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套的穿越
青年從昏迷中醒過來,下意識地四下望望,卻驚訝地發現,自己身處的,是全然陌生的環境。
這個青年姓遲,單名為嵩,除了勉強有些御宅屬性之外,總體上是個頗為正常的學生。遲嵩這個名字,以漢語的標準念法吐出來,既不上口,也欠風雅,反倒是諧音的赤松,讀起來順口許多。不過姓名即為父母所取,自然不能捨棄。
正前方是日式的拉闔門,房間裏沒有窗戶,角落有個微型柜子,兩側繪着壁畫,大致瞟了一眼,除了猜出繪的是古人以外,一無所得。
身下那個既像床板又像席子的東西,有些類似影視劇中所見的榻榻米。然而這種東西在天朝早就不流行了,只到了日韓,才能偶爾碰到。
坐起身子,向下掃了一眼,突然驚恐莫名。
自己的身體,儼然只縮小為十一二歲小學生的尺寸,而身上的服飾,也變成了與環境相稱的長衫。
這究竟是哪裏?我又是如何來的?身體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剛才會昏迷不醒?
一念至此,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繼而頭疼欲裂。
想要開口呼喚,喉嚨卻乾渴得說不出話來。
總之,先看看門外是什麼吧!
遲嵩勉強支起身子,推開了房門。
一陣清風吹過,才覺得稍微好受了一些。
眼前是一條三米寬的走廊,走廊上鋪着木板,每隔着上十米,就有一根樑柱支撐,樑柱上隱約還有雕紋。外面是一片草地,遠處還有池塘。
兩三個衣衫簡陋婦人,匆匆行走在走廊之上,服飾也是古代的樣式。
適才開門的聲音,自然也驚動了周圍的人。
“少殿,您醒了!”
這種聲調……是日語?
遲嵩雖然接觸過日本的大河劇與歷史遊戲,卻從未學過日語,但此時卻能毫不費力地聽出對方每一個字的含義。
這是怎麼回事?
少殿又是誰?難道是我的稱謂?
遲嵩的腦子裏,一些沉靜的東西突然涌動起來,如同漩渦一般。
“靈魂,穿越,奪舍……”只依稀記得,一個煞有介事地老神棍,口裏吐出幾個荒誕的詞彙。
同時也傳來一陣彷彿身體要被撕裂開來的劇痛,衝擊着他尚未完全清醒的神志。
腦中的驚濤駭浪,彷彿永無休止一般,遲嵩疼得癱倒在地上,咬住衣服的袖口。
一陣又一陣的衝擊,不知持續了多久,只覺得自己快要發瘋的時候,浪濤突然逐漸停滯下來。
心神為之一松,卻再次暈了過去。
……
第二次醒過來的時候,依然是同樣的房間,而心態和感受,卻是完全不一樣。
腦海之中,平空多出的一段記憶,解釋了眼前所見的一切。
在這段記憶里,自己生活在被稱為“戰國時代”的日本室町末年,幼名叫做才松丸,是播磨國大名赤松晴政的嫡長子,年紀剛剛滿了十歲。
只有十歲尚未元服的,即使是大名之子,也接觸不到核心的軍政事宜,只能勉強了解大致的情況。
赤松氏在室町幕府的中前期,是一個頗為強盛大名,但如今早已衰敗,祖先留下的大部分領地都淪陷敵手,只留下可憐的名門稱號。
主家衰弱,自然難以保證家臣的忠心。就在此前數十天,赤松的家臣別所就治和明石景行兩人發動了叛亂,意欲瓜分赤松殘留下來的勢力。赤松晴政親自領兵平亂,卻是連連告負,只能退回自己的居城——置鹽城。
如今,叛軍已經一路西向,直逼置鹽城而來,城內早已人心惶惶,朝不保夕。是以少主病重這麼嚴重的事情,居然也無人專門照料。
總而言之,這是一次相當失敗的穿越——雖然大小是個諸侯之子,但城坡敗亡在即,隨時有可能殞命於此。
大致的信息,就是如此了。
遲嵩輕輕嘆了一嘆,倚在背後的牆上。
前世的遲嵩,早年父母雙亡,是從福利院中長大的,在那種地方,自然也沒有什麼好的環境,花費了無數的努力,也只勉強進了一所的普通大學,還要依靠助學貸款來度日,十分拮据。
一次深夜,獨自在舊貨市場晃蕩,卻遇到一個莫名其妙的老人,宣稱自己可以讓人穿越時空,奪舍重生。
對於這種說法,自然是付之一笑,不當一回事。那老人卻勃然大怒,揚言要把遲嵩送到亂世,變成一個家道中落,骨肉相殘,不得善終的人。
前世無親無故,又不曾娶妻,是以無牽無掛,倒並不覺得太過留念,只是眼下這新的身份……
由現代社會的天朝公民,變為封建時代的倭人,實在是難以令人滿意,但是,與當前的生存危機相比,這一絲不滿就無暇考慮了。
遲嵩是歷史遊戲的愛好者,又喜歡逛一些歷史類型的論壇,對日本戰國尚有些許了解。
在遊戲中,赤松晴政的兒子叫做赤松義佑,雖是一個平庸之輩,但也在大名的位置上坐了數十年,尚不至於十歲就死於亂軍之中。
然而,這種模糊不清的認知,對於擊退叛軍——或者退一步講,至少保住性命,是毫無幫助的。
萬一真的城破,似乎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憊怠不堪的腦海中,終於湧現出一絲的寒意。
“這個老神棍,難道是真的……”
遲嵩喃喃自語,卻發覺心下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的憤恨,反而是惶恐多一些。
“家道中落,骨肉相殘,不得善終……這是什麼意思?”
