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代價

加西亞最後也並沒有鼓起勇氣去和暴嵐公主說話。他不知道那個大名鼎鼎（惡名在外）的暴嵐公主究竟對自己這樣的人有什麼看法。事實上他有些不敢知道。在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加西亞稍微有一些後悔,本來……是有點想要從暴嵐公主那裏得到建議的。

不知道像是她那樣的人,遇到自己的情況之後會怎麼做？

加西亞有一些迷茫,雖說印夜王殿下希望自己能夠找到可以信任的人,但歸根結底,加西亞並不知道要怎麼去找。他沒怎麼和人交流過,上一次和人‘密切交流’,就是差點被殺死那次。他並不知道要怎麼選擇誰可以信任，誰不可以……

母后……我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加西亞帶着憂慮的心情入睡，第二天早上叫他起床的並不是前幾天的小女僕,而是卡米爾。

“是你？”加西亞有些驚訝也有些欣喜，他並不討厭卡米爾。

“因為您看上去讓人有點擔心，所以我就申請來做您臨時的僕人了。”卡米爾陳述着這件事，他說，“給您造成困擾了嗎？”

“不、不！沒有！”加西亞有點開心，他說，“我在幻羽國的時候，雷格漢姆殿下都不允許我長時間接觸同一個僕人。”

“……這真是非常奇怪的舉措。”雖然……我明白這是他控制你的手段之一。卡米爾微微歪頭，他說,“請您起來吧。我聽說印夜王殿下給了您任務。為了幻羽國……您應該好好完成它才是。”

“嗯。印夜王殿下給了我很大的支持，我不能辜負他的期待。”加西亞點點頭，他從床上坐起來,“不過,我不知道應該從哪兒開始……印夜王殿下他說我需要先找到能夠信任的人。”

“恐怕殿下是希望您能先找到信任的臣子……比如殿下他有着申屠大人和居蘭大人他們一樣。”卡米爾解釋着,他說，“對了，不如……您去請教一下居蘭大人吧。”

“居蘭大人……是達奚國的丞相吧？我也聽說過，他是一個非常博學的人，印夜王的功績要有他的一半功勞。”加西亞想了想，他說，“嗯，我想也是，如果有人能給我提出建議的話，我也想去請教他。”

這樣就最好了。聽說居蘭大人因為身體不太好，這些年一直都一個人住在偏殿。如果能趁機接近他的話……這是攝政王雷格漢姆殿下給自己的任務，只要可以讓達奚國動蕩，就不管用什麼方法，而現在看來，居蘭大人是最大的薄弱點。畢竟卡米爾可沒自信能在正面對決上勝過申屠大人。

殺手可不講究什麼道義。都是撿好欺負的下手。抱歉了居蘭大人，雖然與你無冤無仇……但是，為了雷格漢姆殿下的大義，為了聖女大人的‘夢想’，我已經做好了覺悟，去做那個承擔一切罵名的人。

如果說，那些因為戰爭而死的人，是戰爭的代價。那麼在幻羽國，因為失去了戰爭而再也無法翻身，再也沒有希望而失去了一切死去的人，就是和平的代價吧。

“我們去請教居蘭大人吧。”

“是。”

跟在天真的加西亞身後，卡米爾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不論是作案的工具還是作案的覺悟。他並沒有設定逃跑的路線，畢竟只要他達成了這個目的，那麼自己究竟有沒有生還都是無所謂的。雖然……求生是人類的本能，逃的嘗試也還是會嘗試一下。

居蘭大人的偏殿非常的安靜，現在，暴嵐公主和她那些整個王宮裏最吵鬧的手下們也都跟隨她一起去完成什麼大學院的可笑課題，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謀殺一名老人不需要什麼時間。而加西亞也不會是阻礙，他所能帶來的阻力實在是太小了。

雷格漢姆殿下完全不在意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有一些羨慕印夜王殿下呢，有那麼多忠誠的臣子……”加西亞這麼念叨着，“母后曾經說，父王生前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孤身一人與整個王國戰鬥，最終才簽訂了和平的協議。”

有誰不羨慕印夜王？有誰不喜歡達奚國？富饒又繁榮，明君在世，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生在達奚國，生在這天業城裏。那麼那些生活在幻羽國奴隸的窩棚，平民窟的下水道里的人，難道就該死嗎？

卡米爾是個沒有讀過很多書的人，他並不懂還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去改善。在他看來，如果有人壓在你頭上，那麼他只知道去反抗，他不會去思考更加深層次的東西。而現在看來，他也不想去思考。

他盲從者雷格漢姆，也迷信着聖女艾莉亞。也許追隨那些願意帶頭的人，是人類的本能吧。有時候人們只喜歡聽那些他們愛聽的話，而那些違背他們真實意願的，就成了讒言和天真的胡言亂語。

不論如何，卡米爾已經跟隨加西亞來到了居蘭大人的偏殿，加西亞有些靦腆的和在門口的女僕表明了來意，女僕只進去了一下，就叫他進去了。這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加西亞是他國的‘國王’，就算沒有實權，從禮儀上也不會拒絕他吧。

一進門，加西亞就看到居蘭大人坐在沙發上，他穿得比較隨意，但是卻很整潔。看到加西亞，他就露出了微笑：“加西亞殿下，老夫沒想到您會過來。”

“不，那個……我只是……”應該怎麼說呢，說臨時想起來的話會不會相當失禮？在應對這方面的事情上，加西亞也相當生疏，他說，“我、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應該提前告訴您嗎？抱歉……”

