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月光(6)
有時候命運便是這般可笑,你尋尋覓覓卻求而不得,而待到你說服自己,摒棄了執念,那人卻突然降臨,時不時落入眼眸,撼動你的心緒。
“你怎麼來了?”譚葉舟已起身,一臉疑惑。
“我來接她回家。”她走近童禹喬,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喬喬,我們回家了。”語氣就像在哄小孩,童禹喬翻了個身,卻沒有醒。
“她醉了。今天同事聚餐,結束后吵着要來唱歌,她被灌醉了。”譚葉舟頓了頓,又補充,“我現在在博爾事務所上班,晚上是歡迎會。”
於是,方星島又一次坐在了譚葉舟的車上,這一次是後座。
童禹喬還在睡,枕着她的大腿酣然入夢,她坐直了身體盯着窗外,因為關了窗,車廂里瀰漫著難聞的酒氣。
“你和她現在住在一起?”譚葉舟突然問。
“嗯。”方星島的語氣絕對算不上好,隱隱地夾着怒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
是因為童禹喬不愛惜自己明知胃不好還喝酒,還是因為譚葉舟明明認識童禹喬還任由別人灌她酒,更或者是因為童禹喬從頭到尾都沒有告訴自己譚葉舟去了他們事務所,兩人現在一起共事。
她想不明白,心頭燃着一團火焰,她拒絕譚葉舟送她們上樓,艱難地拖着童禹喬下了車。
譚葉舟看着她,欲言又止,終是無奈地看着她走。
方星島脾氣並不好,雖然臉上總是帶着笑,但熟稔的人一眼便看出她是真心還是刻意。她在他面前,從來掩蓋不好自己的脾氣,即便過去這麼些年,依舊沒有長進。
當初搬離家屬院,那天太忙,他忘記與她道別。隔日清晨去上學便在家門口遇見了她。一南一北,開車需走半個小時,也不知她幾點就起床,大冬天的走得氣喘吁吁趕在他上學前出現,卻又不和他說一句話,憤怒地與他對視三分鐘後轉身就走。
她生氣時,一言不發,卻漲紅臉,像個憤怒的南瓜。
“方星島,你怎麼來了又走?”
“我和你說話呢!”
“你走這麼遠路過來就是和我生悶氣嗎?”
“喂,你不說話我就走了呀!”
見他轉身走,她才氣急敗壞追上來:“你沒有看見我在生氣嗎?”
“看見了。”
“那你還走?”
“因為我知道你會回頭啊。”
可是現在,她留給他的,只有背影。
童禹喬喝了酒,鬧了一宿。
方星島睡得迷迷糊糊聽見隔壁一陣鬧騰,連外衣也沒披就衝出去,童禹喬扒拉着馬桶,吐得七葷八素,洗手間裏味道難聞得很。
她給她倒了水,看着她坐在地上,眼神已清明,聲音卻是沙啞的:“星島,是你去接我回來的?”
“嗯。”
“你遇到譚師兄了?”從前譚葉舟帶方星島出去打牙祭偶爾也會喊上童禹喬,她和他並不熟,不敢像方星島一樣喊他“七哥”,規規矩矩喊着師兄,譚葉舟不止一次搖頭嘆氣,說你看看人家多麼有禮貌,再看看你。方星島的回應是一個張牙舞爪的鬼臉。
她又“嗯”了一聲。
“你是不是心裏不舒服?”
方星島沒有回答,只是蹲下身小心將她從地板上拉起來:“地板上涼,你別坐着,快起來。有事明天再說。”
童禹喬卻掙開她:“我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因為我不想再聽到你總在夜裏哭,不想看到你渾渾噩噩的模樣,那樣的你,我再也不想看到。”
譚葉舟回博陵的事童禹喬一個星期前就知道。那天她外出辦事回事務所,發現辦公室幾個女孩都異常興奮,一問才知道所里來了個新律師,年輕帥氣,她卻沒有去窺視的慾望,徑直去了茶水間。咖啡泡了一半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回過頭便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是笑着的,帶着禮貌。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字正腔圓,準確無誤地叫出她的名字:“童禹喬,你也在博爾工作?”
她怔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又問了一句。
“是的,我畢業后就在這裏上班了。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裏?”
彼時她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公司新來的青年才俊。
方星島臉上已沒有早先刻意掩蓋的怒氣。她站在門口,臉上有一瞬間的迷茫,她垂下頭說我知道,可是心裏仍有一絲絲的委屈。
關於譚葉舟的事,她永遠最後一個知道,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這個夜晚,方星島睡得並不好,她做了一個特別漫長的夢。
說是夢,其實更像是回憶,像一部年代久遠畫質泛黃的老電影,一幕幕在腦海里重播。她分不清自己到底睡著了沒,也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夢。春寒料峭的三月,她躺在床上如溺水一般痛苦,身上的睡衣完全被汗濕。
她夢見自己掛在懸崖邊,北風獵獵,迎面而來。
她用力地抓住從樹上垂下的藤蔓,卻沒有力氣往上攀爬,她只能仰頭望着譚葉舟,他的輪廓分明而凌厲。
“方星島,你太任性了!”
“我不是你的玩具,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你總是這樣任性,好像全世界都要聽你的,可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他臉上沒有一點笑,嚴肅得像從地獄走出來的修羅。她看着他,越發恐懼,他的指責讓她覺得委屈,卻不敢反駁,只能一句句地哀求他。
“七哥,我很害怕,你拉我上來好不好?”
“我不敢再惹你生氣了。”
“我保證不再扔你的書,也不再跟着你去上課。”
“你救救我。”
他不說話,只是那樣冷冷地看着她,也不知她做了多少保證后才伸出手。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抓,他卻收回了手,起身後退了兩步。
她整個人都在往下墜,樹枝和石塊劃破她的皮膚,可她卻感覺不到疼,只有冰涼的寒意。
方星島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房間還是黑的,睡衣都被汗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