歷史上的赤松義佑,身為名門之後卻沒什麼才幹,只能見證本家的衰亡,年輕時又與生父和親族對立,年老又被自己的兒子奪取權位……
如此說來,倒也十分符合“家道中落,骨肉相殘,不得善終”這三句話的評價。
正在思緒紊亂之時,房門緩緩打開,從外走入一個衣着華麗的中年。
繼承自這個身體的記憶,明確的告知,此人正是這一世的便宜父親,那個碌碌無為的名門之後,赤松晴政。
然而,隨此人走到身前,卻並未感受到絲毫血脈相連的感覺,反而是一陣由內而外淡漠……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厭惡。
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與生父的關係,似乎並不和睦。
遲嵩如此想着,腦中便突然多了一段記憶。
赤松晴政與他的原配夫人,純屬是政治結合。那位夫人姿色平平,雖然誕下一對兒女,卻並不受寵,數年前抑鬱而終,而赤松晴政卻毫無悲戚,反而連續娶納了好幾房嬌妻美妾,又生了次子。於是父子之間,就漸漸疏離起來——不過儘管疏離,卻也沒有理由輕易廢黜長子的繼承權。
十歲的孩子,就只知權位而全然不顧親情,不愧是亂世啊。
本來就對這個時代缺乏代入感,現在遇到這等齷齪事情,更是令人興味闌珊。
“您……來了。”遲嵩勉強支起身子喚了一聲,剛剛經歷過匪夷所思的穿越,心神尚未寧靜,哪有心思估計什麼禮數。
“嗯。”赤松晴政並沒有追究兒子的冷漠無禮,想來也是早已習慣,“你的身體無恙吧?”
“是。”
……
父子間的問答,只持續了寥寥幾句,就到了無以為繼的程度。幸好此時門外又傳來腳步聲,才免去尷尬。
“是小夜來了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席明黃色的和服,隨之而來的,這具少年的身體深處,傳來一陣顫慄。
“姐……姐……”遲嵩不由自主地吐出了這個音節。
這就是血脈相連的感覺么?這個看上去約莫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就是深藏在腦海之中的孿生姐姐夜姬么?
十餘年中,唯一溫情的回憶,這令前世的孤兒突然有些不適,一時怔在原地。
少女先是走上前,向赤松晴政規規矩矩的行禮,接着連跨兩步,走到少年的身前。
“才松丸,你終於醒過來了!”
少女的柔荑,緊握住少年的雙手,嘴上帶着笑意,眼眶中卻不斷盈出淚水。
“我……”
遲嵩突然覺得有些愧意,雖然並非故意,但的確是自己佔據這具身體,間接地奪走了她的親人。
“才松丸既然無恙,我就先會前廳了。”赤松晴政轉身邁出兩步,突然又回過身,“對了,才松丸,明天的會議,你也一起來吧。畢竟是赤松家的下一任家督,要多留些心。”
“是。”
少年隨聲附和了一句,他的心思尚處於這個孿生姐姐所帶來的巨大震撼當中,無暇他顧。
而心思單純的少女,也只沉浸了弟弟病癒的喜悅當中,絲毫沒有別的想法。
PS:這段故事發生的時間,初定是1552年,當時尼子家是西國的主人,而三好長慶已經取得了近畿的霸權,兩家勢力接壤,自然難免產生摩擦,赤松家正是夾在兩大勢力中間的弱小者。由於赤松家的傳統就是依附京都的主人,故而赤松晴政也站在三好家這一邊,屢屢受到尼子家的進犯。
大約1552年左右,赤松家名義上的家臣,別所家和明石家發動叛亂,一度兵臨城下,最終赤松家依靠三好長慶的幫助,才勉強奪回土地。以後人的眼光,倘若沒有尼子家在背後支持,僅靠別所和明石,恐怕是不敢輕易反叛的,而赤松家顯然無法對抗號稱“陰陽十一太守”的尼子家,於是只能依附三好氏。
本卷的標題是“質子之沉浮”,結合背景,應該能猜到接下來的情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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