比起一個國王，他更像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居蘭大人的臉上仍然帶着微笑，他並不介意：“先坐下來吧，加西亞殿下。”

“是……謝謝您。”加西亞有一些失落，他覺得自己應該能提前想到這些事，沒能做好一點小事讓他覺得沮喪，“居蘭大人，其實我有一些迷茫，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原來如此，您是來向老夫請教一些方法的吧。”居蘭大人點點頭，他說，“老夫能夠理解您的心情，突然發生這種事，不論是誰都無法立即就冷靜下來。您不必太沮喪了，加西亞殿下。”

“…………”居蘭大人是這麼溫柔的人啊。加西亞稍微放鬆了一些，他本還以為居蘭大人會相當的有威嚴呢，“我不想辜負印夜王殿下對我的幫助，也不想讓母后失望。可是，就算印夜王殿下告訴我應該先找到信任的人，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始……”

“嗯……老夫明白了。”居蘭大人停頓了一會兒，好像在思考，然後他說，“加西亞殿下在想找到一個信任的人之前，是不是能確定自己應該信任什麼樣的人呢？”

“這……”從來沒想過。加西亞不知道應該相信誰，他相信的人只有……他說，“我……只知道母后是可以信任的。”

“嗯。那麼您為什麼如此相信弗洛倫斯王後殿下呢？”

“母后她是不會做任何傷害我和父王的國家的事情，我知道這一點。”

“您認為，除了弗洛倫斯王後殿下之外，還有有人同樣有這樣的品質嗎？”

“一定是有的吧……但是，我沒辦法確定人們真正想的是什麼。”加西亞垂下眼睛來，他說，“人們會說謊。而且有些人還很擅長……我沒辦法分辨出那些謊言，居蘭大人。是不是作為國王……這樣是不行的呢？”

“的確，分辨出哪些是真話，哪些是謊言很困難。歷史上有一些國王因為聽信了一些謊言導致國家滅亡，也有一些過於疑神疑鬼也將自己拉入深淵。老夫覺得，成就一名好國王的因素有很多，就算是哪些無法分辨出真實和謊言的國王，也有其他方法去治理國家。”

居蘭大人說著就示意女僕給加西亞島上茶：“也許的確剛開始會被人欺騙，會付出代價。可也有方法讓人再也不敢對自己說謊，或者再也不想對自己說謊。我們是沒辦法輕易操縱其他人的決定的，加西亞殿下，但是我們可以改變我們自己。”

“改變自己……？”

“沒錯。當您擁有威信，當您去做真正為了人民和國家好的事情的時候，人們是會知道的。也許在這個過程中，您會被非議和嘲笑淹沒，您可能會惡名累累，會被人驅逐和唾棄，但是當最終的結果顯現的時候，當您沒有放棄堅持到最後的時候，您就會看到成果。”

就像是我們的暴嵐公主殿下一下。居蘭大人回憶着之前看到的小谷工作時的樣子，她身邊所聚集的人們，一開始，他還很擔心小谷她就能能不能順利的成為女王，現在看來，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老夫明白，在一切都明朗起來之前，巨大的壓力和痛苦是會讓人喪失一切鬥志的。”

“可也許，這就是作為王需要承擔的東西吧。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也並不是任何一個人都適合去做的事情。加西亞殿下。老夫不會告訴您，您一定沒問題，一定可以……但，既然您不希望辜負那些對您抱有期待的人，您就不能問這個問題。”

“因為答案就只有，您必須可以。除了您之外，沒有其他人可以。”

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期待的世界努力着，天真的加西亞殿下。這個老頭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有些人已經被壓迫得夠久，他們容不得你長大，他們等不了你成王。真是抱歉了啊。

當女僕要去給居蘭添茶之前，卡米爾就已經看好了時機，先蹲下來給加西亞添了茶，這對於僕人來說只是基本操作，是不會被懷疑的。這時候只要趁機，給居蘭也倒上茶，然後——

卡米爾的匕首順勢從袖口抽出，沒有遲疑的直接刺向了居蘭的喉嚨！然而就在還有分毫之差的瞬間，一個柔韌的鞭子迅速纏住了卡米爾拿着匕首的手腕猛的一拉就讓匕首偏離了軌跡！！

“！！”是護衛嗎！卡米爾被拽倒在地，他看向鞭子另一頭的蓮秋，迅速從地上站起來跑到了窗邊！蓮秋為了保護居蘭單人沒有緊追着他，而是立即擋在了居蘭大人身前，而居蘭大人也迅速的把加西亞拉到了自己身邊。

“卡米爾……？”加西亞甚至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難以置信的看向卡米爾，他不明白，為什麼人們可以這樣輕而易舉的欺騙別人？

“……天真的國王。我們不需要。”卡米爾看着加西亞的目光，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就轉身跳出了窗戶。這裏是二層，他應該不會摔死，蓮秋沒有盲目的追他，而是先吩咐了僕人：“去叫騎士團過來！”然後囑咐了居蘭和加西亞：“二位請在這裏不要動。”

接着蓮秋才來到窗邊，她看到卡米爾的影子竄進了花園深處，然後又吩咐另一個僕人去做更多的事情，她現在不論如何也不能離開居蘭大人身邊，這明顯是有預謀的行為，誰知道會不會還有同夥。

而另一邊加西亞變得更加的沮喪，他撐住了自己的頭說：“對不起……天吶居蘭大人，難道是我……？他一直都是在……利用我嗎？”

“加西亞殿下——”

“也許人們……真的不需要天真的國王，居蘭大人……”加西亞有一些崩潰，他說，“也許，幻羽國的人們，真的不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