溫柔:“我當然在說,你的身體沒救了啊。”

主腦重重喘着氣,不敢置信地抬起胳膊,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溫里噼噼啪啪碎掉了一小塊。

好像餅乾渣一樣,碎了。

“你是不是以為剛才大樓傾倒被我拉入了夢境空間?因為我打了個響指,大樓就恢復了原樣,是吧。”席莫回愉悅地抬起手,又打了個響指,桓修白寵溺笑着,抬手將大廳的四面出口全部用鋼板封鎖。

“啪。”那清脆的響指,好像重重一巴掌,甩在了主腦臉上。

“是我和阿桓為你表演的小魔術,高興嗎?”

“當時你回過頭看到我,很震驚吧,完全沒注意到我打完那個響指,實際恢復大樓的是你背後的阿桓。”

席莫回放輕聲音,告訴他隱藏的小秘密,“所以,除了被你踩在腳下的‘桓修白’,我沒有施展任何幻術。炸掉的水管,極端低溫下的冰雪,都是真實的。只不過你過於大意,以為‘桓修白’的咒術不過關,根本沒把[低溫狀態]放在眼裏,過早封閉了感官,哪知道,那是我乾的呢?”

上挑的音尾,恍如在俏皮地和他說著悄悄話。

主腦僵站在原地,自嘲笑着,胸腔每次震動,凍壞的內臟就會吐出一點,干碎的四肢像碎屑一樣嘩嘩砸下來,“短短一小時,我居然兩次被騙,真是漂亮的反轉啊。”

桓修白強橫攬住alpha的腰,得意炫耀似的昂了昂下巴,“你沒有小男朋友,還自私又獨斷,當然不可能想到是我們倆合作打你一個。”

主腦淡淡闡述着,“但你們以為我會就此死亡,也未免打錯了主意。”

“這點我也考慮到了。”席莫回贊同地說,“你是靈魂修鍊的大師,只要有神格,就可以不斷更換軀體,永遠不死不滅。”

他給桓修白使了個眼神,桓修白把“洞淵”里保存着的“方未興”殘屍丟了出來,正丟在碎了一半的間路綏腳下。

“既然間路綏的身體不能用了,就還你這個好了。”

他這番話無異於鮮血淋漓拉扯出主腦的前半生經歷,剁成了碎肉,丟在方未興面前羞辱。

桓修白好像在看馬戲一樣歡樂,催促他,“快進去啊,把你的靈魂移進去,我把你的內臟也修好了,快去。”

間路綏碎成了剛硬的肉塊,倒在地上,雙眼充血,眼裏的毛細血管凍結炸裂,形容恐怖。

——恥辱!

身體破損,靈魂轉移,會再次帶來一段時間的虛弱,他暫時沒法和桓修白二人正面衝突。不過還有典融在,典融多少會幫襯他。

方未興別無他法,只得暫時進入自己的舊身體裏,苟延殘喘等待他日再起。

只要他忍下去,像之前那些年當beta時在小世界裏受的那些困苦,忍下去,他就能再次——

“你們弄好了嗎?”

第四道聲音平靜加入。

這聲音!——方未興扭轉僵硬的脖子,操控着舊身體,從地上爬起來,用那張他與主神無比熟悉的臉,看向大廳另一邊出現的男人。

典融的身影倒映在純白色的光面大理石地板上,不斷向方未興靠近。

方未興別開視線,生平頭一次有了逃避退縮的想法。

典融走到他身前,相貌平平但氣質渾厚的男人俯視着他,有點憐憫的意思:“你看,我倒頭來,還是實現了你的願望。你說想和我面對面,我現在正和原來的你面對面。”

“你……聯合他們……傷害我!”主腦震驚又受傷。

典融誠實陳述:“我是知道,沒有阻止。”

“那你為什麼……昨晚,為什麼要!”方未興牙齒打顫,痛苦的話語擠不出牙縫,“你明知道間路綏的身體會破損,還要——”

典融溫和地笑了,“為了看到你現在這幅表情。你求我啊。”

方未興顫抖着肩膀,深深低下頭,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哈……你也不喜歡beta,我知道的。寧願接受一具omega的軀體,也不肯對我……”

“事到如今,還要把矛盾往性別上靠嗎?你是beta,是alpha,還是omega,對我這個活了太久的靈魂來說,沒有任何區別。我不關心你的生殖器官是怎麼長的,長在哪裏,我只知道人類有趣還是無趣。”

典融蹲下來,似有似無嘆了聲,面對着方未興頹敗的神情,“我給你一個機會,最後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典融從懷中掏出那本格子筆記本,放在地上,抬眼時,眼中儘是洗凈鉛華,歷久年更的淡然,“看你想繼續做一個無趣的神,還是做一個有趣的靈魂。”

方未興盯着那本筆記,彷彿化作了石雕塑,凝固了。

良久,他破爛的嗓音里發出一句:“給我一天思考。”

“好,我一向很慷慨。”

典融站起身,準備離開。席莫回在後面不悅地咳嗽了聲,“等價交換,主神不會不講信用吧。”

典融停住腳步,轉身歉意地笑了笑,視線轉到方未興身上,語調輕鬆對他說:“對了,我和他們約定好,要讓你給他們跪下磕三個頭道歉,你現在做一下吧。”

這對方未興來說,比讓他在血海屍山裡泡一萬年要痛苦難忍更多——當著典融的面給兩個初出茅廬的小年輕磕頭。

他這輩子,除了祈求典融降臨的那一夜,從未向他人曲起過膝蓋。

還是典融要求的……

簡直是把他畢生顏面,狠狠踩在腳下蹂爛,踩得稀碎。

恥辱啊!

