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新生(3)
我沒有笑,因為這樣的說話方式一點都不適合他,那是易揚專屬的。在我嚴肅的表情下,他慢慢收攏了笑,表情換上了一絲絲無奈:“不看不行嗎?”
“讓我看看吧,祝融。”
他無奈地看着我,像是以往我提出每個無理要求的時候,然後他一個接一個解開了病號服的扣子,背對我,露出包着紗布的後背。
我的手剛輕輕覆上去,他便顫抖了一下,當我揭開那塊紗布時,倒抽了一口冷氣,皮肉被針線縫在一塊,糾結的針腳看得我頭皮發麻。我輕輕地將紗布貼好,從背後抱住了祝融。
“祝融,你聽你爸爸的話,入伍吧!”
他猛地想要轉過身,我卻緊緊箍住他,不讓他回頭看見我的臉。
“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是的,你去吧!”
“寶榛,你要相信我,我……”
“我相信你,無論你去或不去我都相信你。你爸媽說的沒錯,發生這些事情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你們也不會淪落到如此的境地。當然,我不是在說氣話,你就聽你爸媽的話吧,你去參軍,我等你。一直以來,我都太過依賴你,你走了,我覺得我也能好好地生活。就像李繆繆說的,我們都要學會一個人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這段時間我所流的眼淚,比我過去二十年流的都要多,“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要顧忌我,我會等你回來。”
他轉過身用力地抱住了我,悲傷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傳遞到我心上。
祝融走的那天是個晴天。
我沒有去送他。
天氣很好,李繆繆決定幫易揚洗澡,我坐在屏風外幫李繆繆遞毛巾和水。祝融的信息進來時,我恰好聽見李繆繆的哭聲。
我從椅子上起來,往裏探了一個頭,然後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易揚光着的上半身瘦骨嶙峋,從後背看,根本想像不出那是易揚的身體,瘦得皮包骨,連肋骨都可以一根一根數清。李繆繆幫他擦着身體,嗚咽聲一點點傳出:“我已經很用心地照顧他了,為什麼還是越來越瘦!”
我回答不出,只能慢慢地退到屏風后。
手機在桌面上閃爍,我打開,看到祝融發來的信息。
—我走了,可是你沒來。
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屏幕上,我想要給他回信,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我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編織出我想說的話,只能頹然地把手機扔在一邊。
他離開的前一夜,我們一起回了一趟小學。
我們躺在乾燥的草地上看天空,他的頭髮理得很短,摸上去有些扎手,而他瘦削的臉龐依舊是那麼帥氣,讓人不捨得移開眼。
“你看什麼?”他問我,朝我露出一個純粹的沒有雜質的笑。
“看你啊!”我說。
我想要認真地看着你,把你雕刻進我的腦海里,這樣,我就永遠不會把你忘記。
我一直在看他,而他也在看我。
這個夜晚我們沒有擁抱,也沒有親吻,就這樣平靜地注視着對方。
我們認識將近二十年,在這二十年裏,我們爭吵過也擁抱過,也曾說過最倒霉的事是認識對方,可最後還是一直在一起。我們熟悉對方勝過自己,對方的一顰一笑都能最快地解釋出含義。但明天之後,我們就要各奔東西,此後再想起對方,也只剩下回憶。
這一生,我何其有幸才遇到了你。
可是以後,我就要一個人走了。
我看着他漆黑的深邃的眸子,那裏面倒映出倉皇無措的我。
我答應了祝融要去送他,可第二天,我還是失約了。
我怕我見到他會忍不住哭着祈求他,求他不要走,或者他會因為看見我哭而心軟,為了我而留下來。
無論是哪個結局,我都不願意看見。
所以,我寧願不要相見。
因為,我們總要學會獨自長大。
這個冬天到來的時候,許寶桐有了新男友,是她同校的師兄,一個高瘦、皮膚微黑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