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09]
演算可行，通過。演算失敗，思路Pass，重新計算。
演算可行，通過……可行的演算思路留下保存在草稿本中，等待最終的仿真建模。
失敗的演算則被撕下來揉成團拋進紙簍，紙簍、地面、桌面全是廢棄的紙團、失敗的演算過程和結果。
“不可通行。數值相差太多，和現有的國際經典大氣水汽插值技術相比，系統給出的新式形變監測技術，關於大氣噪聲等誤差問題，精度至少提高80%。除了大氣誤差，還有去相干噪聲濾波、複雜形變建模等關鍵技術，如果沿用現在國際通用的技術，遠遠不能達標。”
“系統的形變監測技術太先進了，除非能改善現在國際通用的技術，建立一套新的數據處理成套技術和軟件體系，提高形變測量技術的精度、可靠性和工程化應用能力，其應用範圍將擴大數十倍不止。”
系統給出的仿真建模圖紙只給出最終結果，盛明安需要吃透這份圖紙並根據圖紙逆推它的全過程，直到確保他能不依靠圖紙獨立創建全新的監測軟件。
而仿真構建過程中遇到的關鍵技術，是他必須解決的最大難題。
“如果有更準確的數據或系統實物架設實驗就好了。”
他需要實物操作。
問題是去哪找實物操作？要是回到還在華科院的前世倒是容易借到設備完善的實驗室，可他現在只不過是個高中生，誰願意借他設備？
就是去租，也沒哪家科技公司放心將設備借給他一個未成年。
“明安你醒了沒？節目組九點開拍，我們必須在八點半趕到津大體育館集合。其他人已經過去，現在就差你一個！”
是黎驕？
節目組……盛明安差點忘記節目拍攝這檔事，現在是八點二十五分，五分鐘內趕不到津大體育館，不過九點才開拍，選手早到半個小時估計無所事事。
他趕緊帶上草稿本、帽子和口罩出門。
門口是黎驕和方青禮，兩人見到盛明安先是一愣，隨即方青禮發出嗤笑，黎驕則遲疑說道：“你怎麼戴口罩？”
“我臉上塗了藥膏。”盛明安解釋：“如果導演不介意我塗滿黃白色藥膏的臉出現在他的鏡頭裏，等下我會摘掉口罩和帽子。”
不止是口罩和帽子怪異，他還穿着昨天的衣服、頭髮亂糟糟，看上去像玩了通宵遊戲般沒精打采，形象頹喪、出鏡恐怕很難看。
目送盛明安先走一步的背影，方青禮唇角掛着抹嘲笑，拉住黎驕的手腕：“別管他。他自作自受。”
黎驕張了張口，忽地想起盛明安近日來似乎變聰明、而且開始治療他過敏的臉部皮膚，不知為何，他提醒的話語便都說不出口。
***
津大體育館。
偌大的體育館內人聲鼎沸，右側觀眾席上百個座位坐滿圍觀群眾，前三排三十個座位基本是黎驕小組的粉絲，年齡普遍十四、五歲，倒是第四排有兩個黎驕的姐姐粉。
她們是津大新聞社的社員，聽說《少年強》這檔節目第三期允許路人入場當觀眾，便都報名。
一大早興高采烈進來佔位置，可惜應劇組要求不能拍攝，她們只好帶上紙筆用最樸素的語言描述記錄黎驕崽崽每個精彩時刻。
除了上百名圍觀群眾，底下館內還有三十幾名節目組工作人員、津大學子志願者、二十名選手和八名津大雷達工程專業的學生，至於評審教授也到場。
只不過教授們很低調，都藏在了視線死角處。
為教授而來的部分學生伸長了脖子也見不到人，不由沮喪。其中最關注教授們身份的人應當是八名參賽選手，他們紛紛交頭接耳。
“看清楚沒？”
“我沒看清臉，但看到他們面前的桌卡。其中三個是咱們津大雷達工程教授，第四個叫吳順德，我百分百確定他是西電雷達工程教授！華電子學會會士，IEEE宇航與電子系統學會分部主席！西電工程研究所所長……總而言之，是個大佬！”
“卧槽！節目組這麼強悍的嗎？”
“要是比賽過程表現好，吳教授看上眼，說不定研究生有機會被他帶！”
“話說你們沒發現許教授長得不太像我們學校的許教授嗎？”
“你認錯了吧。名字擺在那，還能有假？”
“是嗎？”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你們誰知道他們節目組搞什麼比賽課題？”
“我看過前兩期節目，大概就是做題、做實驗，之前的難度不大，奧賽的水平。但這期破天荒採用我們考研黨協助他們幾個高中生選手，難度肯定增大。”
“但是難度應該在可以應付的水平。”
……
趙達也在節目參賽選手名單中，他現在很緊張，因為他發現身旁排第三位的同學是同專業同級里的許若東。
許若東其人，大三修完大四所有學分，當趙達等人還在辛苦備戰考研時，他已經拿到西電研究生的offer，是津大雷達工程專業里出了名的大神！
毫無疑問許若東所在的小組將是節目裏的最終贏家。