不可能……不可能就這麼一敗塗地的!

不過是暫時的,他還可以再靠神格重回巔峰,只要奪回面前兩個神的神格,他就是世界最大主宰!

“你也可以不做,那我們的約定就直接作廢。”典融好心給了他選擇。

“……不”,方未興的身體快過大腦,發出了那個字。

“好慢啊。”桓修白出聲抱怨,居然當場造了把椅子,讓他的alpha坐下,自己則坐在扶手上,閑來無事給alpha編起了小辮。

典融笑了下,神情似乎有些落寞,對方未興說,“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噗通”,方未興的膝蓋着了地,主腦縱橫大小世界三十年的尊嚴瞬間粉碎。

他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只知道,他強逼着身軀,低下頭,額頭抵在地面上,咚咚碰撞時,耳朵里還在注意着身邊男人的動靜。

怕典融走了……他所能承認的,僅此而已。

席莫回拽走了omega手裏的發縷,轉頭威嚴道:“這就是方研究員的誠意嗎?”

桓修白冷笑:“磕得不夠響可不算啊,系統。”繼續偷偷摸一縷白毛。

“咚……”麻木磕頭。

“今天晚飯回去想吃什麼?”桓修白問席莫回。

“咚!”砸在地板上,出了血,咬破的嘴唇,鮮血橫流,身體的疼痛卻比不上自尊被毀的萬分之一。

“吃點甜的。”

“說的也是,大快人心必須做一桌好菜慶祝,再加上明天早上不起床。”

“咚!!——”方未興趴在地上,劇烈大喘氣。

典融提高聲音問兩人,“可以了嗎?”

桓修白皺眉:“勉強算過。”

席莫回:“不如做成保留項目,每天一遍,也好提醒方研究員自己的輝煌戰績。”

典融頷首:“那也好。”

他拎起了剛換了魂導致虛弱的方未興,走出了商場大門。

退場已久的導演F匆匆忙忙從門外跑進來,桓修白乍一看到他,頗有種剛才是一場好戲落幕,導演出場謝幕的魔幻感覺。

導演F拿大喇叭跟他倆喊:“桓總,席影帝,我們都等半天了,該上車回營地啦!”

桓修白拍拍懷裏的相冊,牽着席莫回的手朝透光的大門走,得意着:“還好今天有個收穫。等你家崽出生,就可以拍了照片夾進去。”

席莫回輕哼,“現在誰還會用相冊?”

“我要放在我們小家的書柜上,第一頁寫滿愛你的話,讓別人翻開就嫉妒死。”

席莫回抿着唇,別過頭悄悄笑了,“幼稚鬼。”

※※※※※※※※※※※※※※※※※※※※

方未興敗了,不僅是敗給兩個神的通力合作,更敗給了愛情。

他這樣自私的人,是永遠不會想到互相奉獻付出的。所以他把虛幻的桓二白打倒,席美美沒有出現,他完全沒覺得不對。因為在他的思路里,他這種強大的敵人出現,一方死了,另一方肯定要明哲保身跑路。

而且他導致桓二白自殺,下意識就認為一定是桓二白對他恨得最深,最先追過來殺他的,也一定是桓二白。

他完全沒想到先對上手的是小美麗。

所以失去了先機,後面被小美麗的誤導繞得團團轉。

正常打主腦是很難打死的,小美麗這把是玩了心理戰。事先做好調查,收集信息,得到信息——筆記本可能是重要道具。

接着給主腦希望,讓他得到象徵著他與主神度過時光的筆記本,再根據節目規則拿走,當面撕毀,激怒他讓他失去最表層的判斷力。

主腦會敗,和主神在場有很大關係。一個靈魂,他最大的弱點從來不是rou體,而是心靈。在靈魂伴侶面前像狗一樣給曾經虐殺過的人磕頭道歉,對主腦來說,是他即使死亡也無法抹去的痛苦。對主腦這種人來說,摧毀尊嚴是最殘忍的手段。

——————

好了接下來我要誇誇小美麗和桓桓的默契合作。虐狗夫夫又在狂撒狗糧啊啊啊啊。

小美麗說的話很有深意。首先人有缺陷和弱點,這是很可愛的一件事。就和當年教皇美美說:“腺體也有可愛之處”一樣。

其次,做一個完美的神並不是那麼有趣的事。有趣的是有人相伴,有人關愛。失去痛感也是很可怕的事,因為痛是保護機制,是你向愛你的人求助的警告燈。

感覺麻木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主腦和主神心靈不互通,所以感覺無聊,痛苦,想盡方法毀滅世界,搞壞abo社會階層。美美神和桓桓神以後會統治一個和諧的abo世界,因為,愛能拯救世界!(戀愛腦魚大聲喊出

應該是完結前的倒數第三章了,嗚嗚嗚嗚我不捨得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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