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吃的

來到海德堡后，周聲便想，有機會要帶方早來嘗嘗。

只是接連幾天他們都在忙着展會，沒想到因為一場意外，反倒有了機會。

方早聽完很是動心，她已經很久沒吃過正宗的中餐了，還是她中意的麵條，又忍不住看他的手和頭，猶豫道：“但你受傷了，吃辛辣的不好吧？”

“沒關係。”

周聲話音一落，方早已經從沙發上翻身起來，速度之快，讓人驚嘆：“走吧！”

打完了點滴，兩人趁着護士不注意，偷偷潛出醫院。

周聲所說的四川麵館並不大，坐落在海德堡老城的小巷裏，與一間意大利餐館比鄰。他們去的時候正好是餐點，六七張小桌都坐滿了人，多是外國面孔。老闆娘正在點單，見他們進門，驚呼：“哎呀，小哥，你這是怎麼了？”聲音極大，連廚房的老闆都被驚動得探出了頭。

“受了一點傷。”周聲不自然地帶過。

店裏瀰漫著方早所熟悉的食物香氣，他們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位子。面上得很快，果真是碗大量又多，紅湯浸泡着麵條，讓人看了十分有食慾。

方早正準備往嘴裏送，忽然想起：“你右手打着石膏怎麼吃？”

周聲不慌不忙，用左手拿起了筷子，很是熟練。

方早驚訝：“你怎麼什麼都會？”

周聲笑了笑，沒有解釋。

姚蘇雲和何其分手的那一年，她把刀架在周聲的脖子上，周聲在掙扎中不小心割傷了右手。因為是夏天，又沒有看醫生，手斷斷續續潰爛了兩個月，他也因此學會了左手拿筷子。

天氣還未熱起來，店裏空調沒開，一碗熱乎乎、火辣辣的湯麵讓他們吃出了一身汗。

方早去洗手間的時候，聽見那個大嗓門老闆娘用自以為很低的聲音問周聲：“那是你女朋友嗎？”

方早放慢腳步，豎起耳朵，可店裏鬧騰騰的，她怎麼也聽不清周聲的答案。

第三天，周聲便出院了，回到慕尼黑，但石膏還要過五周才能拆掉。

因為右手打了石膏，吃飯時左手可以用，但大多時候還是極其不方便。比如寫字，比如用電腦，比如做實驗。

周聲申請了博士科研項目，又在準備國考，還有一個單位的實習，醫學生的時間分秒必爭，打五周的石膏，對他來說影響並不小。

他畢竟是因為自己而受傷，方早很是擔憂，傷的位置是手腕，若是恢復不好怕還有後遺症。

中國人講究以形補形，即便是她父母這種高級知識分子都深信不疑。

方早小學的時候學騎自行車摔傷過手，打了兩個月石膏，宋敏詩一直擔心會有後遺症，便讓方書愚同志給她煲了一個月的豬手湯，手倒是養好了，體重也飆升了十斤。

方早本想效仿，但想起有次老方不在家，宋敏詩興緻勃勃下廚給她煲湯喝，結果她吃到了一隻帶毛的焦黑的豬手，於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第二天，她下了課，去餐廳打包了一隻豬肘。

德國的豬肘十分出名，慕尼黑的好幾個德國餐館招牌菜就是巴伐利亞烤肘子。方早拎着烤豬肘來到實驗室的時候，周聲正在抄數據，一隻手雖打着石膏，但左手寫字的速度也不慢。

見她來了，他顯然有些意外。

方早揚了揚手裏的東西：“我給你帶了吃的。”

周聲很快便收了東西，和她一起去休息室。然後方早便發現休息室里有個保溫壺，上面貼了便利貼，寫了周聲的名字，還是中文。

“你還帶了湯？”

周聲不明所以：“沒有啊！我哪有時間。”

“上面明明寫的是你的名字，還是中文！”方早指着便利貼。

周聲也疑惑起來：“並不是我的，難道是別人給我的？”

便利貼上只有周聲兩個大字，連個落款也無，兩人面面相覷，最後決定擰開保溫壺一探究竟。

一擰開，一股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方早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這味道很是熟悉，晃了晃，看到保溫壺裏的湯料，一下就明白過來，是黃豆豬手湯，她曾遭其荼毒一個月，即便許多年不喝，對這個味道還是敏感得很。

“有人給你煲了湯！”

“誰？”他問。

方早忍不住翻了白眼：“我怎麼知道，反正不是我！是個中國女孩，你看保溫壺是迪士尼款，寫的中文很端正。”

周聲認識的中國女孩並不多，最熟悉的就站在自己面前，臉上帶着一點憤恨：“你喝湯吧，我先走了。”

“你不是給我帶了吃的嗎？”周聲忙攔住她。

比起保溫壺裏的湯，她手裏排了半個小時隊買來的巴伐利亞烤豬肘似乎顯得有些可笑，她頭也沒回，拎着東西回公寓：“你喝湯吧，我留着自己吃。”

周聲後來有沒有喝湯，方早不知。

那晚，她一個人吃了一整隻烤豬肘，加上配菜是兩個碩大的土豆丸子，她撐得肚子都圓了。其實吃到一半的時候，她已覺得十分飽，但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還是艱難地咽下了另一半。

當天晚上，方早便鬧了肚子。

她坐在馬桶上，將周聲翻來覆去罵了一通，至於為什麼罵他，她也想不出理由，只覺得這人特別討厭。

最後一學年，課程已經很少，大部分同學都去實習了。方早要考Ph.D，每日把時間都耗在圖書館和機房，只是鬼使神差地，回公寓前，她還是去了實驗室。

我就看看他的手好了沒有。

方早這樣說服自己，去了實驗室，沒有看到人，便離開了。她第二次去時，周聲剛好在那裏，她也不打擾，偷偷摸摸地繞到休息室，再一次看到了那個粉色的保溫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