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晚上十點半，顏莫舒結束了五個小時的練習，坐在角落休息十分鐘。汗水幾乎要浸濕她胸口處的衣服。看着一屋子拚命練習的選手，她內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早前她抽了點時間，借工作人員手機錄製了她的舞蹈動作，和節目組給的版本比起來，更加詳細。

她一個人沒辦法顧及到所有人，就讓一些選手看着手機，進行訓練。

每次坐下休息，她總是下意識用手捂住腳踝。錢貞正好也結束了訓練，走過來坐到顏莫舒的身旁。看着發獃的顏莫舒好奇道：“莫舒，你腳踝受傷了嗎？”

顏莫舒聽了這話，趕緊鬆開了手，搖頭道：“沒有。”

對於做她們這行的來說，腿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顏莫舒的食指輕輕摩擦着光潔的腳踝，不禁想起了這腳踝上裹滿紗布的曾經。

上一世，她因為聽信了杜彤姍的說辭，穿上了完全不合腳的新鞋。初舞台表演到一半，狠狠崴了腳，造成了韌帶損傷。落下了後遺症。從那次之後，跳舞多了，病就會複發。但她又不得不跳。

節目剛開始就受了傷，對於她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強撐着進行訓練，不顧醫生的叮囑，結果就是表演的時候，腳踝處腫的老高，不得不裹紗布，失了美觀。跳舞動作也不連貫。當時杜彤姍一直都在讓她乾脆退賽算了。但她不願意放棄機會。

雖說人氣低迷，但也因為受傷的原因，多了些鏡頭，一路挺進了決賽夜。她以為縱然無法出道，等待在前方的也會是光明前景，卻未曾想，那只是厄運的開始。

錄製節目的三個月，她真把杜彤姍當做了好姐妹，什麼都和她說。最後杜彤姍風光出道，她灰溜溜的回了公司。若不是在公司茶水間外面聽到了員工的談話，她都不知道節目裏杜彤姍竟三番兩次的害她。

“莫舒，莫舒。”錢貞見顏莫舒低着頭突然不說話了，伸手搖了搖她肩膀，這才將人給搖清醒。

“你臉色很差，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一會兒去宿舍躺一會兒。”錢貞很擔心顏莫舒的狀態，經過了這幾天的相處，她也大概看出顏莫舒是那種有事也只會藏在心裏的性格。

“我真的沒事。坐一會兒好多了。”顏莫舒用手拍拍臉頰，笑着起身。伸手也將錢貞拉了起來：“來，繼續練。”

F班的練習室，無論是幾點站在門口看，都是亮着燈的，最開始其他幾個班的選手，並沒有將F班當成一回事。

初評級舞台，F班的人表現成什麼樣子，大家也都看在眼裏。但是幾次路過F班練習室門口，都能看到裏面的選手正在揮灑着汗水，哪怕衣服被汗水浸濕，也沒人說要休息。

這種氛圍是會傳染的，從F班開始，漸漸蔓延到E班、D班、C班最後是B班。攝像組的工作人員，都得是三班倒，才能將這些姑娘們的努力都記錄下來。

到了第三天凌晨一點，F班的選手幾乎能人人保持不掉隊，大家呈人字形排開，站在大鏡子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舞蹈動作。

前幾遍沒有加上歌曲，只是單純的將舞蹈給跳下來，選手們一邊做着動作，一邊聊天。

“莫舒，你當練習生才兩年，怎麼舞就跳的這麼好了。”

顏莫舒盯着鏡子裏其他選手的舞蹈動作，時不時透過眼神給予提醒。

趙婕替顏莫舒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們莫舒別看才當了兩年練習生，但跳舞已經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怪不得呢。”

此時正好一個回頭動作，顏莫舒狐疑的看向趙婕，眼睛裏明晃晃寫着“你怎麼知道”。

趙婕嘿嘿一笑，大方道：“我之前不小心看見過你的資料。”

“是時候把你舉報給節目組工作人員了。”眾人鬨笑。

顏莫舒頭兩天話不多，到了這三天和大家相處的也很好了，愛笑了，話也多了。前世她也是在F班，但根本沒心思關注身邊的人。只沉浸在腳傷的痛苦之中，她不去理睬別人，有人開始還關心她，時間長了，也就不搭理了。

又練了一個小時，有選手不知道從哪裏拿來了五大盒的炸雞和可樂。練到這種程度，其實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了。大家乾脆吃完夜宵，回宿舍休息，明天，不，應該說是幾個小時后，才能以最好的狀態接受主題曲評級。

沒洗澡的，沒洗頭的也要收拾收拾。面對着導師和鏡頭，可不能還像現在這樣蓬頭垢面。

選手們一邊吃着炸雞，一邊聊天。氣氛融洽。

“媽呀，這炸雞哪來的，也太香了。”

“快樂肥宅水真好喝！”

“我最近運動量這麼大，吃這些高熱量食物應該不會胖吧？”

顏莫舒從前為了維持身材，已經有五六年沒吃過炸雞了，隔了這麼多年又嘗到炸雞的味道，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一群女孩熱熱鬧鬧的吃飯，素麵朝天的談着人生，談着理想。

趙婕吃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用袖子胡亂蹭了一把嘴。嚷嚷道：“雞腿誰也別吃，留給我們家莫舒吃。”

顏莫舒剛喝進去的快樂肥宅水差點兒沒從鼻孔里噴出來。

“給我幹什麼？”

F班眾選手心領神會，默默翻出了五大盒炸雞裏面的雞腿。

七隻完整的雞腿，以及三隻咬了幾口的雞腿，被“供奉”到顏莫舒的跟前。

顏莫舒看看雞腿，又看看面前的大家。

“......你們當我是豬？能吃下十個雞腿？”

錢貞毫不留情的戳破顏莫舒，笑道：“昨天在食堂，我們苗條美麗的顏小姐好像吃了三大碗飯。”

顏莫舒：“......”