除了許若東，其他參賽選手實力都很強。
趙達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憑藉運氣才被抽中參加節目得以在大佬跟前露臉，至於贏得比賽被大佬看中等等……幾率太低了。
高中生選手群里，黎昭問萬旭：“我哥和禮哥他們兩去哪了？”
萬旭：“去找盛明安，他遲到了。”
黎昭忍住怒氣，面對粉絲露出甜美的笑容：“這個惹禍精！”
“來了！”萬旭突然說。
黎昭回頭看，果然見到小門裏進來的盛明安、黎驕和方青禮。她腦子一轉，衝著盛明安說：“堂哥，你今天是不是又起晚了？還好我哥去叫你——欸？你衣服沒換……不會是通宵打遊戲了吧。”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周圍的選手和觀眾席上的粉絲們聽見。
他們一聽，結合遲到的盛明安和黎驕很快理清來龍去脈，本就不喜歡盛明安，此時更加反感他。
有年紀小的妹妹抓着欄杆沖底下喊：“盛丑逼滾齣節目！”
群情一時激憤，不過很快就被工作人員制止，觀眾席再度恢復秩序，但可以想像如果盛明安鬧么蛾子、或者參加節目時手忙腳亂，反噬一定很嚴重。
黎昭衝著盛明安露出得意挑釁的笑，來吧，像以前那樣發瘋！讓大家看看你是個什麼樣的瘋子！
盛明安……盛明安沒看她，眼睛牢牢定在館內的機器設備。
採用波段超寬帶收發天線，寬度超過半米。四台寬帶頻率綜合器、信號採集與成像處理機系統集成、高精度導軌及步進電機、作仿真建模用的四台電腦和處理器……都是雷達系統數據採集實驗的設備！
完善的設備！
瞌睡遇上送枕頭，剛才還苦惱沒有設備供他作實物架設實驗，沒想到這會兒直接擺在跟前！
簡直！太棒了！
盛明安興奮又激動，恨不得趕緊開始拍攝，而期待看到他情緒崩潰的黎昭，見狀無趣的撇嘴，心想真會裝。
副導張平糾集所有選手：“第三起節目注意事項卡全在這兒，裏面寫有你們新成員的名字，還有你們需要完成的課題。但具體的題目需要抽籤決定，題目難度一樣，而且會有相關專業的大學生幫助你們共同完成課題，你們可以放心。”
“好了，過來拿你們的事項卡，各自尋找新成員。”
話音一落，四個小組各自派出組長上前領事項卡，其中三個小組分別和兩名新成員、即津大學生會合。
趙達看了眼，發現許若東就在黎驕小組裏，還真是強強聯手。他這麼想着，眼前便出現個靦腆的小姑娘問：“請問你、你就是趙達？”
趙達點頭：“我是。”
小姑娘：“我叫王箬，第四小組組長。”
她身後還有兩個男高中生、一個女大學生，兩個男高中生分別叫‘姚資’、‘劉英銳’。至於女生，她抱着胳膊緊皺眉頭，似乎很不樂意自我介紹。
趙達記得她早就是研究生，來參賽的目的恐怕不是評審團里的大佬。不過小組是四個高中生+兩個大學生，可是在場只有五人，還差一個。
第六人在哪？
忽然一道清冷的聲音插-進來：“我是盛明安，你們的組員。”
聞言，趙達等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尤其是那個女大學生。顯然他們都看過前兩期節目，也都知道盛明安是個怪咖、丑逼、弱智、路人緣爛、全網黑等麻煩集一身的傢伙。
胡如珠當即變臉，搶過王箬手裏的事項卡，二話不說扭頭找張副導直接說放棄節目，讓他們另尋高明。
張副導：“為什麼突然放棄節目？”
趙達和王箬三人也都跟過來，表情不解。
胡如珠冷笑：“我是為黎驕而來，結果分配到一群被淘汰的選手和一個弱智。而且這個題目——基於SimulinkRTW的機載相控陣雷達仿真與建模！分明是研究生水平的難度！我要是繼續跟他們一起死撐着拍攝，等於在全國人民面前丟臉！”
她看到題目就產生手足無措的焦灼感，根本沒有思路。
趙達冷臉：“那你也不能說退就退！快開拍了，你讓我們上哪找人？”
“愛找誰找誰，現場觀眾台挺多本科專業，你們隨便找個人加入吧。反正我沒簽合同，要怪就怪他！”
話說著說著，胡如珠突然將矛頭指向始終沉默的盛明安。
盛明安慢吞吞開口：“說白了你就是沒本事、沒誠信不想丟臉，何必找借口？”
胡如珠氣笑：“有你拖後腿，我當然怕被牽連。”
“誰是真正拖後退的人可說不準。”盛明安聳肩：“你信不信，我在館內隨便指個人替代你，一樣能贏得比賽。”
胡如珠被逗樂：“行，我看着。”
趙達幾人來不及阻止，盛明安就隨手指了個人：“他。”
快開拍了，張副導怕出亂子，趕緊答應：“行，就他！”
胡如珠走向觀眾台，為黎驕加油，也等着看他們這小組的笑話。
趙達和王箬三人目瞪口呆，不知道事情怎麼發展到這一步。
