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月光(3)
他的話音剛落,方星島便覺得有一股無名火從心底升騰而上。
“沒人說你做不好,只是醫生很辛苦。”章澤銘的白大褂從來不好好穿着,懶散地掛在身上,總給人弔兒郎當的感覺。看着章澤銘那張帥氣的人畜無害的臉她知道是自己又敏感了,好在電梯已經到站,神經外科到了,這個話題也不用再繼續。
電梯裏空蕩蕩的只有自己一個,方星島恍然想起在好幾年前,譚葉舟也說過這句話——方星島你不適合學醫,女孩子就應該做老師那樣的文職工作,學醫多累。
她記得清楚,當時自己還嘲笑他大男子主義。
說來好笑,譚葉舟出身醫學世家,父親還是院長,從小到大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子承父業,他在大學時卻選報了法律專業,讓所有人都跌破眼鏡。而方星島父親無數次反對她學醫,她卻偷偷地報考了醫學院,為此還和父親冷戰了兩年,現在提起這事父親都沒有好臉色。
怎麼又想起譚葉舟了。
她見電梯壁面倒映出自己的臉,臉色的確難看。
病人沒有追上,她抱着衣服又回到科室。
苗苗翻出病歷卡,主動負責打電話的任務,末了有些失落地對她聳聳肩:“關機了。”語氣飽含遺憾,又說:“帥哥的名字好特別,叫傅一。”
方星島正在倒水,聽到這兩個字,手一抖,茶水漫了出來。她手忙腳亂地擦着桌面,還以為自己聽錯:“苗苗你說他叫什麼名字?”
“傅一啊,怎麼,你們認識?”
她顧不得手還是濕的,搶過苗苗手上的病歷卡。醫院裏最常見的A4紙表格,姓名處龍飛鳳舞地寫着兩個字:傅一。
性別:男。
年齡:28。
再下來是電話號碼。
方星島看着那兩個字,不自覺地在上面摩挲了兩下。
那兩個字被她在心裏翻來覆去地咀嚼,嚼成了碎片,仍舊沉甸甸地壓在心上,讓她呼吸困難。
窗外的雨仍淅淅瀝瀝地下着,微風伴隨着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方星島打了個寒戰,起身把那份被她捏出褶皺的病歷歸檔。
原來他就是傅一。
回到諾瀾公寓,距離下班時間已過去一個小時。
下雨天公交車不好等,車也不好打,好不容易上了車司機又繞路,硬說文祠西路那邊施工不通車,她早上出門時那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施工了呢。她心情算不上好,不想和司機爭辯,任由他大圈地兜遠路,下車后連傘都沒有撐就開始拿手機拍車牌。那司機怕她投訴,又見人多不好搶手機,急忙把多收的錢退回來,車開走時濺了她一身稀稀拉拉的泥。
方星島狼狽進家門時,童禹喬的樣子也不好看,頭上貼了塊紗布,生生給那張美艷的臉添了敗筆。童禹喬抱着電腦坐在客廳,見她回來,頭也沒抬,繼續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反倒把方星島嚇了一跳:“你這頭上怎麼回事?”
她這下倒是抬頭看了她一眼,語氣有些懶:“你去玩泥巴了?怎麼搞得髒兮兮的,快去洗澡。”
方星島和她從高中便相識,大學也在一個學校,幾乎每天都黏在一起,這麼多年的朋友又怎麼不知她刻意在迴避這個話題,想直接動手揭開她的紗布看看到底是什麼傷,卻被她按住:“我說方星島,好歹你也是個醫生,怎麼這麼直接粗暴。”
“那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就知道你喜歡瞎操心,沒什麼大事。好了好了,你別瞪我了,我知道你眼睛大。”她關了電腦,看起來有些煩躁,“有個客戶委託我們打離婚官司,他老婆偏偏不肯離,還鬧到了事務所,帶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到事務所鬧事。案子是另一個小姑娘負責的,我見義勇為,就被一煙灰缸砸成這模樣。”
方星島一臉驚駭,聞言手又伸出去:“我看看,不會留疤吧?你們公司的保安呢,還有男同事呢?都哪兒去了?你媽媽讓你回公司幫忙你也不去,在事務所當廉價勞動力,現在還有了危險……”
童禹喬家境優越,母親是博陵有名的女強人,鼎鼎有名的童宜木業便是她家的產業。父親是一名軍人,長年駐紮在邊疆,一年也回不來一次,所以童禹喬和母親感情向來很好,讀高中時候曾放言說以後要像母親一樣,大學選擇了商學院,卻在大學畢業后拒絕去童宜上班,反而找了個律師事務所實習。因為不是法律專業,在公司也只是干小助理的活兒,錢少事多,不只童媽媽感到氣憤,就連方星島也不能理解,她怎麼突然就做了這決定。
別人的叛逆期都在青春期,童禹喬的叛逆期晚來了一步,且悄無聲息。
童禹喬擋開她,舉着手做投降狀:“好了,姐姐,今天只是意外,當然有人幫忙,那幾人都被我一同事撂倒了,扭送到了警局。”似是躲避她的追問,童禹喬抱着電腦進了自己的房間,末了又探出頭,“我煮了粥,在廚房,你吃飯了嗎?記得去吃一點。”
方星島是餓,餓得幾乎有些頭昏腦漲,被這麼一鬧卻不想吃飯,頭重腳輕地站在浴室里,熱水“嘩啦啦——”當頭淋下,方星島看着模糊鏡面上那張蒼白的臉,突然拔高了聲音:“喬喬,我今天遇到一個男人,他叫傅一。”她本來是想說幾天前遇到了譚葉舟的事,可一開口,卻變成另一個人的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沒有得到回應,才想起童禹喬已經回了房間。過了一會又聽見童禹喬在敲浴室的門:“你剛剛和我說什麼來着?”
她卻突然沒了說話的慾望,更不知從何說起,只覺得疲倦得很,連頭髮也沒吹就爬上床。她迷迷糊糊地躺在那裏,似睡非睡,不知過了多久,她又聽到童禹喬的聲音,似夢非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