“厲害啊莫舒，三碗飯！我青春期的老弟都吃不了這麼多。”

“被說老弟了，我200斤的老爹狀態好的時候，也就能吃下這些。”

“這就是仙女嗎，怕了怕了。”

“仙女原來也喝快樂肥宅水。”

“莫舒，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吃這麼多，還不會發胖的。”

“不公平，不公平！有人吃三碗飯都瘦的像桿，有人喝涼水都能漲三斤肉。”

“先把你嘴裏的炸雞皮放下在說話！”

顏莫舒不想解釋自己吃三碗飯的原因是一整天沒吃飯。頂着視線，又吃下三個大雞腿眾人才放過她。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開心，聊完了，炸雞也吃完了。將練習室打掃乾淨，搭伴洗澡去。

收拾完，已經是凌晨三點多。早上起來還要化妝沒多少可睡覺的時間。眾人都累壞了，癱在床上沾枕頭就着。

許是緊張過頭了，顏莫舒躺下睡了一個來小時，就又睜眼。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塊的舞蹈可以改一下細節。踮起腳小聲的從宿舍關門出去，一路來到了練習室。

卻發現所有練習室都被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鎖上了。估計是怕再練下去，選手身子吃不消。

她沒辦法往前走，在接近大門處僻靜的走廊繼續練習。

早上五點，天剛蒙蒙亮，走廊的窗戶開着，冷風吹在身上，顏莫舒精神振奮。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憶着《我最閃耀》的動作。

就連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都未曾察覺。

節目組的正門這個時間已經圍了不少的粉絲和記者，曲冬侑特意繞了個遠，從鮮為人知的後門進樓。穿過走廊拐彎就看見了一個人練習的顏莫舒。

透過走廊的窗子，清晨的陽光灑在她的頭頂，為她的周身鍍上了一層暖黃色的光暈。

略顯纖細的身軀跳舞的時候蘊藏強大的力量，沒有舞台，沒有歌曲，曲冬侑卻怎麼也挪不開眼。

回過神，顏莫舒已經結束了舞蹈，彎腰去撿地上的水杯準備離開。他想躲開，已經晚了。

顏莫舒偏頭就看見身後幾米外站了個人。身姿修長挺拔，黑影映照在雪白的瓷磚地上，似畫中人。

“曲老師。”她愣愣的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道：“你......難道都看見了？”

她一個人藉著微弱的光在這傻乎乎的練習，在曲冬侑眼中看來一定很好笑。

曲冬侑穿着米色風衣外套，身上帶了些許清晨的露氣。不說話的時候讓人感覺冷漠疏離難以靠近。

他沒有回答問題，朝着顏莫舒的方向走過來，在距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你進步很多。”無論是現在的表情還是跳舞時的感覺。都和初舞台評級那天不一樣。初舞台評級那天的顏莫舒像是一隻刺蝟，用最尖銳凌厲的外表對着旁人。

今天的顏莫舒則柔和許多。

被突然誇獎，顏莫舒受寵若驚，連忙搖頭：“多虧曲老師關照。”

曲冬侑狀似不解的歪頭，疑惑道：“我沒有關照你。”

顏莫舒：“......”大佬都這麼天然呆的嗎。客氣話也聽不出。

“我是想感謝你。要不是你當時把我分進了F班。可能我還像之前那樣......”顏莫舒想了下該怎麼說最恰當。

“執迷不悟。”

曲冬侑沉默的看着她，透過她，又像是在看曾經的自己。

“是什麼讓你改變了？”

顏莫舒沒想到曲冬侑會問這個，皺着眉頭思考了半天，猶豫道：“可能是F班的大家。透過她們讓我審視了自己的不足。”

曲冬侑搖頭，嘴邊掛上淺淺的笑，黑眸認真注視着顏莫舒。

“別人無法改變你。”

“但是我的確變了。”顏莫舒難以直視曲冬侑那雙幽深似海的黑眸。低着頭看向自己腳尖。

“那是因為你自己想要改變。”

兩個人聊了沒幾句，旁邊的屋子傳來了工作人員說話的聲音。

一會兒還要接受節目組的採訪，顏莫舒光顧着跳舞都沒注意時間，手忙腳亂的撿隨意丟在樓梯扶手上的外套。

剛往前跑了兩步，又想到什麼，咬着牙折返回曲冬侑面前，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望着跑遠的身影，曲冬侑鬼使神差喊了顏莫舒一聲。

女孩臉頰還帶着運動過後的潮紅，高高梳起的馬尾，隨着腦袋的動作在空中劃過一道曲線。

“怎麼了，曲老師？”

“資料上一寸照片的造型更適合你。”

顏莫舒反應了兩秒，隨即笑了出來，她開朗大笑時，眉眼彎彎，少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溫柔。

“我也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