趙達看了眼題目，心情瞬間灰敗。
王箬三人更是灰心失意，因為他們別說看出難度了，連題目都看不懂，而此時館內各個鏡頭已經打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此時臨陣退縮，觀眾、網友、親朋好友怎麼看待他們？
盛明安：“基於SimulinkRTW的機載相控陣雷達仿真與建模？其實沒什麼難度。”他在FabRoots玩過好幾次實例，確實沒難度。
趙達王箬小組：“……”哥們還挺自信。
但是別自大過頭了啊啊！！
知道SimulinkRTW的機載相控陣雷達仿真建模難度有多大嗎？！！你知道雷達工程是什麼嗎？你會用MATLAB軟件仿真建模嗎？！
趙達抓頭撓腮，內心咆哮，此時真想學胡如珠撂挑子不幹，可看王箬幾個小朋友失落的表情又不忍心，再看盛明安毫無自覺的模樣……算了，硬着頭皮上手吧。
“我學過機載相控陣雷達，希望還能記得知識吧。你們誰學過編程？等會協助我建模……”他打起精神安排任務，“對了，新組員叫什麼？”
“陳驚璆。”
盛明安：“？？”
系統：【宿主？？】
盛明安：‘純屬巧合。’
盛明安看向他隨手指的館內工作人員，對方摘下工作帽，露出陳驚璆那張清秀白凈但不女氣的臉。
還真是陳驚璆！
他在節目組裏打工？！
盛明安沒成想隨手一指，竟然也能指到陳驚璆。
看到少年那張臉，趙達內心一陣絕望，他抓着一絲希望詢問：“你幾歲？大學了嗎？”
陳驚璆垂下眼皮：“高二。我學過編程。”他沒說自己是自學，編程的書本是從廢品店裏淘來的，也沒說已經輟學一年。
因為參賽選手比場內工作人員工資高。
有好過沒有。
趙達嘆氣：“那我們開始——鏡頭已經開拍了，大家……儘力而為吧。”
王箬小組自動將組長位置讓給趙達，因為只有趙達懂怎麼仿真建模，而他們連雷達工程的基本原理都不知道。
盛明安抽出趙達手裏的事項卡走向前：“換一個課題，放棄基於SimulinkRTW記載相控陣雷達仿真建模的課題，換成基於某個衛星歷史數據的干涉合同孔徑雷達形變監測橋樑或水庫等安全應用評估的課題。”
基於衛星數據的InSAR形變監測技術？什麼鬼？！聽上去比相控陣雷達仿真建模還困難！
趙達：“我說盛同學，這不是玩過家家。你知道相控陣雷達（PAR）仿真建模有多難嗎？你又知道毫米級InSAR形變監測的難度有多大嗎？我連節目組安排的課題都無處下手，更何況你說的InSAR形變監測？”
“我當然知道難度，否則不會連續幾個通宵攻破這道難關。”盛明安拿出自己的草稿本：“看看。”
趙達接過他手裏的草稿本，本是不抱希望的掃兩眼，接過看完第一行，眼睛就直接黏在草稿本上面！
非雷達工程專業的人或許看不出草稿本的價值，但但凡是深入鑽研過雷達專業的人，他就必定看得出草稿本里複雜的計算！
這是一種正確的形變監測演算思路！
以他的水平看不出真正的價值到底有多大，可他看得出裏面有一些研究已經突破當今國際InSAR毫米級形變監測核心技術的水平！
趙達很激動：“這是你寫的？”
“我的研究。”盛明安：“但是卡在幾個關鍵技術上面，我需要你、你們的幫助，也需要津大提供的設備以便我進行實物架設！”
趙達將信將疑，他很難相信盛明安一個高中生能有這恐怖的水平。
除非——盛明安他根本不是弱智，而是天才！
陳驚璆粗略掃過趙達手裏的草稿本，迅速記住草稿本里密密的方程計算，雖看不懂，卻明白其價值。
盛……是叫盛明安吧。
看來他比想像中聰明——陳驚璆移開目光，看向盛明安，正好看到盛明安露在口罩外的、漂亮清冷的桃花眼，眼中波光瀲灧，眼尾處洇開淺淺桃花紅，乍看一眼，竟有些勾魂攝魄。
盛明安：“和建立一套創新性的、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成套形變監測技術和軟件體系相比，節目不重要。如果真的成功，贏家除了我們還有誰？”
趙達……忍不住心動！比參賽贏了、比在大佬面前表現還激動！！
“但，我們的課題是PAR……”
盛明安微笑：“那就換。”
PAR？不，我們選擇InS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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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崽：節目是什麼？攻破黑科技程序的工具罷了。